陆泽的话像是按下了录音机的回放键,一遍又一遍地在温绮瑜的耳畔回响着。
她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眼眶里竟然有点些微的湿润,鼻子也是,酸涩得让她快要忍不住汹涌的泪水了。
重来是什么意思?
重来那些曾经存在的伤害就会不见么?亦或是,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障碍也会消失么?
更何况,他们现在的状态又要怎么重来偿。
温绮瑜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克制住眼泪,眼角却还是有温热的液体滑落,顺着脸颊,滚入颈窝。
她伸出手,胡乱地抹了抹眼泪,颈窝里,陆泽的气息温热又急促,她沉默了很久,最终只说了句,“陆泽,你喝醉了。”
声音平静,又冷淡,尾音却有些克制不住的轻颤。
陆泽没有说话,只是吻着她的脖颈,密密麻麻的吻落在白皙的肌肤上,他的鼻尖有些冰凉,却蹭着她的皮肤,轻轻地嗅着。
抱在胸前的手,也开始动了起来。
似有若无地摸着那团绵密。
温绮瑜只觉得脖子又凉又湿,他的动作很轻,她却必须克制着才能忍住不嘤咛出声。
她咬牙,声音更重了些,“陆泽,你喝醉了。”
她抬手,用力地往身后撞去,要挣脱他。
陆泽的声音含糊,却很清醒,“我没醉。”手已经往衣服里钻去了。
“你就是醉了。”温绮瑜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捏住,“如果你没醉,你就知道我们根本就无法重来,以前的那些伤害和隔阂还是会存在,再次重来又怎么样,然后再离婚么?别忘了,我已经有小橙子了!”
听到小橙子的时候,陆泽手上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而后,他抿紧了薄唇,眼神越来越幽暗深邃。
然后垂下了眼眸,遮掩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灯光透过他的头发,影影绰绰地落在他的脸上,轮廓鲜明,却有些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他薄唇微动,又蹭着温绮瑜的脖子,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却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如果我说我不在意呢?我不在意你跟谁生过小橙子,我也不在意你这三年……”
陆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现在只想抱着她不放开。
是喝多了么?不是,他分明意识清醒。
如果给小橙子当爸爸,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小孩……
温绮瑜瞳孔微微地收缩着,水光盈盈,她没有想到,陆泽会这么说。
她咬紧了下唇,闭上眼,长睫毛在眼睛下,映出了一小片的阴影,带着浅浅的阴翳。
她强迫着自己冷下声音,“可是我在意,陆泽,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的交集了!我未来的人生蓝图里,没有你。”
掷地有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刺入陆泽的心里。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仿若凝固了一般,不再流动。
陆泽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脸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薄唇抿紧,手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温绮瑜。
力道大的,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更像是,恨得恨不得将她捏碎。
他忘记了,她一直都这么绝情,不是吗?说走就走,说离就离,说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黑如深渊的眼睛里的惊涛骇浪都已经消失殆尽。
他松开了温绮瑜。
温绮瑜却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踉跄着,靠在了门上。
她没有回头,稍微缓和了一下,就一把拉开了小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坐在沙发上的林芃南把脚翘在了茶几上,手里懒洋洋地抓着手机,正和姑姑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陆泽的事情。
抬眼就看到温绮瑜从小房间里跑了出来,急急地把腿放了下来,因为太急,还不小心磕碰了一下。
他捂着膝盖,痛得龇牙咧嘴,嘴里却开心地叫道:“卧槽,嫂子,嫂子。”
温绮瑜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连脚步都没停下,没一会,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包厢门外。
Josef站了起来,走到小房间外,双腿交叉着,懒懒地靠着门框站着。
碧绿色琉璃一般的眼眸,看着陆泽沉默地站着,周身笼罩着阴郁的气息。
他挑了一下眉,“不去追么?”
陆泽还是没有说话,却抬起了眼皮,眼睛里,浮冰暗涌,面无表情地要走出吸烟室的小房间。
Josef稍稍侧身,让他出去。
“陆,女人都是需要哄的,生气是她们的权利,哄哄就好了。”Josef的眼底擒着些微的笑意,“她刚刚是哭着跑出去的,而且。”他顿了顿,突然看向陆泽,突然带了些怀疑和莫名的鄙夷,“她脸上有巴掌印。我的老天爷,该不会是你打的吧?你也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陆泽的脚步突然停住,背影僵直,却问了一个不是重点的问题,“Josef,她哭了?”
他的声线冷涩。
林芃南在一旁补充:“是啊,嫂子眼睛红红的呢,一看就是哭了,而且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陆泽攥紧了拳头,下颔的线条绷紧,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
刚刚她的声音冷漠又强硬,也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原来,她也会在他面前哭。
陆泽的胸口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打开了包厢的大门。
Josef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去追吧,好好说话,如果不会说话,就闭嘴。”
林芃南大笑了起来,像是找到了共鸣,“哈哈哈,Josef,你也觉得我哥闭嘴好啊,不过他对我倒还好,就是不理我。”
*
陆泽不知道温绮瑜具体在哪个包厢,现在去查也很麻烦,他就直接站在了大门口,等着温绮瑜。
还没等一会,温绮瑜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酒店的大堂里。
她戴上了口罩,黑长的头发也松松地散在了脸颊旁边,遮住了脸上触目惊心的五指痕迹。
陆泽隔着很远的视线,却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明明看不太清楚,他却能描绘出,她微红的眼眶,眼角闪烁着几不可见的泪珠折射着令人心软的光泽。
或许,还有些肿,却只会更加地衬托出她漂亮的眼眸格外的大。
澳门的还是很热,不过她还是披上了一件浅咖啡色的薄风衣。
脚上黑色的尖头高跟鞋露出了白皙的、隐隐可以看到青色脉络的脚背。
她的旁边跟着一个小女生,穿着黑色的裙子,紧紧地跟着她,身后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
陆泽走上前,那个靠着温绮瑜的小女生嘴里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真是王八蛋,人面兽心啊!这个臭公司,还敢耍我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垃圾公司。还有那个王教授,怎么就没人去举报他啊,还为人师表,这种畜生!当年的流氓罪就不该取消!”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也很生气,他明显喝了不少,脸色涨红,眼神也很晕,“今天冒着胃痛的风险来喝,靠,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另一个男人还有些理智,但也忍不住抱怨,“算了,在人家的地盘,还不是任人宰割,就是浪费时间白跑一趟,这次回去绩效又这么差,这个月还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交代……”
温绮瑜没有什么醉意,只是因为过敏,所以脸上有些痒。
她在职场这么多年,知道这几个人其实在对她不满,但这一次,的确是她对不起大家,所以她仍旧笑着,声音很温柔,又是道歉,又是安抚,“对不起啊,今天让你们白跑了一趟,是我的错。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是没有收获,以后我们就更有经验了。”
她大致地想了下解决方案和大概花费,补充道,“不过,你们在安排的工作结束后,可以把这次当作一次旅游。既然来都来了澳门,不管怎么样,还是玩一下吧。我们原定后天回去的日程不变,你们这两天就放松游玩,费用我来报销。”
俞文淇本来就崇拜温绮瑜,所以她的抱怨根本就不是针对温绮瑜的,但是听到可以免费游玩,还是无法抑制小女生的欢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其余的两个年轻男律师,原先是有些不服从空降的温绮瑜,这次来澳门又白跑一趟,心里更是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温绮瑜都说请他们玩了,他们也不好抱怨什么了。
陆泽也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眉心露出了浅浅的褶痕。
他在几人的面前站定,抿紧嘴唇,没有说话,伸出了手,突然扶过了温绮瑜。
俞文淇觉得自己醉意不是很深啊,怎么温律师一下就被人搂走了?
她愣愣地看了会自己空落落的手,才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的英俊男人。
轮廓鲜明又深邃,眼睛黑得如同黑玛瑙一样流光溢彩,眉毛凌厉又挺括。
盯着看了一会。
她才反应过来,这个……这个……
她惊喜地大叫,“陆氏集团的总裁,陆泽!”
陆泽面无表情地睨了眼她,抿紧薄唇,搂着温绮瑜的手紧了紧,转身就走。
他的力道有些重,捏得温绮瑜腰感觉到了轻微的疼痛。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泽会再次出现。
她还以为,刚刚那样吵完之后,陆泽再也不会来找她。
温绮瑜抿了抿唇,脚步停下。
陆泽却更紧地搂紧她。
他很高,力道又大,温绮瑜基本就是踮着脚尖,微微离地,被他拽到了酒店门外,他动作迅速地打开了车门,将她塞了进去。
他坐进了副驾驶座。
沉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就按下中控锁,锁下了车门,启动车子。
其余的三个人急忙从酒店大堂跑了出来,车子早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了,只留下线条流畅优美的黑色车子,喷出的尾烟。
气味难闻。
两个男律师对视了一眼,眼底写满了不言而喻,微微有些嘲讽。
不过身在职场,哪些该说,哪些看了不该说,他们还是明白的。
而俞文淇则是满眼充满了少女心泛滥的桃花,脑海中已经脑补出霸道总裁和律政俏佳人的爱情故事。
温律师竟然和陆泽——陆氏集团的总裁关系不浅?
她突然想起她上次当着温律师的面说陆总和骆宜之……
难怪温律师当时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不过,她还有一个点没有明白,她转过身,看着两个男律师,“话说,温律师和陆氏集团总裁好像认识诶,那为什么要放弃陆氏集团旗下的星城公司的合作啊?”
一个男律师讥嘲地牵扯了下嘴角,“还能怎么,攀上高枝得高位的女人折腾我们呗。走了,找个地方玩吧,小姑娘。”
*
车子里。
沉默的可怕。
陆泽眉眼精致,线条流畅,却透着晦涩的森冷。
副驾驶座上的温绮瑜没有看他,摘下了口罩,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陆泽,我想我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不知道你现在想玩什么,把我随便在哪个路口放下吧。”
陆泽却没有听她的,也不说话,只是直直地开着车,他放在架子上,立起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地图导航。
目的地是一家医院。
听到温绮瑜的这句话,他眸光晦暗深沉,脸上分明的凛冽气息更加明显。
温绮瑜说了几次,他都没有反应,试着开了几次门,都徒劳无功,却只激怒得他不停地散发着冷气。
方向盘愈攥愈紧。
紧紧地绷着。
温绮瑜深吸一口气,垂下头,拿出手机,先给俞文淇发了短信,让她按照之前订好的酒店,安排好几个律师,顺便通知几人尽量快些把今天的工作总结发到她的邮箱。
俞文淇短信回的很快。
不过内容却有些纠结。
她说,另外两个律师和她分开了,去赌场玩了。
也就是,两个律师的工作可能无法在今天完成了。
温绮瑜蹙眉,沉下了脸,她今天的话是没有说明白么?
陆泽尽管没有回头,但是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她,看到她侧脸严肃,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机的导航提醒着:距离目的地,还剩下200米。
医院明显的红色标识,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
陆泽抿唇,脸上喜怒不辨,黑眸幽深,声音很淡,“你的上司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温绮瑜抬眸看他。
陆泽继续说,“很明显,你根本不适合做一个管理者,你对自身的定位就是一个只会听话的职员。”
他的腔调很平缓,可是,说话的内容却一点也不客气。
听起来真刺耳。
温绮瑜瞳仁里已经有了不悦的情绪。
陆泽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声线微冷,不自觉就带了些教训下属的凛然气势,“你把下属当朋友,你可能想的是,有利于关系亲密,但事实上,只会养成他们不太把你的命令当一回事,看看今晚你就知道了,他们把你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所以,到现在,你的新部门还是一团乱。”
温绮瑜没有说话,胸口被气得有些沉闷。
虽然陆泽说的话,让人听的很不舒服,可是认真一想,却似乎有些道理,她是应该反省,自己的领导方式了。
陆泽的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他直接带着温绮瑜去看医生了。
这是一家私人连锁医院,温绮瑜之前在这个医院就诊过,所以医院的系统里有她的信息。
医生是一个步入中年的女医生,经验丰富,看了下温绮瑜脸上的红疹,再参考了之前的病例,就给温绮瑜开了药。
这次不是很严重,所以不需要挂点滴。
不过,医生注意到了温绮瑜白皙脸颊上触目惊心的五个指印,很明显是人打的,并且下手很狠。
女医生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她看了眼温绮瑜,刚刚这位病人似乎有过婚育史。
她见多了在外衣冠楚楚的男人,在家却毫无人性地殴打妻子。
抬起眼皮看着陆泽,声音很冷,“你妻子酒精过敏,不是第一次了,下次不要让她喝酒了。”
温绮瑜皱眉,刚要解释什么。
医生就继续说道:“不用帮你老公解释了。你越帮他掩饰,他这种人越是要打你。”她把药单递给了陆泽,“去付费抓药吧,顺便去领一些冰块。”
陆泽沉默,什么话都没说。
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眉目间满是霜雪。
他盯着温绮瑜脸颊上的巴掌印,胸口微微起伏。
过了这么一段时间,那些巴掌印比刚打下去还要触目惊心,浮肿,内里又渗透着淤痕的青紫。
他眸光渐沉。
手指也不自觉地攥紧。
医生更是相信,这种戾气重的男人会打人了。
临走前,还絮絮叨叨告诉温绮瑜,现在是法制社会了,如果有什么家暴事件,要及时报警处理,现在《反家暴法》也已经开始实行了。
陆泽抓紧了温绮瑜的手,冷冷地皱眉听着医生的话,“她就是律师。”
医生所有的话都被噎在了喉咙口。
抓完了药,就已经是傍晚了。
温绮瑜坐在副驾驶座上,用冰块敷着脸上的伤痕,陆泽眉心的褶痕越发地深了,脸色也越来越沉。
他问:“你住在哪里?”
温绮瑜抿唇,“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吧。”
陆泽还是问,“住在哪里?”
语气里已经有隐藏不住的怒意了,但不是针对温绮瑜。
见温绮瑜还是不说,他直接在路边停了下来,从她的包包里找出手机。
她的手机设置了四个数字的密码,陆泽第一反应就是她的生日。
果然成功了。
点开短信,在已发的信息里找到了酒店的地址。
下车时,他还是紧紧地攥着温绮瑜的手,顺便也给自己在她的隔壁房间开了一间新房。
回到房间里。
陆泽的眸光已经彻底沉下了,冷冷的,黑得可怕,他给许致打了电话,“帮我查一下澳门这边的一个娱乐公司,顺便,帮我收集一下C大美术老师王教授的资料,他应该有不少的黑历史。”
他站在窗旁一会儿,又发了个短信。
“管好沈家的所有人,包括远房亲戚。”
收件人:沈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