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宝贝孙子灵源破碎、穴位尽毁宛如死狗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样子,白破云差点就气得当场吐血。
他双目发红,额头青筋暴跳,低声问:“陛下真的要袒护三皇子么?”
天子斩钉截铁地说:“这不是袒护,而是在讲理!”
白破云愤怒笑道:“陛下之决心,臣已经收到,告辞!”
说完,他甩袖而离,心中却另起打算。
顾焕见闹到如此不欢而散的地步,再次劝道:“陛下,白家内安江湖,外助军部,对大魏社稷,功不可没,岂是一个顽劣的三皇子可比的?再说,那绝世神仙境之说终究有些飘渺……”
天子面色一沉,道:“白家贡献再大,也当以皇家为重,是为忠,有义而无忠,对于朕来说,有何用,退朝!”
言罢,他起身拂袖,直接离开了太一殿。
满朝文武看着愤怒离朝的天子,不禁面面相觑。
但最终,他们还是跪拜恭声道:“臣等恭送陛下。”
一路径直回到御书房,天子的脸色并不太好看,看着桌上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他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双臂一扫,顿时那些奏折如仙女散花一般,纷纷散落在了地下。
在一旁侍奉的太监吓得瑟瑟发抖,急忙匍匐在地心惊胆颤的去拾那些奏折。
这时候,御书房的黑暗中又缓缓出现了一个轮廓,隐约看去,约莫可以知道是一个人。
“怎么,陛下心情不好?”那人风轻云淡地笑着问,语气中无分毫敬畏,倒是老友。
天子揉了揉太阳穴,闭目道:“白老怪进宫了,起了一番争执,那些老儒文官劝这儿劝那儿的,搞得就好像我要给那白家当孙子似的,很憋屈。”
“在很多人眼里,龙椅纵然是诱惑无比,可又有几人知道,坐上这龙椅之后,需要承受的东西呢?”那人笑着说。
天子叹了口气道:“为了‘盛楚大计’,武儿不可不保!”
那人说:“我看你送小皇子去天武学院并非是想拉拢其身后那位绝世神仙境的大物,而是想要看一看他的潜力?”
天子唇角微扬:“不错,朕就是想要看一看,他能在天武学院做到什么程度,配不配成为‘盛楚大计’中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那人乐了乐:“所幸,那小皇子并未让你失望,甚至其潜力还超出了你的想象。”
天子眼中闪过一道锐芒,点了点头:“不错,此子堪称楚国千年难遇的奇才,最关键的是此子痴傻情贞,容易掌控,把他培养成大魏皇室最锋利的刀,很是适合。”
“看来,您确实很宠爱太子,这小皇子,亦不过是您为太子铺路,而锻造的一把‘盛楚锋刀’。”那人朗声而笑。
而那小太监,在拾起满地奏折后,浑然已不见了踪影。
白家府邸,白元居室内。
白破云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生死未仆的白元,又扫了一眼那些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京城名医,怒火攻心,一掌便将身旁那大理石桌拍得粉碎。
“滚!”一声暴喝,犹如惊雷,震得旁人五脏六腑翻滚不停。
那些京城名义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出了居室,宛如在逃离魔窟一般。
白破云牵起白元的手,满脸慈爱和愧疚:“爷爷无能,不能为你立即报仇雪恨,不过你放心,只要给爷爷时间,爷爷定要那小畜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后面,他竟是咬牙切齿起来,面容狰狞,宛如一老鬼。
就在这时候,居室外忽然传来了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白供奉还当真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白破云将白元的手小心放回被褥里,然后起身朝居室外看去,只见刘贵妃在小太监张山的搀扶下踏着莲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行李,身为大魏武道第一世家白家家主,自有尊严,除面见天子外,一律不拜!
“你来做什么?”因为心情糟糕透顶,白破云的语气自然不善。
刘贵妃娇笑道:“来开导白供奉一二。”
白破云蹙了蹙眉头:“老夫需要你来开导什么?”
对于后宫中的那些花瓶,他向来没什么好感。
刘贵妃眼里闪烁过数道精芒,笑盈盈地说:“白供奉,白元这小娃儿与本宫有善缘,本宫特来探望一二,顺便开导白供奉报仇一事。”
“哼,你也是来庇护三皇子那个小傻子的话,老夫现在就请你离开!”白破云冷声道。
刘贵妃巧笑嫣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白供奉如此不欢迎本宫,本宫只好识趣了,小山子,咱们走!”
“渣!”小太监张山恭声应道。
跟着,他便扶着刘贵妃缓步走出了居室。
刘贵妃刚刚那句话别有深意,一般人肯定听不懂。
但白破云听懂了,他看着刘贵妃和张山缓缓消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
天武学院人字院的局势比较简陋,不过是一间木屋和一个小院,院中种着常青的木槿花,似乎有着什么寓意。
那日赵武与白元传奇的一战很快在大魏皇城传了开来,不仅成为了皇城街头巷尾的趣谈,也成为了天武学院人字院津津乐道的话题。
一时间,三皇子赵武竟成了大魏皇城小有名气的人物,甚至被誉为天武学院人字院“小天骄”。
可是自从擂台比武之后,赵武就深居简出,甚至在天武学院人字院弟子每日在校场辛勤炼体的人海中,找不到一次赵武的身影。
此子性惰、懒散,璞玉之姿、朽木之为。
不知何日,天武学院人字院的先生传出了这样对三皇子恨铁不成钢的话。
而这些很铁不成钢的话,亦不知怎么流传了开来,有人惋惜、有人不屑,皆骂一句“懒鬼”!
因此,赵武由原本的小傻子变成了小天骄,再由小天骄,又变成了死懒鬼。
要是他本人知道这些事情,肯定会很是郁闷的感慨一句“命运真是一波三折啊”,可惜在小院内坐在台阶上杵着脑袋看着木槿树发呆的赵武是看不到这些的。
因为武神躯的极其特殊的原因,他根本不需要炼体,只要填满深广的灵海便可。
再加上前世学尽天下绝学,触碰过那通天大道的尽头,什么感悟、参透、冥想他也根本不需要。
他只需要混日子就好了,反正这具武神躯会无时无刻自主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可以说,现在的赵武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时间,而重生后的他刚刚九岁,却又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只是,这日子,终究有些无聊。
然而,赵武虽有耐心,但天武学院人字院的先生们就比较急躁了、冲动了。
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惊蛰时分,天地生发,万物始荣。
感受着天地最细微的变化,赵武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旭如东升,煌煌泱泱的景色,有些感慨:“惊蛰了啊!”
忽然,院门被轻轻地推了开来,有访客至。
赵武收回目光,看向来人,正是天武学院人字院先生卢文。
木屋前台阶上的少年沐浴在晨辉之下,那张漂亮的面盘美得不可用言语描述。
卢文怔了怔,即使这张脸他已经看过了数次,但还是会有些失魂。
不过他终究是天武学院人字院的先生,哪里能没点定力,只是少顷,便回神了。
回神后的卢文看到赵武坐在台阶上杵着脑袋,懒懒散散的样子,又用灵识查探了赵武的修为,不由得很是失望。
他一脸严肃地说:“倒也没有枉生帝王家,既然知道惊蛰,就该知道惊蛰的含义,就该知道先人曾经教诲我们惊蛰时分夜卧早行,广步于庭,君子缓行,以便生志。”
赵武很安静地看着卢文,一动不动,仿佛一樽这世上最美的雕塑。
卢文见其不为所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你来人字院也已经快三个月了,期间你没有上过一次课,没有在校场炼过一次体,修为更是没有半点儿长进。”
“你确实天赋、根骨无双,能够以还未炼体的实力便击败了铁骨境中的佼佼者,还破去了灵猿裂一二分,确实足够骄傲。”
说到这里,卢文话锋忽然一转:“但是,这不是你懒惰的理由,坐吃尚有山空日,江郎且有才尽时。”
“漫漫大道,险长通天,修炼一事,哪一个弟子不是争分夺秒,你可知你如此虚度光阴,即使你的起跑线比别人提前了多少距离,别人也会追赶上你的脚步,然后将你超越。”
赵武摸了摸右手腕的镯子,一脸平静地说:“如果那个人能将我超越的话,那他一定很优秀。”
看着他如此执迷不悟的样子,卢文勃然大怒:“性懒心惰,虽有学识,不生志气,你可知道你那小侍女伶月如今都剑道初成,都过了炼体阶段,到达了入武阶段的聚气境。”
饶是赵武如此木讷,怎么点都点不通透,但卢文还是极其有耐心,希望通过小侍女伶月的突飞猛进来刺激一下赵武,激发赵武的进取心。
谁知道,赵武在听到这句话后,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喔,那她很优秀。”
卢文闻言,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浑身颤抖的指着赵武,“你”了半天,没有一个下文。
最终,他深呼吸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深深地看了台阶上的赤服少年一眼,重重叹息了一口气:“朽木不可雕也!”
霞云万里,卢文愤怒摔门离去。
赵武挑了挑眉,心想:难道我看中的小侍女,不优秀?
那一夜谈话过后,卢文对小皇子赵武失望至极,甚至不再关注,已经有些放弃的味道。
天赋、根骨再如何了得,不思进取,不知道努力,终究不过是一场空,至于那绝世神仙境强者的照拂,更是一个笑话。
一个绝世神仙境的强者怎么可能看重一个没有志气的懒鬼?
自小天骄成了懒鬼之后,赵武这个名字,逐渐的被人淡忘,再提起,也不过是个笑话。
时间过得极快,赵武依旧每天坐在寒院的台阶上,看天地不同气候所产生的不同风景,懒懒散散、痴痴傻傻。
不知何时,他的身旁多了一个漆黑如墨的瓷盘,就仿佛一片寂静夜空里的一块碎片。
他每天会拈起一些光粒,放在瓷盘里。
最开始一天一粒,后来逐渐变成了两三粒。
漆黑如墨的瓷盘放上光粒,倒有几分夜空星辰的美。
桐华宫的小侍女依旧于每天朝霞浮东的时候开始舞剑,直至晚霞万里的时候方才休息,日复一日,十分刻苦,与主子在天武学院人字院的懒惰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着桐华宫内的剑气越来越强,小侍女那惊人的剑道天赋也被人广为流传。
甚至有人为其打抱不平,当初送那不成器的主子去天武学院就是个错误,还不如将这刻苦、努力、有上进心、颇具剑道天赋的小侍女送进天武学院。
一时间,原本人们津津乐道的小天骄,成了皇城中骂名最多的人。
亦不知是不是春意渐深,桐华宫内原本枯死的梧桐树,竟又愈发翠绿了起来。
时间就像大魏那条浩瀚东流的郢江,一去不复返。
春去夏来,天气渐热。
烈日当空,宛如一个巨大的红火球,仿佛要将人烤化一般。
行走日光下的人,挥汗如雨。
可是天武学院人字院的那些弟子,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依旧在刻苦辛勤的炼体,偶尔有少部分坚持不下去的人,会转到树荫脚下继续苦练,但没有一个人会偷懒。
可是此间,还是找不到小皇子赵武的影子。
他好像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被全世界遗忘的那个人。
然而,有些事终究不能忘。
……
……
入夜,晚风舒畅。
太监们轮流打更,皇城四脚不断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
天武学院人字院木屋内,赵武终于翻开了那本入门法诀,这本法诀很是华丽,一看就仿佛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绝世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