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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三没有理会那些议论,直接走进了张伯家里。
张伯暂停了手中的工作,抬起头,却愣住了。
这张脸,很好看,宛如最美山河画里的一缕清风。他虽然只是一个匠人,但也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良久,张伯回神,颇觉有些尴尬,问:“你需要什么?”
“不需要。”楚三回答。
顿时,周围的人包括那名小学徒全都被惊住了,你不需要来这里干嘛?同时他们也更加肯定楚三就是来寻求张伯庇护的。
不过,面对崔公子,区区张伯真得护得住么?
众人心里冷笑。
结果,楚三接下来的话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我来看看。”他如此说道。
看看,看什么?
众人不明所以,张伯不禁又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俊美无双的玄衣少年。
他和别人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张伯又说不出来。
于是张伯不再想,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工作起来。
楚三就这么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面无表情。
如此,便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里,楚三除了摸过两次镯子以外,再没什么多余的动作。
“简单。”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后,看了一眼张伯,便转身离去了。
简单?什么简单。
在场的人依然很是摸不着头脑。
楚三直接回了寒院,然后拿了竹子以及一些绳子、布条和那把破柴刀忙活了起来。
楚洛阳放下了手里的家务活,来到了院里,想要看哥哥究竟要干什么。
少顷,一张躺椅成型。
楚三放下最后一根竹子、剩余的布条绳子以及那把破柴刀,然后躺了上去。
楚洛阳看着那把躺椅,惊得合不拢嘴,这把躺椅的每个细节竟然都堪称完美,每一个手笔都不可挑剔,不知道要比张伯的手艺强上多少倍?
哥哥什么时候这么厉害这么神奇的?她怎么没发觉。
楚三躺在躺椅上,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类似于棋盘的东西来,那棋盘约莫比巴掌大一倍,晶莹剔透的黑色,竟宛如一小片浓墨般的夜空,很是好看。
那棋盘就摆放在躺椅的扶手上,楚三一边目光懒散地看着那棋盘,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细微的光粒,好像正在犹豫放在哪里。
不过他还是那般面无表情。
楚洛阳愣在了那里。
楚三明明就躺在她的眼前,而她却感觉楚三离她很遥远。
终于,楚三找到了自己认为比较理想的位置,然后如棋师落子一般在棋盘上放下了那颗光粒。
那颗光粒安静的躺在棋盘上,仿佛一颗夜空里闪烁的星辰。
而楚三,就像是一个布置星辰的神灵。
楚洛阳回过神来,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但她没有去打扰楚三,而是回屋继续去做那些琐碎的家务,她一向是个很懂事的小女孩。
不久。
棋盘不见了。
光粒不见了。
楚三却睡着了。
这一睡,便是第二日。
一夜而过,小镇突然回春,千树万树桃花开。
镇中也忽起了大雾,恍若仙境。
桃树冬日开花,这是小镇自存在以来第一次,联想起昨日桃山传来的惊天龙吟,不少镇民揣测小镇将有大事发生,而这大事自然是好事。
也有不少人想起了楚三,不免心中有些嫉妒,但又想到楚三与崔公子之间的事情,不少人幸灾乐祸,也有一些人觉得同情。
但没有谁认为,楚三能在崔公子手里讨得到好处。
朝霞浮东的时候,楚三醒了。
他站起身来,看向薄雾,摸了摸镯子。
龙息回春,那家伙,就在附近呢!
就在这时候,楚洛阳推开了里屋的门,哥哥在外面睡了一夜,她担心楚三着凉感冒。
可一推门,却发觉楚三很是精神,于是她那颗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
楚三好好看了一眼楚洛阳,发觉这个小姑娘很是清瘦,有必要补一补。
于是,他问:“桃花镇的桃鱼好不好吃?”
“好吃,但是钓不着。”楚洛阳回答道,同时心里也很不解。
桃鱼是桃花镇的特产,味道鲜美绝伦,虽然不如白狐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但在小镇也已经有一百年没有谁钓到了。
据说,那一百年前,来钓到桃鱼的还是西南的一位钓鱼宗师。
哥哥问这个干什么?
楚三想了想,然后找了一根线,将昨日剩下的那根竹竿做成了一根鱼竿,然后看了一眼躺椅,又看了一眼楚洛阳,便出了楚家寒院。
楚洛阳蕙质兰心,只是一眼便明白了楚三的想法,于是急忙扛着躺椅,锁好了门跟了上去。
桃溪,乃是位于村西的一条小溪,因为溪岸旁桃树林立而得名,溪中有鱼,鳞色如桃,名曰桃鱼,好看却难捉,也算是桃花镇一大奇景之一。
当然桃溪内除了桃鱼,还有其他鱼类数种,不过都比较普通寻常罢了,不值一提。
楚三拿着钓鱼竿、楚洛阳扛着躺椅一路西行,没一会儿便到了桃溪前。
桃溪前也有钓鱼的镇民,不过他们钓的并非桃鱼。
在看到楚三那一刻,这些镇民同样反应极大,尤其是在看到楚三还看着钓鱼竿的那一刻,他们的反应更大。
死到临头,他竟然还有闲情来钓鱼,是不知死活,还是真傻?
惊人的奇遇落到这种人身上,真是浪费。
不少人嫉妒又气愤,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表的惊讶。
在楚三的眼神示意下,楚洛阳将躺椅放在了桃溪边,模样有些笨拙而可爱。
看到这幅情景,不少人更加气愤,楚三竟然虐妹。
那躺椅比楚洛阳还高出几公分,楚洛阳一路将它从楚家寒院扛到桃溪边,不都是为了服侍哥哥楚三么?
这哪里是亲兄妹的样子,分明就是主仆嘛!
于是,附近钓鱼的镇民义愤填膺地看着楚三。
楚三却是毫不在意。
他将鱼竿杆头伸入溪中,将把手卡在躺椅上,然后整个人也躺到了躺椅上。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打算睡觉?
看着此情此景附近钓鱼的镇民一片哗然。
这样也能钓鱼,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呢?
何况,楚三连鱼饵都没有。
这要能钓到普通的鱼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更别说是桃鱼了。
镇民们在心底冷笑,忽然联想到前几日楚三与崔公子争锋的事情,不禁怀疑此人是不是真是空有皮囊的傻子。
暖阳下,楚三好像睡熟了,看着他脸的人,都不禁揉了揉眼睛,不禁心里十分嫉妒,好生抱怨。
为什么这张脸不长在他们身上,而要长在一个傻子身上?
数个时辰过去,楚三未醒
楚洛阳就这么很安静地抱着膝盖坐在躺椅旁边,守着楚三。
有不少人看到这一幕,愤愤不平,这叫什么哥哥?
很多人,已经想冲过去将楚三从躺椅上拉下来捶一顿的想法。
就在这时候,忽有大风起。
躺椅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楚三也跟着躺椅剧烈的摇晃。
“小心!”楚洛阳大惊起身,欲要抓住朝溪中跌落的楚三。
而楚三,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他的神色依旧很是淡然,但在旁人看来,却是一种茫然,因为他好像还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楚洛阳最终也没能及时抓住楚三,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楚三跌落在了水中。
楚洛阳很是担心,虽然如今气候回春,但还是有些偏凉,要是哥哥被冻坏了怎么办?看病也需要钱呐。
然而,楚三跌落水中后却没了踪影,连个泡都没有冒。
附近钓鱼的镇民纷纷围了过来,探着个脑袋看向楚三刚刚落下之处,一片平静。
浅处,偶尔可见粉影掠过。
可是,就是不见楚三的踪影。
这么久没动静,不会淹死了吧?
众人想到这里,不禁觉得老天开眼了,天上果然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上山走狗屎运获得惊人的奇遇又如何,到头来钓个鱼、睡个觉都能给你淹死。
不禁心里一阵痛快。
楚洛阳看着那片平静,眼里被担忧填满。
良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死了。”有人叹息道,但却听不出什么悲伤。
“死了。”很多人叹息道,也听不出什么悲伤。
听着无数声死了的叹息,不知为何,楚洛阳心底竟然也响起了一声死了。
她有些木讷,跟着回神,心底涌起巨大的悲伤,很疼也很痛。
于是,她“哇”的一声当场抱头痛哭了起来,哭声很难听。
哭声都不好听。
不少人想要上前安慰安慰这个小女孩,楚三遭人嫉妒,不惹人喜欢,但楚洛阳绝对是镇民们看着都顺眼的可爱小女孩。
但念及前些日子楚三得罪了崔公子,于是那些人止步了。
在崔公子还没有表现出对楚洛阳的态度来,就算楚三死了,也没人敢对楚洛阳示好。
忽然,楚三落下的湖面起了涟漪。
涟漪越来越大,竟然还冒起了泡。
难道没死?众人惊疑不定。
楚洛阳停止了哭泣,擦了擦脸,站起来,探着脑袋,看着那些泡泡,睁大了眼睛,握紧了粉拳,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噗通”一声响。
溪面被撞了开来,一个玄衣少年从水中钻了出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面容在阳光下很是刺目。
这少年,赫然正是楚三。
竟然真的没死!
众人目瞪口呆。
等等,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很快,不少人便注意到了楚三手里那条粉色的正在剧烈扭动的肥鱼,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他竟然抓到了一条桃鱼。
楚三竟然抓到了一条桃鱼。
可惜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
楚三从溪中走上了岸,浑身湿透,觉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动念准备用剑火把身体弄干,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修炼出剑火。
于是他向左偏了偏头,确认左耳里的水已经全部流出后,又向右偏头。
期间,他看了楚洛阳一眼。
那个小女孩,眼眶红红的,小脸上有着明显的泪痕,有种梨花带雨的感觉,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于是,右耳里的水全部流出后,他摆正了脑袋,走向了楚洛阳,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桃鱼。
楚洛阳看着那条在阳光下不停扭动的粉色肥鱼,噗哧一下开心地笑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心里暖暖的。
尽管现在的哥哥变化很大,有些陌生,有些莫名的遥远,但很好。
对她还是那般好。
忽然,桃溪对岸不远处有此起彼伏的马蹄声转来。
众人纷纷侧目。
只见一群人策马扬鞭穿过桃林,携着滚滚烟尘,背后背着弓和箭,似乎是刚刚打猎归来。
竟然是崔府的人!
那带头之人一身锦衣玉服,在暖阳下面容十分夺目,虽没有楚三那般好看,但却宛如正午高空中高挂着的骄阳一般,光芒四射。
不是崔公子,又是何人?
桃溪边的镇民们纷纷下意识回首看了一眼楚三。
楚三却还是那般淡定,手里拎着那条粉色的肥鱼,静静地看着楚洛阳,暖阳下的容近乎完美,让人忍不住揉眼睛。
忽然,一支箭羽如同惊鸿一般从崔府人群里飞射而出,直奔楚三和楚洛阳而来。
众人惊呼,没想到崔府居然如此霸道,一个照面就痛下杀手,崔公子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狠辣。但这要杀的是楚三还是楚洛阳?
众人的视线随着那道惊鸿的弓箭流转,可他们的视线哪里跟得上那惊鸿一箭?
最终,箭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那条粉色的肥鱼,那条粉色的肥鱼瞬间掉在了泥土里,然后被箭羽上的真气爆成了无数碎片,血肉模糊。
众人一阵惋惜,这可能是百余年来小镇里抓到的第一只桃鱼,虽然抓到的人是楚三,但这桃鱼却也意义特殊啊!
楚三转头看向了崔公子,没有生气,也面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有些冷。
几日修行下来,虽然还没有到达入门第一境知微境,但是深广的剑海也填上了冰山一角,要杀崔公子这等人物,很废力气,但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需要冒险。
他不想冒险,此时又很是不喜。
不喜就想杀人,杀人就得冒险。
于是很矛盾,于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腕上的镯子。
就在此时,崔府的人马已经跨过桃溪,来到了楚三和楚洛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