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在外门的所作所为,确实和当年极像,但你还是不敢肯定我的身份,当我进入内门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会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隐藏行踪上望月峰来拿那把剑。”
“因为那把剑的存在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没有拿走它,只不过是想把我钓出来,然后从我身上拿走阴。”
卓独清蹙了蹙眉头,白玄所分析的一切很精准,把他所做的一切以及动机分析的清清楚楚。
白玄见卓独清变了脸色,微微一笑接着说:“但是,你刚刚试探性的进攻,我却毫发无损,让你改变了想法,你想跟我合作,所以一直在试探我有多少底牌,小六,你还是太天真了,以你的能力,能让我亮出所有的底牌么?”
“你也不会去告诉那两个孽徒我回来了,你跟他们关系一直不是很好,他们一直看不起你不是么?除了小阿冷,谁正眼看过你,你想要从我这里取回太阴,不过是想超越那两个孽徒,证明他们看错了你,取回你那卑微的尊严罢了。”
白玄的声音很冷很清,就像那把剑上宛若秋水的冷光。
他的每一句话也都像一把剑那般凌厉,句句皆刺中了卓独清的要害。
那位望月峰峰主,半步承天境的强者,终于无法再保持镇定和平静,一张写满岁月沧桑的脸涨得通红,已经处在情绪暴怒和崩溃的边缘。
仿佛那些年,那些轻视的眼光、蔑视的话语以及那些冷嘲热讽又回到了耳畔,又回到了眼前。
尊严扫地,亦不过如此。
卓独清的神色比星澜峰上的风雪还要冷:“师尊,你现在激怒我,就不怕我不顾一切代价杀了你么?”
白玄挑了挑眉:“你又不是年轻人。”
王十三听着这段对话有些迷,半晌才明悟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卓独清捋了捋胡须,他确实不是年轻人,杀了白玄很不划算,且不说会把一位半步承天境强者激怒,就是一直旁观、旁听的吃瓜群众王十三就是个麻烦。
想了半晌,卓独清神情变幻数次,沉吟道:“与你合作,风险太大,我需要慎重考虑。”
白玄点了点头,说:“小六,好好考虑。”
卓独清笑了笑:“一年后,望月峰顶相见。”
白玄说:“好。”
这时候,卓独清话锋忽然一转,看向了王十三,说:“不过她旁听我们的谈话,你的身份也有可能暴露,是个麻烦,你能解决?”
面对卓独清忽然爆发出来的杀意,王十三绷紧了神经,准备随时遁走。
白玄挑了挑眉,说:“能。”
卓独清很熟悉白玄这个动作,知道如果自己此时对王十三动手,肯定会激怒白玄,虽然白玄很弱,但他的底牌自己始终看不透。
而且卓独清准备再观察白玄一年,如果自己满意的话,便会和白玄展开合作,既然是有可能要合作的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激怒的。
这就是小六,这就是望月峰峰主卓独清。
“那你自己解决,别自找麻烦。”卓独清冷哼一声,顿时化作一道耀眼的流光消失在了一望无际的云海。
恍惚中,那道流光有鱼龙舞动。
待到卓独清的气息完全消失,肯定卓独清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后,白玄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一片惨白,跟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几片浓云,有些摇摇欲坠。
若不是这具新身体极其特殊,他早就死在了卓独清那一掌之下,半步承天境强者的随意一掌,则不是任何神游境强者以下能够硬撑的,何况白玄还只是一个弱小的凝神境圆满?
他刚刚之所以没有表露出自己身受重伤的样子,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以此显得深不可测,才能镇住卓独清。
只要卓独清稍微仔细一些,用意念探查白玄的灵海,便会发觉里面灵气缭乱,几近蹦碎。
刚刚的情形很危险,所幸卓独清完全被白玄的从容和诡异镇住了,也被那神秘的半步承天境强者的警告给镇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不是特殊情况,没有做好某些准备,白玄不能不死,何况他在拜月教的东西还没有全部拿回,又如何能死?
和卓独清联合,除了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实际上也是他想要让卓独清帮他查一些事情。
例如另一把剑在哪里?师弟飞升失败后死了还是如自己一般重生?唐九到底是不是师弟等一些问题。
这一年之约,白玄自然知道卓独清的用意,也没有点破。
因为事态发展到这一步,白玄很满意,因为如果不出任何意外,这个合作将很顺利,小六生性永远是那么谨慎,那么胆小,就如同玉鬼。
王十三走到了白玄身侧,扶住了白玄,然后意念微动,便化作了一道冷光卷着白玄朝望月台飞去。
冷光落到望月台上,白玄打坐调息,脸色还是很苍白,且时不时的开始剧烈咳嗽,每次咳到一度程度时,总是会带出一口鲜血。
王十三就这么歪着脑袋盯着白玄那张清美无双的脸,秀丽的短发随风飘舞,有些凌乱。
白玄咳了几声,极其虚弱地笑着问:“我脸上有花?”
那两个小酒窝忽然跳了出来,还真有点像两朵小花。
于是王十三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有。”
白玄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脸,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收敛了笑容,脸上两个如花儿一般的小酒窝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的脸色却更加苍白。
“现在呢?”白玄面无表情地问,但不知为何他的脸色显得有些僵硬,有些傻。
王十三噗哧一下乐了,但立刻就收起了笑容,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说:“没有了。”
强忍住笑意收起笑容的王十三看上去脸色也有些僵硬,亦有些傻。
于是望月台上,云海深处,成了两个傻子四目相对的情景。
场面陷入了沉默,白玄的脸色愈发苍白,时不时会咳出一口浓血来,他的灵海受了重创,如果当时卓独清力道再大一点,恐怕他的灵海就会碎去,自此死去。
还好,卓独清没有。
过了半晌,王十三问:“你是师傅吗?”
白玄有些不解:“嗯?”
王十三想了想,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问:“你是上云真人么?”
白玄指着自己的脸,瞪大了眼睛,很认真地说:“你觉得我像是吗?”
王十三摇了摇头:“不像。”
白玄笑了起来,顿时脸上两个如花的小酒窝又跑了出来:“这就对了嘛!”
结果就在这时候,王十三补充道:“上云真人没你这么好看,脸上也没有花。”
听到脸上也没有花这几个字,白玄顿时收了笑容,很是郁闷,心想:上云真人以前也不丑啊,挺好看的,虽然还是没有自己好看。
王十三看见白玄一脸郁闷的样子,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揭发你和望月峰峰主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白玄瞪了她一眼,说道:“注意用词,什么叫不可描述。”
王十三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好吧,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揭发你和望月峰峰主那些狼狈为奸的事情?”
白玄扶了扶额,顿时生出想跳下云海自尽的想法,他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因为你对我感兴趣,你又怎么会揭发我?”
王十三又乐了:“你真自恋。”
白玄苦着脸杵着脑袋又咳了起来,嘴角溢出一缕血丝,更加郁闷了。
王十三补充道:“不过你说得很对。”
白玄叹了口气,拍了拍王十三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你很优秀,继续努力,这条通天大道你会走得很远很远。”
言罢,他站起身来,负手准备离开。
王十三问:“走了?”
白玄说:“再不回去养养我就废了。”
“喔。”王十三歪着脑袋看着白玄,一副很俊很天真的样子。
白玄在月色下渐行渐远,时不时轻咳两声,就像一个不小心染了风寒的人。
看着白玄越来越远的背影,王十三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不是上云真人?”
白玄停住了脚步,没有转过身,也没有说话,没有摇头,更没有点头。
王十三不禁有些十三,抱怨道:“我本来叫王珝多好听,他给我改个十三,难听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白玄淡淡一笑,脸上两个如花的小酒窝又跑了出来:“神隐之月,十三月。”
王十三闻言,顿时开心地笑了。
白玄则是负手远去,最终以一片青叶出云海。
……
……
一夜过,次日起,便有无数弟子开始在星河畔的瀑布下进行修行,很是勤奋刻苦,一些七大总坛的师长偶尔看到这一幕,也会面有欣慰。
可白玄却病了。
修道者的第一步便是炼体,南松亭外的那些拳风与白雾便是证明。
拜月教更没有听说过谁会生病。
瑶台峰上的那些药草是用来治伤、帮助修行的,不是用来治病的。
哪怕白玄病得再厉害,也找不到药吃。
所以他这一病,便要病很长时间。
牦牛阿丑当然知道他是受伤而不是生病,不过在阿丑看来,饶是如此,也不能影响什么,白玄可是这世间最大的怪物。
白玄并不担心,要想让那个创新实现,就必须得依靠灵海,如今被卓独清一击,灵海虽然破损严重,但修复后则会更加稳固。
他想到自己的人生,心想:难道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不过只是一瞬,他又剧烈地咳了起来,洞府内的地上溅了些许红点,宛如大雪时分那些娇艳的梅花。
阿丑看了白玄一眼,然后用尾巴轻轻一扫,那些血迹便不见了。
白玄宠溺地摸了摸阿丑的脑袋:“你很想我死,然后便可自由,昨夜却偏偏又要出手帮我,亦不知欲意何为?”
阿丑看了白玄一眼,“哞哞的”低叫了两声。
白玄恍然大悟,唇角微扬:“原来你是想要长生草,原来你也很怕死啊!”
阿丑瞪了瞪眼睛:你不怕死你找我来干嘛,不过是为了给你做保镖罢了。
白玄叹了口气,一边开始升火煮茶,一边说:“其实,也不只是为了长生草,你的生死印在我手里,我死了你岂不是也会死?”
牦牛阿丑闻言,顿时红了眼睛,怒瞪着白玄,咧着嘴,模样丑陋而狰狞,宛如要将白玄撕了一般。
离开家园,抛弃子孙和无数本应该庇护的淳朴子民,来守护这个怪物,无非就是因为这个怪物手中竟然掌握着自己的生死印!
白玄挑了挑眉,说:“阿丑,你想杀我?我死了你也会死,你既然这么怕死,又怎么敢跟我拼命?”
牦牛阿丑闻言,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精打采地睡到了一旁去,耷拉着脑袋,不再理睬白玄,宛如一个失去家园无枝可依的孩子。
秋风入洞府,月桂花香满园。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头丑陋的牦牛眼角滑落了两滴晶莹的眼泪。
……
……
白玄病了的消息很快就在内门弟子中传开,许多人又开始流露出不屑,甚至隐隐还有一些冷嘲热讽。
——在外门时懒散随性,炼体不勤,靠着丹药和某种机缘巧合,走了狗屎运进了内门,到头来还不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然而,白玄却是毫不在意,依旧每天在洞府内煮茶、吃火锅,安心养病。
又一年大雪,应了瑶台峰的请求,月魂大阵开了一道口子,雪花随寒风飘入,腊梅在漫天大雪中随风起舞,愈发迷人。
而内门弟子依旧在星河畔辛勤修炼,有少数几名弟子已经步入了抱一境,更是能立于瀑布中打一套完整的外门拳法。
就在这时候,一道冷冽的剑光落在了星河畔前,照亮了两岸河道。
弟子们纷纷停止了修行,睁大了眼睛满脸好奇地看向了那道剑光,心想:难道是哪位师长来临时考察弟子的修行情况?
在人群躁动的情况下,白玄也走出了洞府,负手立于府门前,微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