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以为,徐洛阳要指责白玄一番,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们大跌眼镜。
只见徐洛阳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似地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和公子是一类人。”
此话一出,无数弟子抓狂,你的公子至少能够效仿师叔祖入蜀以剑悟道,至少能得此机会就说明不是天骄也不会比天骄弱多少,可这白玄呢?他哪里能跟你的公子相比?
白玄解释道:“大雪冬日,绿柳不好找,所以耽搁的时间有些长。”
这句话一出,大家才发觉白玄右手里握着一根新发的折柳。
大雪冬日,只发腊梅,月桂圣灵,四季皆开,可是这折柳又是他哪里找到的呢?
卢温看到这一幕,则是眼睛一亮,似乎对白玄又有了些改观。
而那些对白玄脸红心跳的女弟子,则是暗暗称奇,觉得白玄的风姿更迷人了些。
徐洛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黝黑的脸上都挤出了褶子:“折柳送故人?”
白玄摇了摇头:“来日望君初心不改。”
是的,云雾间分离的风景不喜,所以世间所有的分别都应该有重逢。
但重逢也不是最初的样子,也不是最初的人,所以折柳送故人,来日望君初心不改。
陈归雁等刚刚那些冷嘲热讽的弟子,见徐洛阳和白玄竟把他们当了空气,十分愤怒,但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本以为白玄害怕自取其辱,不敢前来为徐洛阳送行,怕自取其辱,结果呢?
他们本以为白玄让徐洛阳等了那么久,一见面就是那副口吻,徐洛阳肯定会生气,教训白玄几句,结果呢?
一次又一次,将他们的脸打得火辣辣的疼,一些人甚至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挫败感。
但只是一瞬,他们就释然了,纵使如此,白玄依旧只是个灵海未满、从不修行、重色重味、欲望满身犹如妖邪的废物,能有什么成就,指不定哪天就被赶出山门了?
徐洛阳接过白玄递过来的折柳,斩钉截铁地说:“纵使来日之事不可知,任万事如何变化,我待你与公子,永不变!”
白玄闻言,脸上的两个小酒窝更深了一些。
卢温也微微点了点头。
徐洛阳将折柳佩戴在了胸前的衣襟上,冲着白玄笑道:“内门见。”
白玄点了点头:“内门见。”
众人一片哗然,鄙夷而不屑的想道:就他也进得了内门?
卢温也觉得有些荒诞,还内门见,再这样下去白玄不被赶出山门就算好的了。
而徐洛阳和白玄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在说完这句话后,他们二人同时转身。
徐洛阳转身朝月堂走去,而白玄则是转身在漫天大雪间离开。
陈归雁看着雪中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嘲讽道:“到底是觉得与自己同行的挚友都参加内门考核,要踏入通天大道了,自己却还灵海未满,没脸呆在这里看完这场考核了?”
这句话一出,大部分弟子看着那个在天地间,风雪中越来越渺小的身影发出了不屑的讥笑。
那些个红着脸的女弟子想要反驳几句,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卢温深深地看了那个越来越渺小的黑影一眼,然后转身负手随徐洛阳进入了月堂。
……
……
满院山水风雪中,美景更甚,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但卢温和徐洛阳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只顾踏着风雪前行。
月堂正厅内没什么人,在卢温的带领下,徐洛阳没有停下脚步,来到后院一个极其普通的房间内。
负责此次考核的是拜月教第三峰星澜峰派出的一位仙师,还有当初在碧月堂山门外的那位招录仙师骆黛荷。
“见过骆师叔,见过这位师叔。”
直至今日,徐洛阳都没有进入过七大总坛,但在七峰间他已经有了极大的名气。
先天优品道根,必然是教内的重点培养对象,谁敢轻视?
星澜峰上之人向来以性冷着称,但那位星澜峰来的师叔此时却对徐洛阳神情温和地点了点头,实在是颇为难得。
骆黛荷则很是开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知道当初徐洛阳的名字可是由他亲笔写在名册上的,将来这孩子名震天下,傲世群雄,也算是他的荣耀。
骆黛荷想到当初送徐洛阳入山门的那个好看得不像话的白衣少年,问道:“你家公子最近如何?”
那位星澜峰的师叔看了骆黛荷一眼,用眼神询问。
骆黛荷用右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那位星澜峰的师叔顿时知道他说得是谁了,笑了笑,没说什么。
徐洛阳犹豫了会儿,坦诚道:“公子已经登上剑宗第九楼,被当代剑宗宗主以师兄弟相称。”
无论是卢温、骆黛荷还是那位星澜峰的师叔闻言都大吃一惊。
拜月教有禁峰葵月峰,自上云真人走火入魔后,除师叔祖外无人能登,荒废多年。
剑宗有第九楼是为禁楼,自师叔祖从剑宗回拜月教后设下禁阵,无人能入,荒废多年。
如今唐九以拜月教弟子身份效仿当年师叔祖入蜀以剑悟道,竟然登上了第九楼,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拜月教可能再出一个师叔祖那般的妖孽,何人能不惊?
而且,剑宗当今宗主竟然认其为师弟,其中意味深长不是常人能理解,这又如何能不惊?
但惊过之后是喜,拜月教再出一位师叔祖那般的人物,总是大喜事不是?
但紧跟着,他们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位同样长相过人的少年,两者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已经登上了剑宗第九楼,另外一个连参加内门考核都无望,空有皮囊,真是让人失望。
想到这里,骆黛荷心情有些不佳。
“不管稍后你能否通过考核,具体的考核内容,尤其感悟,切不可与人说。”那位星澜峰的师叔收敛了笑容,看着徐洛阳说道。
那神情,看上去就如屋外的风雪那般寒冷。
骆黛荷也很严肃,补充道:“包括你的那位挚友。”
徐洛阳挑了挑眉,沉默了会儿才应声。
卢温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跟着,骆黛荷、星澜峰那位师叔以及卢温退出小屋,关上了门。
徐洛阳走到案前,有些紧张。
可只是一瞬间,那胸前的折柳忽然散发出一道极其清宁的气息,瞬间抚平了徐洛阳心中的紧张,颇为神奇。
徐洛阳有些惊讶,看着胸前那看似平淡无奇的折柳,呆愣了好一会儿。
案上有一个置物架,架子上放着一个散发着淡淡皎洁光芒的光团,隐隐有一道极为寒冷的气息从里面散发出来,比星澜峰那位师叔的脸还要冷。
这就是月魂。
拜月教十二分堂,每个分堂仅有一个,也就是说整个东华大陆,这东西只有十二个,其珍贵可想而知。
因为那道折柳散发出的清宁之气,徐洛阳心平气和,把手放在了月魂之上,闭上眼睛,开始催发灵海、经脉中的灵元。
月魂能够感应修行者的灵元数量,更能溯流而上,对修行者的灵海进行最细微的映照。
只有灵海被填满,才能生出神识,为神识提供足够的养份,孕育出道果。
没有希望孕育出道果的修行者,自然没有资格踏上通天大道,自然也就无法进入拜月教内门。
……
……
嗡的一声。
那声音听着沉闷,其实无比清楚,仿佛九天无数惊雷的碰撞,又宛如屋外无数风雪最细微浓密的撞击,但更像无数把刀剑同时碰撞在一起。
门外的卢温、骆黛荷还有星澜峰那位脸冷的师叔对视一眼,满是震惊与惊喜。
不愧是先天优品道根,竟然能让月魂生出如此强的共鸣,并点燃月魂最高的状态——神品。
这些年来,第一个点燃神品月魂的叫冯南笙,如今在辉夜峰闭关。
第二位叫王十三,如今在内门修行。
而徐洛阳则是第三位,要知道这孩子修行不过一年,也才十二岁而已。
他与王十三一样优秀。
……
……
半个时辰后,卢温、徐洛阳、星澜峰那位师叔、骆黛荷从月堂内走了出来。
月堂外那些弟子、执事们已经听到了那一声嗡鸣,但依然很紧张地看着他。
徐洛阳点了点头,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根翠绿的折柳也随风雪而动。
三位师长很是欣慰,那些外门弟子们更是兴奋地喊叫了起来,欢呼声传的很远。
欢呼声传到了月桂林深处的那间孤独小院,正在煮茶的白玄笑了。
一个先天优品道根,提前修行过神秘内功心法,吃了一颗定神丹,又被自己以天精地化蕴养一年,如果这样都还不成功,除非那人与自己一般特殊,有着深不见底的灵海和宽如江河的经脉,但世间又到哪里寻找第二个他?
欢呼声从碧月堂的月堂附近传得极远,隐隐响彻群峰间。
碧月堂的弟子们激动得不能自语,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涨得通红,他们的目光都在天骄徐洛阳身上,自此之后徐洛阳这位天骄也算名副其实了。
然而,作为今天的主角,徐洛阳却是没有看向为自己欢呼的弟子和那些为自己欣慰的师长,而是向西眺望,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如释重负地说:“公子,我真的做到了,不负你所望。”
说完,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像个得到家长夸奖的孩子。
……
……
大雪之后,徐洛阳离开了碧月堂,去往诸峰之间,再也没有回来过。
白玄依然过着相同的日子,只是再也没有人愿意陪他在晨曦时去崖边钓鸟,一起升火煮茶论道,黄昏时吃一顿正宗的西蜀火锅,难免有些冷清。
这让他用了几天的时间才习惯过来。
碧月堂那些外门弟子对他的冷嘲热讽,在这段时间里重新变得多了起来。
徐洛阳进入内门,曾经与之几乎朝夕相伴的他还在这里混着,任谁看来,都是很尴尬的事。
白玄没有什么感觉,依旧在小院呆着煮茶,沉默地往那个漆黑如夜的瓷盘里放着光粒,每天不过两三粒。
那本入门法诀依旧在桌案上随风拂动,书中小人炼体的勤奋劲儿比那些外门弟子还要有过之无不及。
忍耐和等待是他最拿手的事情,因此他很擅长钓鸟和煮茶。
但卢温并不拿手,因此没有忍住,在某个夜晚再次来到了小院。
这一次,白玄将卢温当作客人对待,于是为他煮了一杯极好喝的清茶,就放在月光树影间的桌案上。
卢温没有去端那杯冒着热气的清茶,而是用神识仔细地查看了一下白玄的情况,发现白玄的体内依然没有蕴养出神识,不由得很是失望。
神识不生,便不能蕴养出道果,不能蕴养道果又如何生出神魂?
没有神魂又如何炼制法器,又如何御空而行,又如何步入后面的境界?
到现在他已经确定,白玄并不是总坛的哪位师长提前收的弟子,更不会是阿冷师叔的落子。
白玄能够指点同门修行,完全是因为智识、悟性太过优秀的缘故。
“凭空推演,居然能够十中其九,看来你的家世果然不凡。”
卢温看着他说道:“相信你家在静安也不是普通世家。”
白玄眨了眨眼睛说:“家中藏书不少。”
卢温看着这双干净的眼睛,感觉就像天空里的星辰。
“才气终不可凭,清谈于大道无比,除非你只是想用来考学,不肯辛苦炼体,便不要指望能够进入凝神境,那么最终便是一场空。”
卢温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了很长时间,如果你坚持如此,我可以推荐你去一个地方做执事,那里每日都是整理书籍,抄写拜月教各种秘籍经文,深究学问,应该很适合你。”
白玄知道他说得是拜月教的月经阁,那座专门收藏拜月教功法、真诀、各种古籍经文的楼宇,以书问道?
卢温接着说道:“在那里你一样可以为宗门立功,甚至受赏仙药,延年益寿,只是再没资格得授大道真意,不过……反正你志不在此。”
白玄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会真的关心自己,为自己安排了一个看起来确实很适合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