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子,不正是丽娘心心念念的魏征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加快了脚步,而魏征也眼睁睁的望着她从他们身边走过未出一言。阿璃走到路的尽头正要转弯,身后响起了一声:“五郎。”
她一回头,魏征跟了上来,“你怎会在此?”两人同时开口。
“我......说来话长。”魏征道:“当日我奉太子之命去山东黎阳劝导旧识李积归唐,幸不辱命,但我还没来得及返程呢,窦建德便击败了淮安王李神通,我们都被其所俘。但他对我们甚为礼遇,后来他任我为起居舍人,又把王后远房表亲的女儿嫁给我,现在我那小儿十个月大了。你刚才看到的就是他们。”
阿璃见他很是平淡的叙述这一切,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她内心却震惊不已,他居然已经在这里娶妻生子了,心里便忿忿为丽娘不值。
这时只听魏征又道:“你们......那个......丽娘,你们还好吗?”
“你终于想起她了,你知不知道,她已经......”
“她怎么啦?”魏征急忙问。
“她已经走了,去年就去世了,为了保护......”
阿璃拿不准该不该把他们有一个儿子的事现在告诉他,毕竟人家已经在这边安家建业了,告诉他也于事无补吧,虽然丽娘想让孩子认祖归宗,但他们夫妻二人会接受这个孩子吗?阿云会愿意回到这个新家吗?至少他现在有皇后的庇护可以生活得很好。
而魏征离开丽娘才几个月便与别的女子成亲生子,可见皇后说的是对的,他身为读书人根本就没有打算娶丽娘这样一个风尘女子为妻。
“不,这不可能,我不信。”
“她为保护什么?”魏征见阿璃毫无反应,再次问道。
阿璃从自己的思绪抽离出来:“自然是保护水云间啊,尹阿宝一直觊觎水云间,你走之后,他又勾结了齐王,两人狼狈为奸几次三番的上门闹事,终于把丽娘逼死了。”
她还是决定先不要告诉他,但有些话她必须要说:“请你记住这两个人,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们一定要替丽娘报仇。”
“我记住了。”魏征眼眶通红,神情哀切。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对了,那你为何会在此?”
“刘黑闼将军带我过来的。”
“啊,是了,我早就听闻刘将军这次带回来一个年轻女子,成天把她关在屋子里,没成想竟是你。他......他知道你的身份了吗?”
“知道。”阿璃点点头。
“啊......”魏征瞠目结舌,“那,他真是胆大包天,要是夏王知晓了,这如何了得。”
阿璃也不能向他解释此事的真相,只能让他误会下去了,连秦王妃都敢劫,这不是色胆包天是什么?
魏征望了她一眼,似乎感同身受,“唉,我们都是同病相怜、身不由己啊。”
阿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岔开道:“方才我见你还有事,你先去吧,别耽搁了。”
“无妨,反正今日也弄不出个结果。”
“何事?”阿璃随口问道。
“唉,还不是何去何从的问题。”魏征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跟你说也无妨,近日唐军屡次在边界上试探,从双方交手来看,夏军情况不妙啊。”
“现在人心浮动,以祭酒凌敬和刘黑闼将军为首的几个人主张北渡黄河,从滏口趁唐军兵力空虚,连营渐进,夺取山北、汾、晋等地,再借助突厥的军队向西抄掠关中,这样一来,唐军必然回师自救。”
“但多数将领不愿意再兴师动众劳碌北征,认为这是希望渺茫的事,都决意坚守虎牢,营救洛阳。另外还有些人已经失去了信心,来之前他们还一度认为可以轻松战胜唐军并一举攻下洛阳,甚至做好了在洛阳定居的打算,所以带了不少家眷,现在他们开始打退堂鼓了。”
“此事已经议了几天了,夏王一直拿不定主意,我看今日也一样没结果。”
阿璃一惊,此事倒从没有听云熙提过,他可能在防着自己吧。她不懂军事,也不知这些计策孰胜孰劣,但如果以凌敬、云熙之计,倒可避免与世民正面交战,这多少能令她稍稍心安一点。
“那你认为呢?”阿璃问。
“我......”魏征一愣,道:“其实我偏向于凌敬之计,此计不但能令唐军回师自救,而且夏军所到之处皆是唐军防守薄弱之地,没什么危险,还可以借机扩大地盘招募兵卒,可谓万无一失。但我们几人人微言轻,夏王不一定听我们的。”
“你这是完全站在夏国的立场了吗?”阿璃抬眸问道。那如此一来,大唐不就危险了吗?
魏征回过头目视远方,口中悠悠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我魏某一介布衣,身如浮萍,也想遇一明主鞠躬尽瘁一生,但无奈遭逢乱世,身不由己。
这几年我先后跟随过李密、李建成、窦建德,但都时日不长,我只能做到在其位谋其职,食其禄忠其事。要么生,要么死,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我做不来。”
他收回目光直视阿璃,反问道:“你呢?”
“我......”阿璃一时语结,道:“我知你不易,现在也明白了你的立场,有些事没有谁是谁非,只要问心无愧便好。好歹你现在已经有了方向,但我就像夏王一样,不知道何去何从。”
心想,既然他已决心留在大夏,那阿云的事就更不必跟他说了。
魏征点点头,表示理解,难得她这样敞开心扉,直言道:“我知道你与秦王一向不睦,但刘将军人还不错,你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唉,你我皆如浮萍,也无从左右这时局,不如做好当下。”
“嗯。”阿璃点点头,但他不知道这对于自己有多难。
两人就此分开,从此阿璃每晚更加辗转难眠,自她知道云熙是窦建德之子后,她就希望这场战不要打下去,但这已然不可能。
她一时担心双方决战虎牢,云熙败落,一时又担忧夏王选择凌敬之计渡河北征,那大唐便将陷入危险。不管他们谁胜谁败,她只知道,她都不可能为胜利者喝彩,但他们两个不管谁出意外,她都将无法承受,就这样辗转反侧,天便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