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终于含恨而去,阿璃安顿好所有事情已经是三日后了,这晚她轻轻抚摸着襁褓中的阿云,想起这一切的起因,不觉悲愤加交,难以释怀。
她想把这一切告诉皇后,替丽娘讨回个公道,转念又想,齐王弃城而逃、迫死海棠,最后都不了了之,死了一个丽娘,圣上与皇后又能对他怎么样呢?
但是,凭什么决定生死的只有权力,那这世间的律法和天理何在?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她坐起来,连夜写了份状子,第二天一早便递到京兆府。
就算不能替丽娘讨回公道,她也要让丽娘的冤屈得以伸张,齐王与尹阿宝的恶行大白于天下,悠悠之口,就算律法惩戒不了他们,她也要让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没这两个混蛋。
京兆府尹李敬德拿着这份状子手抖个不停,写状子的是秦王妃,告的人是齐王李元吉与圣上宠妃的弟弟尹阿宝,上面说,水云间掌柜胡商丽娘在长安城经营酒水长达十余年,一直遵纪守法,且每在长安城有困难和灾情之时都慷慨解囊、捐款捐物不计其数,以一介女流之力对促进长安经济及胡汉文化交流、稳定长安城治安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而这样一个安分守纪的弱女子却被强权屡屡相逼至死,请京兆府尹按律法惩强除恶云云。
李敬德在堂中踱来踱去抓破了脑袋,心想这不是圣上的家务事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审啊,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将这份状子递进了宫。
面对着案上这份诉状,圣上怒不可遏,他这些儿媳妇,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很快,阿璃便被召进了立政殿。皇后向她扬了扬手中状纸,问道:“这是你写的?”
阿璃一惊,这状纸怎么到皇后这了,但还是老实交待:“是。但妾写的句句属实,请殿下主持公道。”
“胡闹。”皇后难得的生起气来,拍案道:“元吉是快要成亲的人了,你是打算将他下狱还以命抵命?”
“应当一切以律法为准。”
“律法?”皇后抬头望向她,“听说你前几日收了个义子,是谁的孩子?”她突然转换了话题。
她也不等阿璃回答,自顾道:“就是那个丽娘的吧。你口口声声说是元吉与尹阿宝逼死了她,但尹阿宝的自述却是: 有人举报丽娘不守妇道与男子私通且生下一子,如此伤风败俗、破坏人家家庭,他作为西市左街使前去查探,有什么错,丽娘的死皆因前几日双方发生了冲突,互有伤亡。现在丽娘确实生下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有她之前的婢女作证,那天双方互殴也有顾客及街坊亲眼所见,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他胡说,他几次三番的去水云间闹事就是想得到水云间。”阿璃气愤不已,她不知道尹阿宝什么时候弄了个西市左街使的差事来遮掩他的胡作非为,“就算丽娘生下了孩子,那也不违法,他们凭什么去人家店中闹事。何况她并不是与人私通破坏人家家庭,那孩子是魏征的,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等他回来,他们原本是要成亲的。”
“荒唐。”皇后的语气愈发严厉起来:“魏征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在朝中谋有一官半职,怎会娶一个商妇且还是个寡妇,那不是自毁前程吗?而且,这更有违律法,他们的孩子可不就是私生子吗?”
阿璃一懵,丽娘似乎是没有说过要与魏征成亲之事,只是说孩子是魏征的,要他认祖归宗,但为什么事情可以颠倒黑白成这样,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不能成亲。“这律法不对?”她冲口而出。
“呵呵。”皇后冷笑道:“怎么,你要责难某人时就要依律法为准,你要袒护某人时就说律法不对?律法就是律法,它不以人的喜恶而改变。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皇后和缓了语气:“我个人相信你说的话,因为他们两个的德性我很清楚,但是结下这门亲事你知道我费了多少气力吗?现在并州刚有转机,如果此事传扬开去,必将闹得沸沸扬扬,迫于情势杨家要退亲也说不定。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婚姻,这场婚姻关系到人心的稳定和各方势力的平衡,我绝不允许有人破坏它。”
“如果时局动荡,长安陷入危机,那死的就不止丽娘一个人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易地而处,如果你是我,你将如何做?”
阿璃无语,她太单纯了,她不知道这事情的背后如此复杂,看问题也就不能周全而深远,但是......
“那丽娘就这么白白死了?”
“丽娘死了,我也很遗憾,但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出于道义想替朋友讨回公道,但你做的这些没有意义,你不如将她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我也会好好照拂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他分毫,这算是给丽娘一个交代吧,也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替自己儿子赎一份罪。”
阿璃灰心丧气的走出立政殿,即使是三月和煦的阳光也不能带给她一丝暖意,她只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为什么作恶多端的人可以一而再的逍遥法外,而你却拿他毫无办法。
作为凶手之一的当事人甚至不用出面,就有人替他摆平这一切,因为他特殊的身份自带光环与使命,能影响眼下的时局,能置律法与天理不顾,而在现实面前她必须低头,虽然感到深深的不公,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