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终于离京了,阿璃觉得府中的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也终于有心情走出承香殿的大门去园子里逛逛散散心了。
园中景色很是宜人,忽然前边传来一阵哭喊吵闹声,熟悉的鞭笞声伴随着女子凄厉的哭喊声,愈来愈烈,阿璃快步走上前。喝道:“何总管,这是做什么?”
何凡忙命人先停手,解释道:“禀王妃,这个婢子偷奸耍滑、懒惰成性,所以依家规以示惩戒。”
地上的婢女却哭诉道:“我没有,我今日身体不舒服,已经向莫姑姑请了假的。并非故意不干活,你可以去问她。”
何凡道:“胡说,身体不舒服,还在园子里乱逛,这不是偷懒是什么?”
婢女争辩道:“因为我在床上躺得久了,脑袋越发昏沉沉的,想着出来透透气会好些。再说我既告了假,今日这天就该由我自己自由支配。”
“你还嘴犟,”何心气极,吩咐道:“给我狠狠打。”
“住手。”阿璃往前一步,拦住鞭笞之人,只见跪在地上的婢女瑟瑟发抖,已经被打得衣衫开裂,皮肤多处红肿破裂、血流不止。
“救救我,求王妃救救我。”婢女向阿璃连连磕着头像是终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徐姑姑,你先扶她起来。”阿璃道。
那婢女慢慢站起身,约莫十三、四岁,单薄消瘦,脸上血泪模糊看不清样子,身上几道血印却触目惊心。
阿璃想她今日得罪了何凡,往后在这府中怕也没好日子过,于是便道:“你这般弱小,不适宜留在府中,家在哪里,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不不,”那小丫头忙又跪下,哭诉道:“我不回去,我没有家了,王妃,我什么都会做,打扫、洗衣、做饭,我保证再也不偷懒了……”话还没说完,身体已支撑不住,头一歪便晕倒在地。
阿璃只好吩咐徐姑姑,先送她去承香殿。
不久那小婢女醒了,阿璃忙过来瞧她,这时她正靠在床上喝粥,全身已擦洗干净,换了一身新衣裳,她抬头唤了一声:“王妃”,就要下来行礼。
“你不要动,好好喝粥。”阿璃上前一步拦住她,一瞥之下,顿时怔住,这眉清目秀的模样,倒有三分像她的姐姐阿瑶。
小丫头红着眼眶道:“王妃,谢谢您救我,但求您别送我出去,我实在没地方去了。只要能留在王府中,作牛作马我也愿意……”
阿璃见到她的模样后,便深感亲近,心想,难道冥冥之中,阿姐又回来陪她了吗?当即道:“既如此,你就留下来跟着我吧。”
徐姑姑连忙阻止:“王妃,这怎么可以,家世是否清白还不知道呢,况且何凡那边……”
“能进王府的人肯定都查验过身世了。”阿璃摆摆手,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家中果真没有什么人了吗?”
小丫头立刻伶牙俐齿地答道:“我叫二妞,家在城南安义坊,早些前我娘与阿弟病死了,前两年我阿兄去打仗也死了,我阿耶欠了很多债,一年到头到处躲,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了,也不知是死是活。现在房子也被债主卖了,我自己也被卖到了王府。”
阿璃轻叹一声,发现她的声音清脆爽利竟然与阿姐也有几分像。
她朝徐姑姑吩咐道:“劳烦徐姑姑去与何总管支会一声,这个丫头从今日起就留在承香殿了。”徐姑姑平日里管得她太紧,长孙府带来的婢子她又不敢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留在身边刚刚好。
“过去的事就别多想了,从今日起开始你的新生活。”阿璃望着这个一身灵气的小丫头,笑道:“二妞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适合你,如果你不嫌弃,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好不好。”
“好。”小丫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充满着期待。
“灵犀,你以后就叫灵犀好不好?”
“嗯。“小丫头郑重的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灵犀究竟是何意,但听起来好像还不错,比那个“二妞”好听多了。
过了一会儿,无忌突然到访,这些日子他听到不少秦王与秦王妃的种种传言,心中早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秦王前脚才走,他后脚便登上了秦府的门。
阿璃摒退众人,无忌立刻问道:“你身体好些了吗?这些日子,你与秦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好多了,阿兄勿急,我本就要找你来的,你先请坐下,听我慢慢说。”于是便把秦王当日以李墨白之名与她一家怎样相识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无忌不胜唏嘘,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阿璃又道:“这些日子我是能躲秦王多远就躲多远,苾月还没有回来,长此以往,只怕秦王终会发现端倪,到时怎么办?”
无忌想了想,道:“如果终被他发现,或许并非坏事,毕竟你们对他有救命之恩,想必他也不会为难你,还会好好待你的,只是他会不会迁怒到我长孙一家就难说了。”
“阿兄此言差矣,此人心机深沉不可测,为人也并不好相与,当日我阿耶救他性命、阿兄与他结拜成兄弟,也算是情深义重吧,但他都不曾透露半点自己的身份,现在又怎会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恩情放过我这个厌憎之人呢?”
“听说当初他是被迫接受这门婚事的,如若有了机会,他不正好落井下石与长孙家撇清关系吗,这样长孙家就万劫不复了,我们万万不可冒险。”
无忌低头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性命攸关,几百条人命,整个家族的存亡,确实不可冒险。
只听阿璃又道:“况且我曾在阿耶的面前立誓,此生不会与他有半点牵扯。现在我以苾月之名委身在此,是不得以,但作为楚昭璃,我绝无可能违背自己的誓言。阿姐和阿兄的死,阿耶的失踪,还有福伯的惨死,都跟他脱不了干系,因为他,我家破人亡,整个人生也遭遇巨大的变故,我绝不可能原谅他并与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无忌却道:“事情虽然与他有关,但也不能完全都怪他吧,你阿兄阿姐不是自己偷偷跟着去的吗?战场本就是凶险之地,没有谁可以保证一个人的绝对平安。你阿耶和福伯都是成年了人,此后发生的事更怪不到他头上去。”
“阿兄。”阿璃不能同意他的观点,情绪有些激动:“若不是他怂恿,我阿兄阿姐怎么会跟着去,他们不去又怎么会有后面的事,好,不论其它人,我阿姐的死难道他不应当负责?”
无忌沉默了,这个中的情由可以说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那,你打算怎么办?”无忌担忧她会钻牛角尖要找他报仇,那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阿璃愣了愣,目前这个状况她能怎么办,她只想离他远一点。
“我只恨自己不能一走了之,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想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留。”
无忌没有说话,这根本不可能。
“苾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阿兄,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无忌摇摇头。
“那我阿耶那边呢?”阿璃不死心的问,她阴差阳错被带回长孙府后,无忌就去了终南山安顿福伯,可这时福伯已经被闯入家中的贼人杀害了,原本她是想等福伯病好之后,两人一同去洛阳找阿耶,可现在.....后来无忌便帮她在洛阳找寻阿耶的下落。
无忌再次摇摇头。
本来他来之前,长孙安业就叮嘱他,要他好好劝劝阿璃,苾月能回来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想办法挽回秦王的心,安安稳稳地做她的秦王妃。可她现在这种状态,她是不可能原谅秦王的,这些话他怎么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