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庄瑚走近,曹氏已下来拉住她的手,直往里头走。
进里间,赫然入目看到一个中年尼姑坐在炕沿,边上站一个小尼姑,下头凳子坐袁姨娘。因看到庄瑚进来,里头坐的两人知礼而起。
曹氏笑脸对尼姑介绍道:“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姑娘。”
两位女尼稍稍弓身趋佛礼。曹氏又对庄瑚介绍道:“这二位是仙缘庵的姑子。这位是纯光大师父,这位是她的徒弟。”
庄瑚微笑见礼。
跟旁站着的袁姨娘,不太好张口说话,便告辞,说先去寿中居了。曹氏点头,也没看她,就让她先走了。
那袁姨娘是北府的二房姨太太,是庄禄的二老婆。平日极少跟众人处一块,也不怎么跟曹氏会面言语。今日倒奇怪了,居然跟曹氏同处一室品茗说事。庄瑚转头目送袁姨娘走,心里却暗暗吃惊。
庄瑚并不想参与进来,故此,急说道:“客人们都到齐了,老太太问太太哪儿去了。我让她们去寻,寻半圈没见。我怕老太太再问,就想太太会在自己府里忙呢,便过来了。”
曹氏一面请庄瑚坐,一面请纯光坐,自己先坐回炕边,叹声道:“就少不得我一时半会儿,那边的人和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了。老太太寻我做什么?”
庄瑚笑道:“因老福晋和白老娘几位高寿的提说亲事,围着我们二妹妹三妹妹两个议论,边上还坐着佟府,还有和府的。依这么议论,老爷和太太不在场,老太太觉着不合适。”
曹氏喜笑了,道:“哎哟,这还真亏了琂丫头生日,请来几位高寿老仙星,抬出了大吉利话儿。可巧了,我这儿也为琂丫头操心着呢!自个儿那两个丫头倒没搭理,瞧我这娘做得不尽道了,光想着别人。”
庄瑚听后,难为情起来。
纯光见状,蹙起眉头道:“太太是大善人,高寿老仙星心里喜欢,依我看,是真心话。”
曹氏听纯光那样抬举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道:“大师父也这样抬举我。可见,我日里夜里忙,外头人见到,佛门神仙也见到的。”客气几句,便再对庄瑚道:“眼下我走不得,你回去帮我顶一顶。”
庄瑚巴不得曹氏让自己回去,可是,转念想,曹氏叫自己进来,难道只为让自己见两个尼姑?
果不其然,曹氏道:“大姑娘你随我来。”示意庄瑚跟她出去。
到了外头廊下,避开屋里的尼姑,低声对庄瑚道:“瞧见了?”
庄瑚眉目微挑,又急垂而下,笑道:“哎哟,太太,我什么都没见着。只见太太在屋里忙着。”
曹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拉住庄瑚的手,拍道:“不让你瞧见还招你来做什么,这会子见了就是见了。也不怕老太太和老爷怪我,私心都是为了府里的。”
因而,曹氏又把庄府一年半载里发生的怪事都托出来,说到篱竹园出妖怪那事,她更是显得忧心十分,还滴下眼泪珠子。
庄瑚听见,觉着曹氏也真心,有些可怜她了,便道:“我也是奇,奇有什么法子。老太太她们不信,不许我们信。所以,太太你要做什么,我当是没听见。”
曹氏感激道:“这就随你的意了。可我对大姑娘是没隐瞒的,刨根的给你知道。但凡老太太她们知道了,你不必蹚进来。心里知道我为何这般做,同情一下我,我也就知足了。”
庄瑚只能笑着,算应答了呢。
尔后,曹氏不留庄瑚了,差贵圆把她送出去。
送走庄瑚,贵圆刚想掉头回曹氏的内院,猛然闪眼见到远处墙角有一人,由于晃的快,没瞧真切,她叫唤两声没人应答,过去瞧了半眼也没见人,于是作罢回屋。
而被贵圆看到的人是意玲珑,她偷探庄瑚是否离去。如今,见庄瑚走了,她才安心,闪身从别的门出去,也赶去寿中居。
贵圆回到院中,不提见到什么。
反而,曹氏问她:“二房的真走了?”
贵圆回道:“袁姨娘是走了,太太要留她,怎叫她去了呢?”
曹氏摇头摆手:“罢了罢了,这等事我昏了头才跟她联手。看吧,到底还剩我一人。没良心没眼色的东西,大姑娘来就来,何苦先闪了呢!”
到底,曹氏对袁姨娘有些怨言,不过无奈啊,人走了。最后,让贵圆和玉圆去领几个经得住嘴舌的小丫头子来,一并吩咐道:“过会子,你们把香礼的物件儿都搬来这儿。”
贵圆斗胆问:“太太,那篱竹园的都去寿中居了,我们还过不过去?”
曹氏思想半分,道:“我怎疏忽这事儿了。”因问纯光:“大师父,这边摆了,还过去摆不去?”
纯光道:“太太说妖怪从另外屋舍起,理应要去一去才得。如今在太太院里施法,也只保一时半会子,不能消根除障。如在妖起之地行法,才可压得清净。”
曹氏道:“那成,按大师父的意思办。我原不怕那边的人,只是有个丫头嘴皮子厉害,不想让这样的烂人冲撞了大师父。”
纯光客气道:“佛曰慈悲,贱骂欺辱,皆是渡劫修炼。不用介怀的。”
曹氏道:“我这人思想深一些。大师父不解怀,那就让大师父你劳心了。要怎么个安排,尽管说。我们这儿几个人听你招呼。”
纯光稍稍回望自己徒弟,那徒弟识意,弓腰行个礼,出去了。
之后,纯光才正色道:“先在太太这儿做一场,后到近亲各屋做一场。这时间不长,只需把贡品礼物施舍好了,我拟出神符烧化之后,让在门口处洒,就完了。可在妖起之地,就得费劲一些,时间略长。”
曹氏听得入神,惊道:“大师父在我这边时间长没得问题,可那边能短尽管短吧。”
纯光料定曹氏心中忌讳。果不其然。
于是,纯光道:“也不是没法子,我们庵里有九盏天龙海灯,若想缩短做法时间,贡些香油,够燃七七四十九日,便得。”
曹氏是经商之人,听纯光言说,便知纯光所谓海灯,是要讨香油钱了。她没拒绝,急差贵圆道:“去拿出香油钱来!”
贵圆疑惑地望住纯光:“得拿多少?”
纯光道:“贱尼不敢打诳语,依太太的需求而定。若想时间缩得更短,便投的香油钱得多些,油多,燃的日子就久些,换这里的时间就随意短了。”
曹氏不耐烦地推贵圆道:“去吧!别问了,先拿一根金条来。”
贵圆有些心疼了,终究听令去拿。
纯光心神欣喜,趁时,对曹氏道:“太太果然善心大发,扬善驱妖的事,贱尼一定帮办妥当。”
曹氏满意地点头。
等贵圆拿来金条,递给纯光,便开始在外头摆贡品。纯光神神鬼鬼的模样施起法来。才做完这院子,要往姑娘的院屋去,外头来丫头报说:“老太太那边传话,说开戏了。让太太过去。”
曹氏摆手说知道了,又怨言暗骂庄瑚:“大姑娘怎也碎嘴巴,跟人说我在府里了?”
然后让贵圆和玉圆留下陪姑子施法,自己领着两个小丫头子往寿中居去。
到了中府。
曹氏快手快脚,先进寿中居厅里,假意地向正在收拾残桌的丫头子问:“厨房的事儿都摆好了?”
丫头回说不知道。曹氏随便骂几句,大致说丫头们只管吃碗里的,做手里的,不管别人死活,便往厨房去看一眼。到那里之后,厨房的人已把菜品配好,蒸的煮的正开锅,并且给曹氏说这都是大姑娘吩咐的。
曹氏很是满意,又假装挑出些小毛病,略说几嘴巴责怪话,才心神宽松往戏院后头去。
还没进院门,老远听到里头开锣念唱。曹氏整了整衣装发饰,吐出一口气,再碎步徐徐往里头走。
到了里头,看到诸人有序坐着,高寿老客人们跟老太太一桌,秦氏和郡主作陪;幺姨娘领姑娘们一桌;庄玳和庄璞跟客人们的男孩子一桌,其余是姨娘们的一桌,客人女家主再有几桌。老爷们没来,远处亭子空出一桌。
这会子,老太太跟老福晋、白老娘一面看戏,一面说笑话。姑娘们耳朵听戏,眼睛都往她们桌子上盯。
曹氏不敢去惊扰老太太,轻手轻脚往幺姨娘跟姑娘的那桌走去,一屁股挤走庄瑛,在庄琻边上坐。庄瑛委屈,幸好庄瑜拉她一把,让她跟自己坐,忍让一回。后头丫头子悄声端来椅子,才有的庄瑛的位置。
幺姨娘见曹氏这样,不免想笑话她,因不敢张声,只勾着眼神去耻笑。
曹氏也知,瘪了下嘴巴回应,故而,凑头靠近幺姨娘耳根,道:“我才刚外头忙呢,戏多早晚开始的?”
幺姨娘略是回了句:“戏打在寿中居厅里就开始了,就差你没来唱。”
曹氏轻轻地捏了幺姨娘的手,小声啐道:“越发不正经了。”
庄琻听到,嘟嘟囔囔埋怨道:“可不是让我们替太太唱了一回。脸面都没地方放了。”
曹氏白了庄琻一眼神,又含笑转头望佟府、和府的家眷,再问幺姨娘:“我那两位亲家,表态没有?”
幺姨娘捂嘴笑,道:“哎哟,太太不在跟前,耳朵倒挺灵。”笑话一番曹氏,曹氏催促她赶紧说,她才接着道:“你是主家人不在场,让别人如何说?幸好,老太太当着老福晋的面下保定,说今年不出明年,选个吉日,先把二丫头嫁过去。你二姑娘倔,知道羞耻,躲了一回,可她还是说不愿意嫁出门,要跟她大姐姐一般,回府来住。”
曹氏听后,抬起脚,狠狠踩了庄琻一脚,庄琻受疼,“哎哟”的一声连忙起身。
跟旁那几桌子听得惊叫,俱是回头来看。庄琻一脸委屈,掉泪水呢,曹氏正用力扯她坐下。
想必老太太她们也瞧见了。
老太太摇头对老福晋道:“她们亲家不嫌弃,那是别人大度。我觉着对不住人。我那二丫头个性随她母亲,大咧咧惯了,心地还是好的。”
老福晋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她出去了?是舍不得的吧?”
老太太哈哈作笑。
那时,佟府的太太跟和府的太太都望曹氏这边来,点头示礼。
佟大少爷跟庄玳坐那桌,早看到曹氏回来了,因庄玳和庄璞笑,他们也跟着笑,这一幕,庄琻怎看不到?心里恨得痒痒,直把佟大少爷盯着。
佟大少爷害羞,赶紧掉头看戏台。
如此看戏无话,除了老太太一桌说笑,其余人不敢言语,转换戏幕时,老太太叫庒琂跟自己坐一处。庒琂去坐了一会子,又回到姑娘这桌来。
约是唱尽几出戏,老太太怕老福晋和白老娘发困,因而让戏台消停一会子,她差人回去拿垫子来给几位老人靠坐。趁这时,老太太把目光投到娜扎姨娘那边,问她:“特意安排远坐,锣鼓声小些。虽然小声,也不太好的。你可觉着肚子有什么异样没有?”
娜扎姨娘摇头。
老太太“嗯”地点头,说那就好,因听到大奶奶咳嗽,便又转头去对大奶奶关心道:“昨日受了凉,就算不来,琂丫头也不会怪你。你的心怎这么铁呢?我让人告诉你,让歇着吧,你又过来。”
大奶奶脸红,抑制喉咙痒痛,小声回:“老太太关心了。我没事。”
老太太道:“到晚上开饭还有时间的,你咳得这般厉害,不如先去我那儿躺一躺,等入席,再差人叫你。”
大奶奶不敢不听,又因自己喉咙痒,想咳难耐,便点头应了。于是,起身向众人端礼,领蜜蜡丫头离去。谁知,娜扎姨娘见大奶奶走,也起身,学着大奶奶端礼模样行个礼,也去了。
老太太懵了神,直把娜扎姨娘的后背望住,道:“才刚问你有碍无碍,你摇头,这会子不舒服了?”
娜扎姨娘依旧摇头,可脚跟子已然出去了。
幸好,老太太等人未追究,也没怪她失礼。
只有曹氏恨恨道:“真是丢在自己家的不算丢人,这会子可丢得到处都是。”因不放心娜扎姨娘,怕她们回篱竹园坏施法的事儿,于是,也急忙起身,跟在后头。
到外面。
曹氏问住娜扎姨娘,道:“怎么就去了?”
娜扎姨娘指着前面走的大奶奶,道:“她去得,我为何去不得?”
曹氏笑道:“去得去得,没人说你。我只不过关心一下你罢了。要是你不舒服,先往老太太屋去,这时辰快传饭了。别又惹出话来给人笑你。”
意玲珑也笑道:“难得这位太太好心。”扶住娜扎姨娘,又道:“娘子,你挺着大肚子也难得走,就跟去老夫人屋里吧!省得回去了又跑来,麻烦得紧。”
曹氏赞赏地望住意玲珑,道:“姑娘算说句人话了。那赶紧扶去吧!别让着凉了。”
说完,曹氏转身回桌落座。
原本就这么听戏,等戏唱结束,安排传完饭,曹氏再回一趟北府打发走仙缘庵的人,便了事;谁知,事与愿违。凭空的有人来报,说大奶奶又掉进湖里去了,并且,还将篱竹园施法的尼姑牵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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