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的意外,对不同的人产生了不同的刺激效果。
本来自认是老司机的燕舒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愿意开车,出入都要打车,或者让樊皓接送。
而白依依则相反,她抓紧时间练车,很快就通过了科目三的考试。
按她的说法,如果她早点考到驾照,有充足的驾驶技能,下次再遇到意外,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对于她的回答,萧喻再三强调,以后她想去哪里旅行,他都会陪她去,绝对不会让她再出意外。
不管怎样,白依依非常重视她的驾照。
为了巩固自己的驾驶水平,她时不时以接送萧喻上下班为名,做他的司机,让他看着自己开车。
萧喻也很乐意坐上副驾驶,再度当起了萧老师。
他甚至毫不犹豫地在他那辆大气高雅的爱车后面,贴上气质截然相反、红黄相间、写着两个醒目的“实习”大字的标志。
对于车内那些豪华又高科技的智能系统和辅助驾驶功能,白依依都弃之不用,总之一切以练手为目的。
到了集团总部,白依依就待在他的办公室里画插画,一直到他下班为止。
萧喻在总部的办公室非常宽敞、非常有视觉冲击力。
以前萧佑成的风格是古朴雅致,后来萧喻接手后,就把这里换成了极具设计感和科技感的崭新空间。
跟以前在h市公司时不一样,白依依没有坐在他旁边,而是坐在他办公室的小型会议区里。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每当从忙碌和疲劳中抬头一瞥,看到对方工作时认真专注的样子,就会使人特别满足。
不过,从早到晚都待在公司里,时间久了,就容易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了。
有一次在萧喻去跟高层开会的时候,白依依画画累了,想起公司有个图书区,便走出办公室,想去那里找几本书看一下。
可当她经过茶水间的时候,她竟无意中听到两个女职员在一边泡咖啡一边讨论她。
“我今天看到那个白小姐了,那个方总还喊她依依姐!”
“真的?是视频里拉导盲机器狗的女人吗?”
“看着就像。”
“漂亮吗?”
“怎么说呢,白白净净,看着挺舒服的,但是也算不上很漂亮,我觉得你也不比她差。”
“快别这样说,我能跟萧总的未婚妻比吗?人家肯定有过人之处。”
“也是,能驯服萧总的女人绝对不简单。”
“她的戒指是鸽子蛋吗?”
“没看到,她的袖子太长了,都遮住了。”
“她是哪个世家的?”
“不知道,还没打听出来。”
白依依听到这番对话,并没有将她们对她外表的评价放在心上,而是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一个词上——
未婚妻?
这个词让她后面不管是看书还是画画都没了心思,思绪散乱。
萧喻开完会回来,看到她没有画画,而是呆在沙发上,便走过去,手指轻拂她的额头。
“累了?”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不带任何表情。
“等我再处理一些事情,15分钟后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他看了一眼时间。
“萧喻,”她开口说话,拉回他的注意力,“为什么你公司里的人会认为我是你的未婚妻?”
这话让萧喻像石膏像一样静止了几秒,然后他动了一下眼珠子,直视着她说:“我以我所有的股权发誓,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或者暗示过,你是我的未婚妻。”
“那谣言是怎么来的?”
“给耳朵听到的东西加点想象力,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他挨着她坐下来,肩膀轻轻压向她的肩膀,“知道消灭谣言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吗?”
“什么?”
“把谣言坐实。”
白依依看着他那使坏的笑容,不禁又产生一种被设套的感觉。
“如果后面又有谣言,说我奉子成婚,那是不是也要坐实?”她说。
萧喻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这个不急,我们可以度完蜜月后再商量。”
“你是不是已经把蜜月地点和孩子的数量都想好了?”她盯着地板问。
“主要还是看你,最重要的是你的意愿。”他抓着她的手说。
可她抽走了手,拿起她的包包:“我不出去吃饭了,你继续忙你的吧,我坐公交回去。”
萧喻见她这样不免有点慌,连忙拉住她:“你生气了?”
“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她硬是要往门那边走去。
“给我几秒钟好不好,我陪你回去。”他冲到办公桌前关掉电脑,收拾公文包。
“你不是还要处理工作吗?”她站在那里说。
“回去一样可以处理。”他说着,带齐东西,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回去的路上,白依依坐在副驾驶位,一直沉默不语。
萧喻开着车,时不时看她一眼,不敢打扰她的安静。
可是想打扰她的另有人在。
一声手机铃响,白依依接上了燕舒然的电话。
“依依,你有空吗,我们去吃饭吧。”
白依依看了一下萧喻,回复说:“我跟萧喻在回家的路上。”
“哦,这样子呀,”话筒里传来了伤心的声音,“真好,他总能陪着你,想着你。”
“你又跟樊皓吵架了?”白依依猜到了七八分。
“我哪里要跟他吵,是他让我失望透顶了,这个渣男!”燕舒然气愤道。
“你没喝酒吧?”
“我没喝酒!依依你不相信我吗!”
“你先冷静点,他哪里惹你生气了?”
“哼,他就是个骗子,骗我青春骗我感情,是个大猪蹄子!”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你别帮他说话了,他就是对朋友上心而已,对我却是一点都不想负责任!”
“怎么会?他对你也很上心的。”
“你也被他骗了!”
看来她的问题在电话里是说不清楚的。
“你在哪里,我还是过来找你吧。”
“可是,你家那位……”
“我跟他说说。”
白依依放下电话,转脸看向萧喻,还没等她开口,他就平心静气地说:“我载你过去。”
半个小时后,萧喻将白依依送到一家烤肉餐馆门口。
白依依下了车,一进餐馆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烧烤味。
她四处张望,在一个卡座上找到了正在大快朵颐的燕舒然。
“小燕子!”她走到燕舒然跟前,放大音量盖过周围的嘈杂声。
“依依你来了,快坐下吃吧,这个好吃!”燕舒然把一碟烤肉串推到她面前。
“你不是在生气吗?”白依依在她对面坐下。
“生气就不能吃东西啦,干嘛要为那个渣男饿坏了肠胃!”燕舒然说着,又拿起一根肉串,牙齿一合一拖,就把烧烤签上的肉全部收进嘴里。
“你总是在骂他,你倒说说他做错了什么?”白依依挑着没烧焦的肉串吃。
终于等来了可以大吐苦水的机会,燕舒然急不可耐地痛斥樊皓。
原来,他们之所以闹别扭,是因为燕舒然想结婚了。
自从离开了绘画村,她就隔三差五地跟他暗示这个事情。
一开始,她只是旁敲侧击,比如拿着印满婚纱的杂志问他哪件好看,指着别人的婚车说好浪漫好幸福,可他都没什么反应,最多就敷衍几句。
她纳闷这些招数是不是力度太弱,击不穿他那坚硬平直的钢铁脑袋。
于是她给他看她大学同学的朋友圈,说她们都结婚生子了,动作再慢的也已经在谈婚论嫁了,不像她,到现在手指上还是空空的。
可樊皓不屑地说,她们跟老公吵架、被孩子累哭时,才不会发朋友圈呢。
后来她索性跟他说,她爸催她结婚了。
那个家伙眼角跳了一下,竟然说他爸没催他。
燕舒然当时就火了,几乎要抄起他的变形金刚扔向他。
他爸都走了多少年了,还能催他么!
他是故意躲避她的问题吧!
气不过他这种装傻充愣,她直接问他到底想不想跟她结婚。
向来敢作敢为的男人此时却支吾起来,说什么不急、再说之类的话,惹得她更加冒火。
吵架模式从此正式开启,为了这事儿,她跟他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可不管她怎么吵,他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而今天正是五天一特吵的日子。
她冲到他的办公室,在他准备出去跟客户吃饭时跟他放了狠话,说他再不给她一个交代,她就要跟他分手。
就这样吵着吵着,她就跑出来了。
白依依听完她的怨言,叹了一口气说:“小燕子,你们才谈了不到四个月吧,这么快就要他结婚,他一时没想好,也不能怪他呀。”
燕舒然一脸委屈地说:“我又没有要他马上跟我结婚,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想法。恋爱肯定要以结婚为目的嘛,如果他不想结婚,干嘛要追我,那不是渣男是什么!”
“那你应该跟他说清楚,你不是催他结婚,只是想知道他的态度。”
“可不管我有没有催他结婚,他都应该给我个态度啊!”
“要不你还是将你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问他是怎么想的,不要两个人猜来猜去。”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差点就在那条见鬼的山路上丢了小命,他还不懂珍惜,还要我提醒他,还要我催他!”
说来说去,她还是想催他早点结婚。
“小燕子,你不怕结婚太快了,婚后会遇到很多问题吗?”白依依问。
“顾不上了,我现在一想起那个可怕的情景,我的心还会砰砰砰地跳。”燕舒然说,“万一哪天又出意外了,我都还没结婚,我都不清楚他到底有多爱我,我不想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她的这番话触及了白依依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当恐惧被深埋时,它能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可当它被唤醒,它能翻出滔天巨浪,摧毁所有的快乐。
难道她忘了,在度过了几年平稳的日子,感受了几个月美好的爱情后,她的世界仍旧只是浮在一个海螺的壳口里?
难道她忘了,在海螺的不远处,是阴晴不定的天气,是变幻莫测的大海?
海螺随时会被巨浪掀翻,海螺里的世界随时会覆灭。
她随时会化为大海的泡沫。
这些念头像浮光一般,在阴暗的水面上忽然显现,亮得刺眼,让她无法无视它。
可怕的记忆一闪而过,她的内心一阵抽搐。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打起精神再度安慰燕舒然。
“我能明白你的恐惧,可是你催他逼他,也无济于事,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这些事情要顺其自然,他有多爱你,会让你知道的。”她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