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江翳后,白依依被萧喻一直拉着,疾步向前走。
“我们这是去哪里?”她被带到美术馆附近的一个公园里。
萧喻停下来,沉默了好久,才低头问她:“鹊桥是怎么回事?”
他果然不会漏掉这个细节。
白依依心虚地看着地面。
“不敢回答我吗?”他每说一个字,都像从齿间飞出一片薄薄的刀片。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手指抓着手指,紧张地说,“那个鹊桥只是一块伸缩板,不知是哪一届的人造出来的,用来接驳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的围栏。我当时只是为了借道男生宿舍的楼梯去上课,才用过那个鹊桥。”
“你为什么要借道男生宿舍的楼梯?”
“因为……因为你在女生宿舍楼下啊,”白依依犹豫地说,“你当时突然出现,我不是跑上女生宿舍了吗,可我又想去上课,所以就借道了。”
萧喻怔了怔,随即又问:“你爬去男生宿舍,跟那个江翳有什么关系?”
“每次我爬鹊桥时,他刚好都在男生宿舍的栏杆前,所以他会扶我下来。”她说完,看了一眼萧喻。
这一看,直看得她心惊肉跳。
只见萧喻脸色煞白,眼里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意,下颌僵硬得像在咬牙切齿。
明明天气十分晴朗,阳光灿烂,可她觉得有一片重重的阴霾正压在自己身上,让她呼吸不畅。
“每次都是他扶你下来?”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他真的很生气,一点都没有闹着玩,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只是扶我下来,我们几乎没有交流过。”她赶紧解释,“你刚刚也看到,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可是,每次都是他扶你下来。”他重复完这句话,眼角泛起了微红。
原来每次他在女生宿舍下面痴痴地等白依依出现的时候,她就在宿舍的某一处,从鹊桥上爬向男生宿舍,而在鹊桥的另一头,那个人就在那里等着她,等着扶她下来。
那个人扶她的时候,是双手牵着她的双手吗?他有没有搂过她的肩膀,有没有握过她的腰,有没有抱过她?
他是特意每天候在那里等她的吗?
这几年来,他是不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萧喻一想到这些,就要抓狂。
对了,刚刚她在那个人面前还脸红过。
“你对他有过好感吗?”他抓着她的手臂,急促地问。
“没有,从来没有过。”她连忙摇头说。
“可你欣赏他。”他沙哑着声音。
“我欣赏的是他的画。”她抓着他的衣角说,“萧喻,你不要这样,你知道我不喜欢抽烟的男人。”
他听到她这么说,才冷静了一些,可是很快,他又咬起了牙槽:“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白依依不解:“什么眼神?”
萧喻嘴角绷紧:“不怀好意的眼神。”
“你想多了,美院出来的人,眼神放肆一点很正常。”她想安抚他,而且她也是这么想的。
可他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可我是个男人,我能看懂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就是不怀好意!”
白依依有点吃惊,可她还是倾向于认为他太敏感太多疑,用词太重。
但不管怎样,让他安心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会再见他,也不会联系他。”她把江翳的名片放进萧喻的手里,“你不喜欢,我就不接触。”
萧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自私,但他还是接过了名片,就着她的保证,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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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虑并不会如此轻易消散。
萧喻现在每天都上网查看白依依的插画、油画和水彩作品集,检查有没有可疑的评论和互动。
看了好多天,他并没有找到让人生疑的言论,倒是从她的作品和评论区看出了一些感触。
她在网上展示了很多作品,但她创作它们的时候,出发点并不是把它们当作待售商品或营销工具。
她在作品里倾注了很多想法和心思,无论有没有人欣赏,她都极尽细致,力求完美,希望能画出心中的感觉。
尽管她现在的职业是插画师,但她一直没有放弃对纯艺术的追求。
在艺术上,她有很多独属于自己的见解,当然,不是每个粉丝都赞同她,她会跟他们就这些见解讨论下去。
这些观点,这些作品的含义,展现出他所忽略的白依依的另一面。
虽然他以前也看过她这些的作品,但那时只是出于好奇。作为门外汉,他仅仅是浏览一二,没有细心思量过。
而现在,他探寻到她作品的深意,发现了她在艺术路上的迂回、迷茫和初心。
他不禁愧疚起来,为什么他以前没有关注到她这些想法?
之前他跟她去过那么多次艺术展,看着她画过那么多幅画,却都是浮光掠影,一心只想粘着她,从来没想过要深入了解她做的这些事情。
相比之下,那个江翳,仅仅跟她聊了几句,看了几眼她的作品,就道出了让她铭记和深思的话。
他希望无论在任何事情上,给她带来深刻印象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他希望他能探索出她对他留白的部分。
他应该对她的事再上心一些。
如今白依依的画室是他将钢琴搬到空旷的客厅上,清空钢琴房改造出来的。
改造出来的画室比她在h市租房里的画室要大,但也没有大很多。
可自从她做了自由插画师后,她在家里的时间充裕了,绘画创作的速度也快了不少,眼看画室里已经没有多少空间可以摆放更多作品了。
他认真规划了几遍,便拉着白依依走到茶室里。
“依依,画室里快放不下你的画作了,要不我把茶室改造成你的第二个画室吧。”
“可是你爸爸不是喜欢喝功夫茶吗?”白依依惊讶地说。
“他一年都不来一次,我也没打算扔掉他的茶台和茶叶。这些桌椅可以搬到客厅和餐厅之间的过渡带,反正那里的空间绰绰有余。”萧喻心中有数地说。
“其实不必另外再弄一个画室出来,再有多的画,我可以将它们搬去我租的房子里,那里也有备用画室。”白依依说。
萧喻顿时紧张起来:“把画搬来搬去多危险,万一它们在途中遭到损坏怎么办?况且这里又不是腾不出空房间,以后一间房专门放油画,一间房专门放水彩,多好!”
“一定要用茶室吗?”她还是有点担心,如果某天萧佑成过来,看到独立茶室变成了过道上的饮茶区,心里会不会不滋味。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那两个客房,说不定以后会用得上。”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说。
他的意思是,客房以后可能会变成儿童房。
白依依别过微微发烫的脸,避开他的眼睛。
“那就用茶室吧。”她低声说。
两个人意见一致后,萧喻很快就请来了装修公司,花了大半天时间就完成了这个小小的工程。
原来的茶室换上了明亮的日光灯,添置了新的桌椅和柜子,在墙上安装了层架,并在天花板上安装了轨道挂画器。
根雕的功夫茶台和配套椅子则搬到了景观阳台的落地玻璃前,洒满阳光,成了敞开式的茶区,看起来也挺有格调的。
装修师傅离开后,萧喻继续待在新画室里,按照白依依的想法,调节钢丝绳,把水彩画一幅一幅挂到墙上。
有时画作挂到一半,白依依发现排布效果不佳,需要调整位置,他也不厌其烦地重来几遍。
当画室布置得差不多时,白依依想着萧喻最近都没怎么加班,花了很多时间陪她,便试着问他:“萧喻,我想到远一点的地方走走,你有时间陪我去吗?”
萧喻听了,随即想到他们恋爱以来,还没有一起甜甜蜜蜜地旅行过。
原来他疏忽的事情有这么多。
“好,你想去哪里,国内还是国外?”他拉着她的手问。
“我想去一个绘画村,那里有很多农民画家,乡村气息和艺术氛围很质朴很浓厚。听说还有职业画家住在那里,游人可以参观画室,跟那些艺术家交流。”她的眼睛在发亮。
可萧喻一听就不高兴了。
原来她不是想跟他去看旖旎风光、过二人世界,而是想按那个江翳的提议多出去走走,多跟搞艺术的人交流。
一股闷气郁结在心头,他的言行开始脱离自己的控制范围。
“我看不如去h市,回你的母校看看吧。”他放开了她的手。
“为什么?”她一头雾水。
“美院的艺术氛围也很好,而且我很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鹊桥。”他冷着脸说。
“可是都过了多少年了,那个鹊桥可能早就报废了,而且我们也上不去宿舍楼。”白依依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萧喻在发脾气,声音便弱了下来,“没必要去那里了,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是吗,那就去看看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你指给我看当时你爬鹊桥的位置,让我瞻望一下。”他的语气越来越硬。
白依依陷入一片沉默。
“怎么,忘记位置了?”萧喻继续他的冷嘲热讽。
“萧喻,能不能忘了这事?”白依依觉得有点心累。
萧喻紧闭着嘴唇,闷声不响。
她见他不肯说话,不确定地问他:“那你还陪我去绘画村吗?”
萧喻的呼吸起伏了一会儿:“没空。”
“可你刚刚不是说有时间吗?”她迷惑又失望地说。
“突然想起到年底了,公司业务和财务都非常忙。”他打定主意气到底。
“哦……”白依依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
萧喻似乎要证明自己真的很忙,丢下她就去了书房,打开手提电脑批复文件、下发指令。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绝对的安静渐渐变成一阵阵空虚和不安,侵占了他的内心。
他忍耐不住,走出书房,想看看白依依现在待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会不会还因为他刚才赌气的话而郁郁不乐。
结果,他还没走进画室,就听到她快乐的说话声和清脆的笑声。
呵,原来心里不畅快的从来只有他,她依旧那么没心没肺。
憋着满肚子郁闷和好奇,他跨进门里,而她刚好结束通话,放下手机。
“你在跟谁打电话?”他问她。
“是小燕子,”她笑靥如花,“她说她也想出去玩,能腾出时间跟我一起去绘画村。”
萧喻当时的感觉,就像放牛娃一时大意让牛给跑丢了那般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