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依如愿考进了理想的美院。
美院的校园环境果然富有美感,湖光粼粼、杨柳依依、亭台水榭、鸟语花香。
每栋建筑都超级有特色,既有江南水乡味道的,又有现代前卫风格的。
不仅是教学楼和展馆看起来有趣,就连饭堂和宿舍也充满设计感。
楼宇间,连廊过道错综复杂,造型奇特的楼梯出其不意地现身,却似伸向无路可走的地方,走进去随时有迷路的危险。
虽然之前来参加校考时,白依依已经领略过这里的风光,但匆匆赶考的惊鸿一瞥,跟悠然自得的漫步欣赏,拥有的心情完全不一样,得到的乐趣也完全不一样。
从前看似遥不可及的神往之地,现在已成为了自己未来几年的家。
这种转变就像做梦一样。
走在校道上,看着两旁美丽如画的景色、创意无限的建筑,白依依觉得她的脚步还是有点不踏实。
当她见识到特属于美院的真正神奇之处时,她开始搞不清自己对此究竟是感到惊喜还是惊悚。
五颜六色的迷幻发色已经不够吸睛了,迎面走来的短裙大佬和t裇背后印着征女友广告的,回头率更高。
周末的湖边,有时会有人穿上与自身比例一致、印着全身肌肉解剖图的紧身衣,让同学围着写生。
校运会方阵上,居然有一个方队装成全员带伤出场。每个人都穿着病人服,有的拄着骨折拐杖、有的在手臂上绑着夹板和绷带、有的在头上包扎着纱布和网状头套、有的坐在轮椅上转动手推轮……
没有不能做,只有不敢做。
在学习上,美院不像集训画室,集训画室的老师恨不得把饭喂到学生嘴里,可现在来到这里,除了思维、审美和理论,其他主要靠自学。
画技要自学、软件要自学、材料整合要自学……
不过她发现,只要肯多问,或者拿着作品找老师,还是能得到不少点拨的。
此外,学校经常请来大咖,她会听他们的讲座;展馆每次换展,她就去参观;社团有活动,她也会参加。
即使作业和课题的完成时间会被占用,她还是不想错过这些不可再得的机会,集训时期的熬夜操作,又继续上演。
特别是做设计基础功课时,作业经常被老师打回、打回、再打回!
还好,她没有什么拖延症,只要能抽出时间,她就会及时完成她的作业,熬夜不算厉害。
她有一个室友拖延症特严重,不到最后关头都不赶课题,时不时就来个凌晨三四点甚至通宵战斗。
其实拖延症严重的不只是她的同学,整个学院都被浓浓的拖延症氛围笼罩:老师上课迟到、讲座拖了半小时才开始、结课时间可以推迟一周……
学校管理也很松,上课基本不点名、围墙可以随意涂鸦、宿舍可以养小动物……
习惯了遵守校纪校规和拥有时间观念的白依依,觉得这一切都太魔幻了。
在这里学习,是一个自我发挥、自由生长的好机会,也是懒散堕落的好机会。
闲暇的时候,她会带YoYo到人少的地方溜达。
跟之前顾忌被人窥见宝贝的心态不同,在这个见怪不怪又大神出没的学院里,她大大方方地让它出现在光天化日下,一点不担心它的安全。
如果刚好有同学路过问起它,她就说这是她的朋友在隔壁大学工程学院的试验品。
不过YoYo更常碰到的是猫猫狗狗。流浪猫通常会被它吓跑,流浪狗有时候会跟它对骂几句。
这里的学习和生活,本来可以让白依依抛却很多烦恼。
可开学不到一个月,她就收到了一个奇怪的快递,寄件人和寄件地址都是陌生的。
包裹覆盖着的是一个浅浅的木盒,木盒里装着的居然是一封信。
信中的字迹是刺心的熟悉——
白依依,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E国了,你删掉我也已经三个月了。
我想问你,你删掉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当我发现我被你删掉的时候,又是什么感觉?
你为什么能做得这么狠,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
就算我说错了什么,这几年来我为你做的事,难道还抵不上我的错吗?
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商量的?你不想现在订婚,那就不订吧,就算你不想现在跟我确认什么关系,那也行,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这样可以了吧?
为什么非要跟我断绝联系?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这辈子你真的再也不想见到我了?你真的宁愿我再找别的女孩子吗?就算我跟别家联姻,你也不在乎了?
白依依,给个答复我,给个机会我。
你想联系我,方法有很多;我想联系你,却像在风中抓住蜘蛛丝一样困难。
白依依读完这封信后,向同学借了一个打火机,烧掉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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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的一个早晨,h市下起了小雪。
白依依打着哈欠,极不情愿地爬出了被窝。
昨天一整天帮老师给展馆布展,搞到了凌晨三点。
本来可以提前几天布展的,奈何换展通知迟迟未发,发了老师又没看,等到老师来抓人时,就只剩下一丁点儿时间了。
虽然今天早上的课是美术史,不少熬夜的同学会选择逃课,可她没有逃课的习惯,对学习的重视也不允许她这样做,所以她胡乱整理了一下自己,就出门了。
下了宿舍,没走多远就是早餐店,她买了一杯咖啡和一个蛋糕,打算在路上边走边吃。
一口热咖啡落进肚子,她的身体变得暖洋洋。
正当她戴着手套的手在笨拙地跟装着蛋糕的塑料袋袋口决战时,她突然听到一句她曾听了无数次的低唤:
“白依依。”
从来没有这么敏捷地做出过反应,白依依一个转身,掉头就跑。
“白依依!”身后的他追了上来。
她没跑几步,手就被抓住了。
但她的手套套得不是很紧,她缩了缩掌心,手就滑出来了,留下了一个空手套在他的手里。
怔了一下,他又紧追上来。
她知道她跑不过他,急忙松开咖啡盖,转手一甩就把整杯咖啡泼向他。
突袭而来的染色武器让从不沾染污迹的大少爷连连后退,他最终没能在她跑上女生宿舍前拉住她。
白依依气喘吁吁,一连跑上了好几层楼梯。
她不能再走这条楼梯了,她要怎么走才能避开萧喻,顺利到达教室?
突然,她想起了那座传说中的“鹊桥”。
也不知道那座桥是真是假,她抱着一丝希望爬到最高那层,朝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跑去。
果然,当她来到走廊尽头时,她看到搁在墙边的一块伸缩板。
听说这是不知哪届留下的杰作,为解决痴男怨女的相思之苦而造,材料轻便又结实,可以承载88.88公斤的重量(但没有压强和使用寿命方面的数据)。
白依依不管三七二十一,搬起那个鹊桥,拉开它,往对面男生宿舍的围栏搭过去。
事实证明,这桥真是做工精湛,两端的弯角刚好能在两个宿舍的围栏上卡死,十分稳固。
恰好地上有几块垫脚的砖头,她双手扶着鹊桥,一脚踩上砖头,另一条腿向上弯起,一个用力,就爬了上去。
如果这时有人站在两栋宿舍下方的小巷里抬头往上望,必定能看到一个不明物体在横架于高空的窄桥上挪动。
活了两辈子,白依依直到现在才完全确定自己没有恐高症。
眼看已经爬到男生宿舍了,她正愁着要怎么转身落地时,突然有人问她:“要帮忙吗?”
她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痞帅痞帅的男生,正坐在围栏角落里抽烟。
“呃……”
她还没想好,那个男生已经灭掉烟头,站起来走向她。
“谢谢。”白依依扶着他,安全落了地。
“找哪个宿舍?”男生问她。
“A区教室102。”白依依说完,脚跟离地就跑了。
不太了解楼梯在哪里的她,顺着弯曲的走廊一直跑呀跑,跑呀跑。
惊喜无处不在,不小心一个转弯,她竟看到两个赤着上身的男生好像在拥抱。
白依依猛地冻住,刚好那两个人也闻声朝她看过来。
“啊,不好意思,你们继续!”她说完又跑。
“同学,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其中一个男生喊道。
此时此刻,这种小事怎么可能记在她心上。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楼梯,急忙冲下去,却差点撞上几个男生,最后在一楼宿管大叔的惊疑声中飞奔了出去。
她跑得全身发热,小雪花一沾到她的脸上就立即融化了。
上课铃声响起后,她才跑进了教室。还好,老师还没有到场。
教室里的学生稀稀落落,在最后一排,坐了一个套着无脸男全身服的人。
不知为何,白依依选择了离无脸男几个座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刚才因急于想办法逃跑而被冲淡的伤痛,逐渐清晰起来。
丢了手套的手开始发冷,但她还是用冰冷的手指抹掉脸上的泪痕。
希望旁边不要再有学生坐过来,让她能安安静静地流完所有眼泪。
就在这时,一堆顶着一个渗人白脸的黑布被推到了她面前。
“试试这个?”
白依依看了看那个男生,他的神情平淡得好像不是在跟她说话。
稍稍犹豫了一下,她接过黑衣:“谢谢。”
能让人套在身上一整天不见人的异服,应该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吧。
果然,套上无脸男的衣服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一下子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她可以呆在她的小世界里随意发呆、随意伤感,不用担心外界的目光。
也许其他人看到她,会觉得她很奇怪,可她在里面却觉得很安全,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其实也没什么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包括进来讲课的老师,只是瞅了她一眼,就开始讲印象派的发展与摄影技术日趋成熟的关系。
这不是漠不关心,而是接纳包容。
心情平静下来后,她竟还能集中精神听完老师的课了,眼泪也没有再流多少了。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结束课程离开教室,白依依脱掉无脸男的衣服,还给那个男生。
“好多了?”他问。
“好多了。”她说。
无脸男只能遇见一次,不过她的伤口又暂时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