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燕舒然家时,白依依像虚脱了一样。
该流的眼泪已经流完了,心里的剧痛也已经减轻了。
面对燕舒然热情的父母,她只能将愁容换成笑容,隐藏掉所有的悲伤。
刚才她一点东西都没有进过肚子,可她又不好意思对他们说这么晚了她还需要吃饭,只好猛吃水果和甜点充饥。
幸好点心从厨房源源不断地供应过来。
燕舒然的家很温馨很欢乐。
她的爸爸有点中年发福,说话幽默,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在公司大骂员工的老板。
她的妈妈很优雅,却不吝啬于发笑,总会被燕爸爸的笑话逗得咯咯笑。
还有她的外婆,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一直打瞌睡,不管家里说话声有多大都吵不醒她。
虽然这屋子有300多平米,但欢乐声无处不在,一点不显空旷。
白依依打心底喜欢燕舒然一家。
知道燕舒然要带两个同学回家住一晚,她妈妈特意让人打扫了两间客房,又在燕舒然的房间里加了一张小床,随白依依和高芸喜欢睡哪里都方便。
三个女孩坐在燕舒然的大床上几乎聊到天亮。
她们从家事谈到学习,从最近一年来的高考备战谈到未来畅想。
有时回忆起高一高二的趣事和囧事,又勾起许多感慨。
当然,白依依逃不过燕舒然对她和萧喻之间关系的追问。
虽然想起他,心就会刺痛,但白依依不愿说他的不是,更不愿指责他。
她只说他们两个的圈子不一样,无法交叠。
“我现在已经离开白家了,事实上,我跟我爸妈已经脱离关系了。虽然我还有个不错的姐姐和哥哥,但我没有指望他们,我会靠自己独立生活的,我已经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了。”白依依说。
“是因为联姻的事,才会变成这样吗?”燕舒然小心地问。
“联姻是个导火线吧,就算没有联姻,我爸妈也不关心我,在他们的眼里,子女的重要性要以利用价值来衡量。”
“那萧喻呢?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我不想这个问题了,反正跟他的交集已经到此为止了,没必要再想。”
“如果没有可能,还是早点结束的好。”高芸说。
“都没开始,哪里来的结束?”白依依说,“就是别再多想就好了。”
“可你们明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少说也有两年了。”燕舒然泄气地说。
白依依的心里好像有什么绞在一起,痛得她脸色发白。
“依依,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对劲?”高芸说。
“没什么,刚才吃多了,胃有点难受。”
“吃点消食片吧。”燕舒然找来水杯和药片递给她。
虽然吃这个对心绞痛没什么作用,但白依依还是吞下药片了。
燕舒然看着她,欲言又止,不过纠结一会儿后,她还是忍不住问她:“依依,你觉得可惜吗?”
“可惜哪个?”
“萧喻啊,他这么帅,这么有能力,对你又这么好,有多少女孩子羡慕嫉妒恨啊!”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可惜也没用,我又没有图他什么。”
“如果是我,我就做不到你这么坚决,我多希望我也能遇到一个又帅又能干又能保护我的人!”燕舒然叹声说。
“也许你以后喜欢的人一点都不帅。”高芸说。
“不可能!”燕舒然抗议道,“不帅的男人我不嫁!”
白依依有点想笑,可低落的心情又使她笑不出来。
“就算他又能干又能保护你,你也不嫁?”高芸问。
“唔……”燕舒然犹豫了一会儿,“那也不能长得太磕碜,至少得中上水平吧!”
高芸微微点头,算是放过了她。
燕舒然不忿,反问她:“那你呢,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我还没遇上,又怎么会知道?”
燕舒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我问的是你心目中想象的人,管你遇上了没有。”
可高芸就是不让她满意:“无法想象。”
燕舒然在高芸这边问不成,转而问白依依:“依依,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出乎她的预料,白依依决绝地说:“我永远也不会嫁人。”
“啊?”燕舒然一脸愕然,连高芸也感到诧异。
“你要独身一辈子?”燕舒然大声问道。
“也不是这个意思,”白依依说,“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也许我会结婚,但我绝对不嫁人。”
高芸若有所思,可燕舒然完全被这番话搞糊涂了。
“什么意思?结婚但不嫁人?结婚和嫁人有区别吗?”她侧着头,瞪大眼睛问。
“区别可大了。”白依依沉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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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们睡过了中午12点才起床。
一觉醒来,白依依就看到萧喻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来电和信息。
发呆发了十几分钟后,她删除了他的好友联系,把他的电话号码放入拦截号码里,洗漱后就出去吃午饭了。
燕舒然爸爸已经回公司了,午餐是煮饭阿姨做的,非常丰盛,5个人的餐桌上摆出了10人围餐的分量。
可这5个人里,三个是瘦小的女生,一个是注重保持窈窕身材的女士,还有一个是上了年纪缺了牙的老太太。
战斗力实在是上不来呀。
老太太自己不怎么吃,却不停叫白依依和高芸多吃点。
她一会儿叫高芸“小白”,一会儿叫白依依“小云”,搞得燕妈妈也跟着叫错人了。
白依依真的很想多吃点,奈何胃就那么小,努力也不济事。
托着沉甸甸的胃,白依依和高芸快乐地别过燕舒然一家就离开了。
回到酒店,白依依本来没打算跟白津津谈萧喻的事,可她收拾行李时一看到YoYo的笼子,就怅然若失,没有逃过她姐的眼睛。
想起之前已经跟白津津说过一些心事,此时也无别人可倾诉,白依依便将昨晚与萧喻见面的事说了出来。
诚然,萧喻对她的好,恐怕无人能及,可他想用联姻的方法束缚她,这让她无法接受。
他看懂了她那么多,无比接近她的心,可最后还是不能理解她,反而纵容了自己的私心。
可这能怪他吗,他就生活在那个圈子里,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事事遂心,他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他掌控不了的?
他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
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
当机立断,该放手时就放手。
白津津静静听完她的心声,感叹道:“你的想法比我当时的理智多了,你也比我勇敢多了。如果我当时有你这样的意识,我也不用迷茫了三年。”
白依依说:“我现在的选择也不一定会成功,可我就是想坚持下去。”
“坚持了就是成功,”白津津说,“我也一样,我选择跟他离婚,跟爸妈也闹翻了,我之后的路也不一定走得顺利,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走下去。”
收拾完行李,一切准备妥当,她们当晚坐上了飞机,飞去了K市。
白津津在K市的房子不大,三厅一室,是她在分居前就买下的。
现在她跟一个多年相识的好朋友在K市合伙开了公司做生意,创业初期还没有什么收入,因此她几乎每天都要回公司,或者外出跟客户谈生意,在家的时间比较少。
白依依享受着难得的独自一人的自由时光。
经历了三个月的文化课封闭式补习期,她觉得自己的画技落下来了,万一考上目标美院后,被老师猛烈批评,那可就糗大了。
于是她买了很多画具,每天练习素描和速写,有时去公园写生。
现在卸掉了考试压力,没有集训的课程要求,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完全出于自己的兴趣,作息完全按自己的心情,劳逸结合,无比惬意。
本来她就保留了一些得到画室老师好评的画作,如今她又开始不停地画画,画纸很快又堆成小山了。
每天的日子,除了画画,还是画画。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让YoYo走出笼子。因为一看到它,她就会想起萧喻。
可是不看YoYo就不会想起他了吗?也不是。
吃饭的时候,她会想起他曾经给自己打过某道菜;
哼歌的时候,她会想起艺术周他给自己指出的演唱问题;
外出写生的时候,她会想起画室开放日那天,他在树下等她的画面;
晚上睡觉,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关于他更多的细节,又像泉水从泉眼源源不断涌上来那样,浮现在眼前。
想忘记他是徒劳的。
纠结了好多个日夜,她终于重新给YoYo充电了。
好不容易等了差不多3个小时,漫不经心地画了两张铁定被老师批评的素描,她扔下画笔,蹲在笼子前按下了那个开关。
一开始,笼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白依依紧张极了,还以为YoYo坏掉了。
可它只是比以前多了一些缓冲时间而已。就在她快要掉眼泪的时候,它的圆鼻子探出来了。
它伸出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又抬头看了看白依依,才肯走出笼子。
尾巴还是摇得欢快,似乎还认得她。
她的心立刻踏实下来。
她按了它脖子上的按钮,期待它的第一句话。
没想到,它一开口就是怨妇式的质问:“你不想我了?”
白依依怔了怔,回答它:“我想你……”
话没说完,她就怔住了。
她觉得她好像不是在对YoYo说话,而是在对萧喻说话。
你不想我了?
我想你。
这到底是预先设好的一套程序,还是他特意为YoYo加载的对话?
为什么它总能戳中她的心?
“YoYo,”白依依低声说,“白依依离开萧喻了。”
YoYo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会永远陪着你。”
眼泪像断线珍珠一样从她的脸上滚落。
他在造YoYo时,真的想过要永远陪着她吗?
YoYo是他为了在她集训时、在他出国时,代替他的陪伴而造出来的吗?
在YoYo的程序里,究竟还有多少他还没来得及对她说出口的话?
衣襟上、裤子上,是一片片湿透的泪迹。
白依依屈腿坐在地上,捂着绞痛的心,无声地哭泣。
YoYo安静地走过来,下巴轻轻伏在她的膝盖上,一只小爪子放在她的腿上,歪着脑袋看着她,尾巴慢慢摇着,好像在对她说着安慰的话。
白依依摸着它那冰凉光滑的脑袋,呜咽道:“YoYo,永远陪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