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脑子里胡思乱想,闪过不知多少个“主意”,但最终还是想到了谭车苏,才算是松了口气:听他的没错。
三人在城楼上沉默了下来,各自望着桓州城外。
良久,王德终于是又开口说道:“你让我们守城,其实你早就想到过,我们根本就守不了这座城……但是,你还是要这么做。”
“说你想到的办法!”谭车苏冷冷地说道。
王德同样冷冷地答道:“我们只有七个人,真的有人来攻的话,怎么都是守不住城的,既然守不住城,那就用守不住城的办法。”
“你想到了什么办法了?”姚一摇到底是有些好奇,王德现在能想出什么样子的主意来。
“我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但是敌人也不会想到,这诺大的桓州城,根本就没有兵,也没有想到,就是老百姓也是全都跑光了,所以他们总还是要来试探一下子的,但他们看到我们城门大开,但是满城上全都插着军旗,一定会产生怀疑,这是空城计,到时敌人产生怀疑,一定会派出小股部队前来试探,到那时候,我们七个人就可以对他们发动攻击,我们七个人当然不会明着跟他们打,到时我们这里放一箭,那里杀一个,敌人也不会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人,而这可是一座大城,敌人只会以为我们还有很多人,所以不敢轻易进来,即便是进来了,也一定是再派大部队进来,到时我们就烧掉军械库,或者是其他能烧的地方,到时桓州城会产生大火,那样子敌人会以为我们会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同归于尽,这可是得有股子狠劲才行,这狠劲一出来,是谁都怕……只要敌人一怕,就不会敢轻易打过来,那他们一定会在这里呆着……所以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是拖延时间,吓一吓敌人罢了……”
王德缓慢地述说着他的办法,要说王德脑子确实也乱,可是想着谭车苏让他们做的事情,便总似有一些头绪。
谭车苏仍是无言,姚一摇脸现无奈:至少王德的主意听起来,还是个可以去做的办法。
谭车苏终于是答道:“很聪明嘛!”
聪明吗?王德心里冷笑了一下:真按照这么做,我们七个全部都要死光吧!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主意呢!”
谭车苏,他不会想不到,我们七个会全死在这里!
那他究竟是怎么才会想到这个可怕的办法出来!
这可是个王德,及至姚一摇都无法不想知道的答案。
两人都等待着谭车苏的答案,谭车苏仍然是沉默地望着漆黑的桓州城外,过了良久,终于是说道:“想到了就想到了!”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王德突然挺起短叉,指向了谭车苏,原本就是凝思的脸上是冷峻如恶虎,斥道:“谭车苏!你一直就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吗?”
姚一摇愣愣地望了一眼王德,又转而望向谭车苏,最终,姚一摇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
王德同样后退了一步,手一收,短叉已被他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支被上了箭的弩:短兵相接,王德自知不是谭车苏的对手。
谭车苏还是没有看王德,难道说他是早已想到王德会这样子对他,不然他是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良久,谭车苏终于是站了起来,道:“你说的没错,我这个主意,会让你们全部都战死的,你们在这里死了也无用,你们走吧!”
“我们走?”王德道:“那你呢!你打算要自己留在这里吗?”
“现在,我是你们的指挥官,我做什么决定,没有必要向你们解释。”
王德脸色微微一皱,最终,还是保持着沉着冷傲,道:“指挥官,这么说来,我们一起共同打梁方平的狗腿子,一起对付那些刺客,一起经历的生死,这些都不算了吗!”
“军队之中只有军令,没有私情。”
“只有军令,没有私情,说得好啊!”王德冷笑一声,道:“你的军令我会遵守的,但是……你糊弄戏弄我的账……这还得算。”
谭车苏奇道:“我糊弄戏弄你?”
“没错!”王德斜眼看了一下姚一摇,他倒是能肯定姚一摇看不到他现在这样子的挤眉弄眼,但是谭车苏能看到。
你谭车苏很聪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王德是继续说道:“昨天晚上跟我们遭遇的那些人,是金人来刺探军情的……你知道他们!”
“你……”谭车苏虽知,王德不能在姚一摇面前说出他们两人私下说过的事情:姚平仲要杀他们。但王德现在是在说谭车苏是金人的奸细,这却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滚!你马上给我滚!”谭车苏气极,但仍是不想多做解释。
“滚!这不是军令!”王德冷笑,道:“你这是被我说中了吗?生气了!”
“夜叉!你过分了!”姚一摇斥道。
“我是过分了。”王德犹豫而迟疑,道:“我能不过分吗?我都快要死了。”
姚一摇望向谭车苏,这个向来伶俐的女子,这时也是眼巴巴地望着谭车苏,渴望着窥探这个人心中的秘密。
谭车苏左右望着两人,即便现在是有一支箭随时会射死他,他还是不见任何的慌张。
“跳豹树上挂,猛虎洞里藏,龙儿水中卧!”姚一摇唱了一句,道:“谭车苏你是龙是虎还是豹,都因为你是躲起来了,所以你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兵而已!现在,你面对着我们这些同生共死的同伴,你还是这样子,我们真就那么一点儿都不值得你相信吗?”
谭车苏望了一会姚一摇,又望了一会王德,道:“你们想要知道我的故事?我的故事平淡而无奇,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是你的才华横溢,这却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姚一摇笑道:“以你的武功,还有你学识,去考个科举,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你总能有个功名,即便不能……像我的两个哥哥一样,靠着家族的荫德当上一个将军,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子当个小兵。”
姚一摇停顿了一会,道:“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你到现在,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现在这样子,完全就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自己的选择!”谭车苏冷笑一声,道:“没错!就是自己的选择。”
谭车苏又坐了下来,道:“我不是出身名门,也不是什么家有巨资的富贾之家,但我还算是挺幸运,从小有一个先生教我读书写字,也有一个师父教我武功,总算不是不学无术。”
姚一摇嘴唇一嘟,吐了口气,道:“没想到你那么谦虚啊!”
王德斥道:“别打断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姚一摇又是一嘟嘴,似乎不高兴,不过她也的确是想要知道谭车苏的过往,于是便闭口不再说话。
谭车苏望向姚一摇,道:“你刚刚问我怎么没去考功名,但我还真去考过。”
没考上吗?姚一摇真是着急想问,但是斜眼一看王德,便抿起嘴,让他不再说话。
“可是没考成。”谭车苏显然是并不太愿意说这一段过往,倒是想要让两人问,偏偏两人都在等他继续说下去,愣是没问。
停顿了一会,谭车苏才是说道:“因为当时我去了辽。”
“去了辽国?”姚一摇奇道:“你去辽国干什么?”
“出使。”谭车苏淡淡地吐了两个字。
“出使!?”姚一摇睁大了眼睛:“你当过派辽使臣?”
“是使臣的护卫。”
“使臣的护卫!”姚一摇是满心的惊奇:不管是当过派辽使臣还是使臣的护卫,那都是代国出使……
姚一摇并非不知道,因为当年的澶渊之盟,大宋每年都要向辽送上岁币,所以宋面对辽之时总是会低人一等……
但代国出使,总也是担当过重任的……担过重任的谭车苏,怎么就会成了一个小兵?
“去辽国!”姚一摇明显就感觉得出来,谭车苏并不愿意说这一段往事,不过她却是很想知道,于是慢慢地说道:“听说辽国跟我们很不一样,那你在辽国,有没有遇到辽人什么……奇怪的习俗啊?”
谭车苏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只有一样,那就是轻蔑!”
“轻蔑?”姚一摇瞪大了眼睛:她当然知道轻蔑是什么意思,只是谭车苏特别说这个,难不成是说,他只遭到了辽人的轻蔑冷遇,或者是只记得这个吗?
“他们,既没有对使臣的礼遇,也没有对客人的好感。”
是有那么一些人,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瞧不起任何人,那种人总是让人憎恨厌恶。
然而姚一摇望着谭车苏,却发现他说话缓慢平静,哪里有对待那些“高傲”主人的厌恶与憎恨之意,反而,是透着让人奇怪的冷漠。
姚一摇试探着说道:“真的这样子?那他们也真是够让人讨厌的,不过还好,现在辽国都已经不存在了。”
“是啊!辽国都已经灭亡了,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啊!”谭车苏此时的冷漠竟是没有让人觉得他对那向来欺压大宋的辽国的灭亡感到高兴,可他究竟是什么心思呢?
“这有啥想不到的呢?”王德接过话,不过辽国灭亡,究竟是意味着什么,他不但是没想过,听都没听到过,然而话赶话到了这里,王德是不假思索地说道:“难道你担心我们大宋也灭亡吗?!”
姚一摇吓了一跳:王德这话胆子可实在是太大了……好在这里没有外人,不过谭车苏,他还是那一副平静得近乎冷漠的样子……他这样子,难道他真的是担心大宋会灭亡吗?
好像谭车苏的胆子也不小,可是竟然会想着大宋会灭亡,这胆子可就真是太大了,连谋反的事情都去想。
此时此刻的谭车苏,早已是将旁边的王德姚一摇给遗忘了,他如被魔鬼缠身一般地又想起了数年之前。
使者!出使他国的使者,一路上通关,入他国,遇到他国迎接的迎宾使,入住早已安排下的迎兵栈,这一切顺理成章,不过那是第一次去到那个不知被别人说过多少次的辽国,生龙活虎,血气方刚的谭车苏对这一切充满了好感,不过呢!他一次又一次都是遇到辽人迎头泼来的冷水。
不过最大的冷水,却是来自自己人:那一次谭车苏护卫的正使,在这一路上,他都是特别的嘱咐谭车苏这些年轻而又习武,“肯定”是脾气暴躁的护卫:别惹事。
别惹事是什么意思?
出使他国,当彰显自己国家的威严,何况大宋,可是天朝大国。
至于惹事,作为一个使者的护卫,作为一个自小习武又读书的人,谭车苏自恃他还知道些轻重。
只是不知道,原来正使的“别惹事”,确实是太难以让人接受了。
谭车苏记得那一天,他带着随身携带的剑,走到了辽国燕京的大街上,当然了,他不是去惹事的,只是去看看这个辽国的街市的热闹罢了,仅此而已。
那燕京街道倒是颇有几有热闹,不过,人人都是一副异样的眼神盯在他身上,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任何人对于新事物总是特别上心的,谭车苏可是穿着宋使护卫的衣服,在这里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因为这一身衣服,招来了好事之徒。”
但是后来谭车苏知道,即便他没有这一身衣服,那一天,他只要离开了使臣的迎宾栈,他就不会有什么好运。
谭车苏对于辽国的燕京倒也是颇有几分好奇,像往常逛街一样子看着异国它乡出售的新奇东西,在不经意间,他一转身,身子便碰到了一个汉子。
谭车苏都不及看那汉子长得什么样,那汉子便大声斥骂了一句:“干啥呢?”
汉子那生疏的汉话腔调显得他像一个傻子,但是他狂暴的样子让他像是一个发疯的傻子。但是汉子用汉人的话喊出这一声,谭车苏当即便猜到了:这个人,是有预谋的来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