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再一次一起沉默下来。
明明感觉所有事情都清楚明朗了,但却还是有些感觉奇怪的地方。
就好比说,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林相,好似在这些事情中没有什么作用,但又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同他有那么一些关系。
两个人忽的眼前一亮,对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道:“林相!”
沈念开口道:“我们一直以来都忽视了林相这个人,林府的地牢,虽说是在林府,但却大部分都在另一个宅子里,而这个地牢的实际拥有者却是沈蓝心,她在里面养着那些复制出来的人,但是这些人仅仅是同安国公府有关系的。”
慕容瑾点了点头,接道:“没有错,而林家,林夫人和林然,他们也有一个复制出来的人,就是林府大小姐林千娇,我猜测林夫人也许是同沈蓝心有着什么交易,林夫人一派,虽说会驭蛊,用蛊,但是手法十分粗劣,看起来更像是南坞族分支的手法。”
沈念认同道:“没错,虽说我并不懂蛊虫,但是也能看得出来这几次我们遇见的这些,明显不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慕容瑾若有所思道:“所以,我们现在已知的,就是景王和沈蓝心,林夫人和林然,以及阿霖和那个神秘的南坞族遗孤……”
她突然停顿下来,好久之后才再次开口道:“或许,还有南越的细作。”
她道:“之前,我一直怀疑,南越的细作同林家有关系,至少是同林夫人有关系,但现在想想,也许南越的细作不止一波,甚至有可能,已经混进了宫里。”
沈念微微拧眉道:“你的意思是……”
慕容瑾与他说起镇南侯府失踪的那个小少爷来:“……你可还记得我外祖母一生下来,就被米氏偷换走的那个孩子?我舅舅之前与我说,他们其实是知道孩子的下落的。”
沈念若有所思道:“所以孩子在南越?你怀疑他已经被送进宫里了?”
慕容瑾点了点头道:“嗯,而且我怀疑,他很可能要报复镇南侯府。”
一个生来就被人偷换送走,又被送到异国他乡,被当成细作培养,不知道踩了多少人的骨头活下来,若是有心人有意灌输仇恨思想,那十有八九他是会来向镇南侯府报仇的。
她还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林相这个人的情况的好。”
沈念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调查吧,免得引起宫里的注意。”
慕容瑾却摇了摇头道:“我打算让黑衣卫去调查。”
沈念闻言拧眉道:“让黑衣卫调查?那岂不是……”
慕容瑾却笑道:“如果宫里知道,那就让他知道好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够因此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你是怀疑……”沈念眼神微微讶异的看着慕容瑾。
慕容瑾眨了眨眼,点头道:“林相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却又同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不过暂时只是怀疑,是不是真的还要看调查出来的结果。”
她还道:“而且,我也想看看黑衣卫究竟是事主还是事皇帝,如果他们能够只忠于主子的话,倒也不失为一股助力。”
虽然他觉得黑衣卫也就那个样子,没有什么过于突出的实力,甚至还有点蠢的感觉。
不过,不久之后,慕容瑾就收回了她这个想法……
沈念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所以也就没有在反对。
慕容瑾笑着看他,道:“如果你实在闲不住的话,倒不如帮我去调查春江,我觉得成衣铺老板的儿子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沈念笑着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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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慕容瑾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树下那个绣架子前做绣活,有时候到了晚上,还特意的让人将绣架子搬到大门口,就坐在门里面做绣活。
沈念有些担心她这样做下去会伤了眼睛,忍不住的问:“你弄这个是要做什么……要是十分要紧的话,不如画了图样找绣娘来做。”
慕容瑾微微停了一会儿,换了另一个颜色的线之后,又继续绣了起来,手上不停,嘴里说道:“当然是为了赚钱啊,铺子里的生意一般,虽说衣服都已经是降价出售,有买有送的。”
“但是很多衣服的样子版型已经都是旧的了,料子花纹也不是如今几年流行的,就连配色也不是很能入人的眼,生意不好做,自然要想着用别的办法弥补亏空啊。”
沈念嘴角微抽,想劝她就算是做戏做全套,也没有必要这么认真,亲自下场吧。
慕容瑾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要知道,咱们现在能够在这个地方继续住着,那都是付房租的,你以为烬公子是那么好说话的么?”
“眼下我手里还有一些银钱支撑,但是之后你还要在这里调理身体,那要用到的银钱自然是不能少的了。”
“所以啊,你说我不怎么努力赚钱怎么行?”
沈念张了张口,正想劝她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却被出来准备辞行的沈安北给截住了话头。
“娘亲这样子也不是个解决的办法,依我看还是尽早调查出来这个烬公子是个什么身份才行,咱们也好从源头上治理。”
沈安北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慕容瑾这个做戏做全套的人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接道:“安北说的没错,是的抓紧调查一下这个烬公子的事情了,总是这样被他这样牵着鼻子走可不行。”
母子两个人的眼底都有笑意,但是脸色却十分的严肃正经。
沈念看着这两个人,眼底十分的无奈。
最后也就只能配合着他们两个,安排了人去调查。
沈安北这个时候才道:“娘亲,我得回去师尊那里了,说起来这一次还是我偷跑出来的,若是时间久了不回去,怕是要受责罚的。”
慕容瑾顿时就难受了,问道:“就不能不回去么?”
沈安北看了沈念一眼,然后才道:“娘亲,你要抓紧给我生个小弟弟哦。”
只要沈安睿平安降生,他就不必有那么多顾忌了。
但是一想到沈念的身体……
他突然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的话,就不下手那么狠了。
虽然他一开始也是打算不让安睿出生的。
慕容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有此一说,目光有些奇怪的看看他,又看看沈念。
总感觉这两父子还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可是她想要开口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什么方向下手。
倒是这个时候,沈念道:“是啊,阿瑾,我们再生个孩子吧,你不是也想要睿儿……”
虽然他不知道沈安北为什么提起生孩子的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和安睿有关。
不然的话,就凭这个小子那么小心眼的样子,怎么可能会乐意让另一个孩子来分宠?
沈安北见沈念心领神会,便没有再多说,就只是一看期待的看着慕容瑾。
虽说已经是活了一辈子的人,但是就这样被这两父子盯着,讨论的还是生孩子这样的事情,慕容瑾突然一阵面皮发烧。
她羞恼道:“生什么生,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什么样!”
瞪了两父子一眼之后,她就起身回屋了。
沈安北要离开,作为老母亲慕容瑾肯定是要收拾一些东西给他带着的。
甭管能不能用的上,会不会吃的完,总之就是一个劲儿往包裹里装,能装多少装多少,恨不能将整个宅子里的东西都给装上的那种。
这也许是每一个孩子出门前,父母给的标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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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只剩下沈念和沈安北父子两个相顾无言。
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沈安北先一步开口道:“那天我同尊上的话,你应该清楚的吧。沈念,刚重生的那一刻,尤其是知道你也跟着重生的时候,我是不想再给你机会接近娘亲的,这些你应该都清楚。”
沈念嗯了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沈安北抬头瞥了他一眼,就将目光给挪开了,继续道:“实不相瞒,我当时其实也并不希望沈安睿出生,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你们必然会见面,必然会在一起产生瓜葛。”
“我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甚至将你的身子废掉,我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挡你们在一起……”
沈安北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歉意:“这件事,我承认是我自私了,对不起。”
沈念一脸稀奇的看着沈安北,只觉得自己幻听了。
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够听到这个小子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但他依旧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沈安北将话说完。
“有些话,我不能说。”沈安北斟酌着开口,只有他清楚,帝高阳此时正站在对面的阴凉处盯着他。
泄露天机的这种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但是考虑着沈念上次已经见过了帝高阳,又是清楚他逆天改命这件事的。
且……
前世的沈念自尽之后,灵魂一直存在沈安北的身边。
虽然不清楚作为灵魂体他见到的东西,究竟能够记住多少,但是沈安北逆天改命之时,是暴露过真身的。
“沈安睿是你们命定中的儿子,你们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的血脉,全靠他能不能平安降生。”
沈安北的话点到即止,沈念却是懂了他的意思。
那就是他和阿瑾根本不用担心,如果时间上出现了偏差的话,安睿还能不能成为他们的儿子。
因为在生过沈安北之后,再生下的那一个,必然是沈安睿。
沈安北见他明白过来,又继续道:“烬公子的事情,我有一些安排。”
说着,他将一张折叠好的纸从贴身的荷包里取了出来。
他道:“这是烬公子的身份,你意下如何?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拿给娘亲吧。”
沈念接过来打开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上面标注了烬公子的身份,是来自无望山中的无望山庄庄主……
除此之外,倒是并没有其他的信息。
沈念微微拧眉道:“这个无望山庄……”
沈安北知道他的担心,打包票道:“你放心,这个山庄绝对的安全可靠,如果有人去查的话,也不会有问题。”
沈念见他说的十分自信,若有所思。
无望山……
那不就是之前强行带走沈安北的那个女子说的地方么?
所以这个无望山庄,该不会就是那个女子所有吧。
想到那个来往神秘诡异的女子,沈念自然知道让她来担烬公子的名头,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那个女子似乎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不免担心道:“这样子做的话,那个人知道不会生气么?万一她知道了以后不高兴,拿你撒气怎么办?”
沈安北摇了摇头道:“这个地方虽然是尊上一手建立的,但是她并不怎么在这里,平日里的事情,也基本都是手下的人打理,我要借来一用的话,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而且,尊上虽然看着年冷,但实际上是很善良很热心的人,这点小事她不会介意的。”
在沈念看不到的地方,沈安北的马屁是拍的叮当响。
结果毫无意外的遭了慕容瑾几个瞪眼。
沈念不由得问道:“安北,你这位来历神秘的尊上,究竟是什么人……”
沈安北抿唇,并没有立即说话。
等得了帝高阳的允准之后,他才开口道:“是娘亲的一位故交,等以后你们一定会有机会认识她的。”
以后认识?
所以就是现在不认识?
沈念神色有些奇怪,不明白既然是阿瑾的故交,为何还会以后才认识……
但是见沈安北明显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他也就没有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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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瑾收拾了大半天,装了整整两个大箱子给沈安北带走。
里面除了吃的喝的,还有一年四季,甚至是从小到大的衣服鞋子。
沈安北看了那些东西之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娘亲,您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
沈念也是一连好奇,他从来就没见过阿瑾准备这些东西啊……
慕容瑾看了一眼那两个大箱子,抿唇道:“从我重生的那一天,就开始准备了。”
是为了安睿准备的。
从刚出生的婴儿到他之后长大成人,行弱冠礼,成婚生子……
所有年纪会用到的衣裳鞋子,她都准备了,这次给沈安北带上的,都是一些适合他这个年纪穿戴,和未来几年能够用的上的。
“安北,娘亲从前不记得你的存在,所以没有很好的为你准备这些东西,希望你不要怪我。”
慕容瑾抬手揉了揉沈安北的头。
沈安北心头微微一动,不着痕迹的忘了一眼树下,然后开口撒娇道:“那娘亲以后可不要忘了给我补上。”
慕容瑾自然是点头应好的。
母子俩又依依惜别好一阵子,终于是在日落之前不得不分开了。
她目送着沈安北的马车远去,只恨不能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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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沈安北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帝高阳,弱弱的喊了一声:“尊上。”
帝高阳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看他,只专心的翻看着话本子。
“尊上是生气我留了暗卫给娘亲么?”沈安北委屈巴巴的开口问。
十分想不通,明明就是她点头同意了的,干嘛一上车就给冷脸。
帝高阳抬起头来,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问道:“可后悔了?”
沈安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等对上帝高阳的眼睛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她是指什么。
他一时停顿下来,并没有回答。
“我,我不知道……”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再次开口道:“从前不懂七情六欲,如今也不是很懂……”
帝高阳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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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北走了之后,慕容瑾只觉得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在门口呆坐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转身回去,又重新坐在了绣架子之前。
她绣的是一副石榴图。
石榴多子,颜色也看着喜庆。
无论是新嫁娘还是老封君都喜欢这样的图案。
沈念劝了几次无果之后,也就放弃了再劝,干脆也搬了一个桌子出来,陪着她一起。
起初慕容瑾还好奇的看了一下他在弄的东西,但是都是一些细碎的小零件或者金银片之类的。
她不免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做什么?看起来很复杂繁琐的样子。”
沈念却只是神秘的笑道:“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暂时先保密。”
说着,他还道:“阿瑾,你这绣活要做到什么时候……”
他瞧着这一幅图,用了都快半个月了,也只绣了七分之一不到……
这要是一直这样绣下去,那眼睛还能好?
虽然他这两日没有再劝了,但是心里始终没有放下,总想着还是得寻个什么合适的机会和理由,好好的劝一劝阿瑾才行。
慕容瑾却没有说话,也回给她一个神秘的笑容,让沈念一脸懵。
又这样过了三日,慕容瑾在刺绣之余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给沈念治病的事情了。
因为有些药材一直没有凑齐,用其他的药材替代需要反复核对效果,所以一直耽搁至今。
如今准备的差不多,很快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这个时候,永昌帝再一次派人过来。
来的人是余安,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模样年纪各不相同的姑娘。
慕容瑾扫了一眼明显是宫里出身的那些女子们,同余安道:“余公公这是来做什么?该不会是要给我塞点什么小妾通房吧?”
余安闻言,赶忙赔着笑意道:“哪能呢,沈国夫人说笑了。”
他转过身去指了指身后的一众人,道:“这些人都从宫中挑出来绣娘,您瞧瞧可有可心的?”
他笑道:“皇上听说您开了一家成衣铺子,特意给您送来了一些绣娘使唤,这有个什么活计之类,您就交给这些个绣娘……”
随着余安的话,慕容瑾也打量起这些绣娘来。
见她们神色各异,有平静也有不屑。
慕容瑾不由得笑道:“宫里的绣娘,给我一个小小的成衣铺子做活计,未免有些屈才了,余公公还是将人带回去吧。”
待她话音落下,那些绣娘有人明显就是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人神色失落起来。
慕容瑾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神色失落的那几人一眼。
能够进宫的绣娘,可不是一般人家,先不说身份家世一定要清白,且十代之内必须要出过童生或者秀才,这绣活还得是一顶一的好。
先是从各地开始进行选拔比赛,前十的绣娘,才能前往上一级州府,继续比赛。
就这样一路一路的比拼下来,才有机会进宫。
进宫之前和进宫之后,又各自都有一次选拔。
所以说,能够留在宫里的绣娘,都是不简单的。
更别说,这进了宫,那就是有机会一飞冲天的。
也不至于那么多人知道不用留下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闻得慕容瑾拒绝,余安马上就道:“沈国夫人,这些都是皇上的一番心意,您看……”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个看起来十分傲气的绣娘开口道:“余公公,人家都已经明摆着拒绝咱们,这么冷脸的贴着人家冷屁股有意思么?”
她就是特别不愿意留下来的那一个。
想她在宫里摸爬滚打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刚刚站稳了脚跟,结果呢,就被送到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给一个小小的国夫人,做一个小铺子的绣娘。
这种落差,不管别人能不能够接受的了,反正她是不接受的。
在宫里头当差和给一个成衣铺子做活计,这说出去,明显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好么?
“刘薇,闭嘴!”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一个绣娘,低声呵斥了刚刚说话的女子一句。
随后,她站出来福身道:“对不起,余公公,沈国夫人,是我没有管教好她,冲撞了两位贵人。”
慕容瑾微微的笑了一下,嘴上说着没关系,目光却是一直在打量这个说话的女子。
这个人,刚刚在她拒绝了余安之后,悄悄的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是失望的样子。
这倒是奇了,一个看起来怎么也是女官的人,居然甘心来一个成衣铺子当绣娘?
她不由得来了兴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