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左哲摇摇头,将面前冷了的茶一饮而尽:“赵总给不给信任,那是贵公司的决定决定的。赵总要是觉得我不可信任,那直接把我丢在一旁,不要委任我新的任务和签署新的合同就可以了。”
见赵海洋没有反应,左哲继续指清他的底线,“现在我不管你们搞些什么。你们要在异世界复仇,还是要搞出什么大新闻,还有其他的什么手段都与我无关。但是我的底线呢,就是希望赵总不要把我带进从犯的坑里。当然,主犯也不行。我的底线到此为止。”
“就这样么?这我是清楚的。”赵海洋轻松地又给对方上满了一杯茶,“我们是正规企业。当然也有法律顾问,自然也要执法守法,按时按额交税。这点你自然是不用担心。”
“既然如此,那您就把原来林开山,林总不签的协议给签了吧。”左哲脸上依然挂着笑,手中倒是从公文包中变出一纸协议书,推到了赵海洋的面前。
赵海洋拾起了这,映入他眼帘的第一个大标题便是“免责协议书”。
“哼,你是故意引我下套的?”赵海洋冷笑着挨条看着手中的协议书,检视有没有埋在字里行间的雷。“还真是绕了一大圈,连我们的动机都怀疑上了。”
“您就说签不签吧。您嘴上的信任当然是以工作的委任为前提,但是我这边的信任自然也是以遵纪守法和确实存在的协议为前提。赵总,您看,信任这种事情当然是相互的嘛。给您,这是笔。”
“真是会算。”赵海洋接下左哲递来的笔,但是没有拉开笔盖。对的。他很清楚,假如没有在这里接下左哲递来的签字笔,那么就一切都不用在谈了。毋庸置疑,这一次面对面会谈,左哲已经做好了必须要让这协议落地的决心。
如果不接下这根笔,那么之前的业务进展,对埃尔塔派遣公务人员的攻讦和挖墙脚,舆论工作的前期准备就全部泡汤——找其他能干的家伙来挨个搜集资料要额外花钱,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问题是,现在赵海洋和他的团队碰到的事都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时间紧张,进展缓慢,物品和人员过门的手续审批繁杂,甚至还有来自执法力量的压力……就在月初,已经有他的“同行”,一直在网络上鼓吹埃尔塔殖民地化的“意见领袖”传闻被带走喝茶。幸好当时他和他的团队及时与这人做了切割,这才没有为这件事所波及。
如果不作出让面前这个男人满意的表态,他会怎么做呢?把信任挂在嘴上的赵海洋当然不会去“信任”这种窥伺他人机密的“小人”,但是他手上可确实是握有能让自己的复仇落空的筹码。只要他觉得自己不够安全,他完全可以把这份筹码丢给警方寻求自保——这一点赵海洋可是十分清楚,他面前的这位向来可是什么活儿都接,就连警方的活儿他也接过。他的办公室里可是明目张胆地挂着
“能窥伺到他人机密的人自然能为我所用,但绝对不是一把能够给钱就干事的利刃。”
其实早在大半年以前,赵海洋就这么提醒,或者说警告过其他人,雇佣私家侦探去探查异世界开拓者家人个人信息的可能影响。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接上林开山丢出的烂摊子。
“看得出来,这份协议书你准备了相当久了吧?”
“那是当然。”左哲看着赵海洋压低身子开始在乙方栏上准备签名,感到莫名地放心。“林总说他权限不够,一直不愿意在上面签名。这样看来,在你们公司,你的权限要比他高?”
这个以埃尔塔帝国入侵的直接受害者为主干,其他外部人士为枝叶构成的小团体,的确在内部存在着权限高低,地位差异,但起码就同为受害者,背负有血仇的他们来说,只存在着分野不同,不存在着地位高低的问题。
“哪里哪里,我觉得是他不了解法条法规而已。”赵海洋急忙一边从包中掏出公章一边打圆场,“他就是粗人一个。这种弯弯绕的文字游戏,根本不合他的性子。好了,左先生,你既然有准备这份协议,肯定有第二份吧?一并拿来。我同意代表我们公司签字了。”
免责协议书上本就有左哲的签名,因此赵海洋签满两份之后直接把另一份推到了左哲面前。
“这样左先生满意了吧?”赵海洋拾起属于他的那一份协议书,轻轻地吹了吹末页上的签名墨迹,“我相信,在这之后没有什么能抵挡我们和左先生继续合作的障碍啦。”
“那是当然。”扫却了阴霾的左哲再次将面前的茶杯抬得老高,一饮而尽。“今后我这边还要多多仰仗赵总的合作嘛。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这样吧。”
眼见着左哲背着单肩包大大咧咧地走出包间,本该是空无一人的屏风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不满的声音顿时充斥茶室,“真是俗人。亏你还给他上了好茶,不要说品茶,连基本的习俗都不晓得,端起茶碗跟灌水一般!老林都说了,这个人别的都不喝,就只喝无糖可乐和白开水,典型的洋奴作派!您就不该这样惯着他。他根本就不是革命群众!”
“老吴啊,你这就不懂了。”赵海洋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变,只是静静地在茶盘上用小水龙头的流水清洗着茶具。“坐坐坐,在屏风后面这么久你也辛苦啦。来品品茶,消消火。”
只见赵海洋又从桌案下变出一罐杭白菊,轻轻地掀开密封胶盖。顿时房间里空调的苦涩味和木器的清漆味一扫而空,只剩下杭白菊的清香飘逸其中。
“茶,上茶,上好茶。”赵海洋只是对着气冲冲坐下的吴荻檀看了一眼,头连抬都不抬。“对那个跟踪狂,我只是做到了上茶而已。现在这才是上好茶。老吴你看,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都做到了,见人上好茶,见鬼上普茶也能理解吧?”
“真搞不懂,你们这么重用一个不入流的狗仔队能干嘛?”吴荻檀掸了掸刚刚左哲坐过的座位,好像十分厌恶他的气息一般,“就凭他能挖来别人的**?”
“革命是漫长的,道路是曲折的,但问题是客观存在的。”赵海洋心平气和地向这个合作伙伴正色道,“伟大先贤马克思和恩格斯不也要和资本合作妥协,才能把日子过下去继续研究社会理论么?再说了,太祖让我们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你说这个左哲,这个私家侦探,比起那些狼子野心的混蛋来说是不是更适合让我们团结?”
“起码,他还对被压迫的埃尔塔人民怀有一丝同情,不会像某些人听到压迫埃尔塔时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无耻亢奋的神情。”吴荻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那不就得了。”赵海洋把一杯菊花茶推到了吴荻檀的面前,“我们的受害针对的是埃尔塔的压迫阶级,而你们致力于拯救埃尔塔被压迫阶级,我们的根本利益并不矛盾。如你所见,你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收着我们的钱,为我们办事,在根本利益上我们也并不矛盾。所以,何必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呢?他只不过是我们的工具而已。”
“可是,他在你面前公然地质疑……”吴荻檀说到一半,便见到他对面的赵海洋如同拨浪鼓一般摇起头来。
“那只是他的手段。”对着沉默不语的吴荻檀,赵海洋笑着解释道。“狡兔三窟,行走在灰色地带的他要是不懂得合法避险,我就更要辞退他了。他是一把双刃剑不假,你以为他今天来签的免责协议就不是双刃剑?”
这一纸免责协议,看似是左哲把锅推给赵海洋的竹杠,但实际上和黑锅一齐推到赵海洋这边的还有主动权。左哲在这之前,完全有站在黑白分界线上走钢丝的资本——但现在赵海洋成功地用利益将他拖到了分界线的黑色这一边,还给他的只有免责协议这张救生艇而已。
“有道理啊!”吴荻檀挠了挠头,“是这样没错!小赵,没想到你还能有这一手!”
赵海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长期和资本主义寡头斗争的经验罢了。啊,不要用不解的眼神看我,资本主义寡头,我爸妈嘛。好了,不谈那个跟踪狂,说一说你到这里有什么打算吧,老吴。”
“我之前说过的,我在这附近有几个志同道合的老友。”吴荻檀端起了茶碗,轻轻吹了两下水面,浅尝了一口茶,“我相信,一个人去异世界的话这事儿是成不了的。起码得有三人,甚至是五人,我们的事业才有成功的可能。”
“这事情我们可以考虑。”听到了“五人”这个字眼,赵海洋沉默了些许。“但是你要明白,资金也好,关系也好,我们的支持不是无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