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大门,把口香糖用纸包好,丢到墙外然后绕过院墙角,皮彭斯却猛地和一个戴着皮质盔甲的人撞了满怀。
“呦,呦,你是这个商会的人嘛?”来人退了一步,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刚好了,帮我带个话吧,我想见见你们的商会会长。”
皮彭斯像触电了一般被钉在原地——此时他的脑海中各种利害关系,蛛丝马迹开始飞快旋转,总不会是自己刚下海营生就被捞起来了吧?
“哎哎,别紧张啊。我又不把你吃了,这个,这个。我们会付钱的。”
皮彭斯松了口气。骨瓷盘子,面前的这个留着山羊胡的年轻人应该也是个军官了。他右手还摇晃着一个发出金币响声的袋子,明显是想显出他有财力而不是来强买强卖。
“我知道了。”皮彭斯立刻装出对钱感兴趣的样子,紧紧盯着那只钱袋。“我这就进去通报一声。请各位在外面稍等一下。”
几个西征军的军官就这样立在大门面前,取笑着一路小跑进去的皮彭斯。
卑躬屈膝的小商人之类的话顺着夕风一路飘进皮彭斯的耳朵里——只是他权当没听见。真正的商人可以为了钱做到一切,这样的取笑算不上什么。
“白瓷么?”屋里的商会会长正拿着新拿到的硬笔尖中性笔记着账。“我这就出去看看,你也跟我一同到门口迎接吧。”
骨瓷登陆加西亚确实引起了军官之间的轰动。守城门小兵手里的这玩意儿一旦露白根本留存不了太久——在闻讯而来的军官们威逼加利诱之下,区区几个骨瓷碗还有垫在碗下面的盘子还没在他们的身上捂热乎就易了主。
不甘心的其他军官们立即凑在一起开始商量如何获得这些逼格颇高的玩意儿。如果说玻璃器曾经是稀罕物,现在的玻璃器比起面前的瓷盘瓷碗根本就和破陶碗一样Low。
而围在城中的西征军,除了几个臭钱之外已经一无所有——反正那些本来就是从埃尔塔国库和民间搜刮出来的各类钱财,不花白不花。玩物之风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悄然盛行。
“来来来,几位老板,这边请。”商会会长沉稳地走到院外,摆出了交易者的做派。“你继续去找你的摊子,就别跟老板们折腾了。”
“这位是新来加西亚寻财的后生?”刚刚的年轻人立刻眼神就对了上来。“身板儿挺不错的,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生意?”
“什么来钱做什么。”皮彭斯脸色不变,很无耻地答道。“只可惜我没有会长这般能耐,搞到那些奇怪的陶器。”
皮彭斯念叨完还假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然而如果没有他和掩护他进帝都的行动,商会会长此时依旧在门东市过着安生日子,也自然就没有这一桩天大的富贵了。
“不错啊。”年轻军官点着头邪笑着,“多弄些这类东西来,大家一起开心多好。这个破地方真特喵要淡出个鸟来,得亏有这些有趣的小玩意。”
众人齐声哄笑,埃尔塔的享受水准实在是太低——说到这里他们还是要好好地感谢敌人一番。
在哄笑当中,皮彭斯连身点头,转身挥着手离开了小院。
走险境的他才发觉自己刚刚气壮如牛说瞎话的时候其实心跳得厉害——大概比他越野跑完五公里的时候还要厉害吧。
我以后绝对不再干这种看起来很帅的事情!皮彭斯四望无人,恶狠狠地深吸了一大口气,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心。毕竟“埃尔塔人民的解放可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流血的——皮彭斯可没有那个觉悟来一个“解放流血请自从君始”,还是怂一些的好。
这样一折腾,太阳西斜得更低了。皮彭斯不禁加快了脚步,天黑了并不是没有人做生意,而是他会看不清街上的人。小贩们不在意黑灯瞎火看不清金币银币,他可在乎。
加西亚的平面地图早就熟记于心。那些房屋的颜色和形状特征,即使平面和立体稍有差别,他都能很快对上。这里路口有高举着剑的将军的青铜雕像,所以右转是去集市的路。如果没记错的话,再绕过前面的一栋纯红砖木顶的漂亮房子,就能看到市场了。
想到这里,皮彭斯索性开始小跑起来。还好现在是盛夏,太阳还不会像秋冬那样再怎么竭力挽留都要一口气窜到地平线下。
小摊贩和小店在街上排成两行,这就是“市场”。加西亚的老市场早就灰飞烟灭,在动乱之后的商人们重新在宽敞的街道两边买或是占据了他们所认为最好的地段。
不久后就会再次降临加西亚的兵灾还不知道会把这座城市再变成什么样呢。皮彭斯轻微地喘气,借着夕阳的光芒看着街道两边的客人和商人在热闹地你来我往。
可惜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他也没看到有什么穿着比较特别制服,又或是背着奇怪武器的。魔法师们的魔杖形式各异,但是一般都是佩戴在随身的皮套,腰带之上。而正统的军人一般都携带着佩刀佩剑以彰显个人荣誉,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各位勇士们用过晚饭了吗?异界人手法做的面条,还有异界人的火烧辣味汤,绝对够劲……一个银角一碗,一个银角一碗……”最热闹的摊子上的吆喝引得皮彭斯不住暗笑,这些买到点调料却不懂得如何做面的家伙,他在路上都见到过好几次。不过话说回来,学了些皮毛就能把西征军的将士迷得七荤八素,该说西征军品味低,还是异界美食真正比天高呢?
除却这些,这个自发形成的集市也并不大——加西亚市内也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市集。皮彭斯花了不到十分钟从头走到尾,一个奇怪的影子都没发现。西征军在这里顶多就是只有一个百夫长级别的人物,是因为这里太过于“低端”么?
没有发现有关的情报,他对于“麻辣小面”也没有多大兴趣。不死心的他往回又绕了一圈,还凑到卖面包的店前队伍晃了几眼,却依旧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已经看得足够仔细——平常人在人群当中搜索目标是漫无目的,毫无章法的乱看。而皮彭斯则是好像长了一双用目光就能够钉死人的眼睛,任何符合目标信息或是形迹可疑的对象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在门东市,只消一声“查证啦”,皮彭斯穿着休闲服站在街头就能知道谁是没有证的,谁心里是有鬼的——这些肢体语言的技巧必须要有十分犀利的眼神配合。在牧羊人时期打下的基础就这样再一次鬼使神差地发挥了作用。
不过当他闲庭信步到路的尽头附近时,终于让他逮到了情况。
十几米开外,一个吃饱喝足端着木杯喝着酒的军官后面窜上了一个人影。皮彭斯敏锐地扫到了这一细节,顿时开始血脉汹涌——好像现在又回到了在门东市抓小扒手的光辉岁月。
这个人影看上去和普通的西征军士兵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他的手中应该是拿着类似小刀一样的东西。皮彭斯皱了皱眉头,光照不足让他看得不是很真切。
军官的腰带上系着一个钱袋。这个士兵只是看上去很正常地摆臂,在经过军官的一瞬间就用两根指头捏着小刀把小钱袋的绳子割断,钱包很顺利地就落到了他手上,堪称一气呵成。
“啧,黑吃黑?真是太滑稽了。”看着和在门东市得手的小毛贼一样迅速隐入小巷的加西亚同行,皮彭斯轻蔑地笑了。一笑的是堂堂西征军,祸害民间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人,尤其是长官的东西都敢偷。二笑的是堂堂加西亚,街面上居然一个抓贼惩盗的士兵都没有——就算是军管区,也应该有纠察代为维持秩序不是?
不过这个毛贼很有意思。皮彭斯微微一笑,看着街道上那个才醒悟过来,砸碎了装着果汁的木杯之后脾气依旧很大的军官——这是他们自己维持不力的锅,还要请他好好背着。
背着手的皮彭斯也快速隐入黑暗。这样的主干道居然也没有人来点亮街上的路标灯,这让他很不满——不过他还真不知道,加西亚路标灯上一次点上蜡烛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五个大金币,全做三成的定金。”年轻军官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下了标,还不忘用贪婪的眼神看着摆满了几乎一整桌的奇珍异宝。
大意了。他只带了这些钱,本以为可以无压力地包圆的。没想到对方口气谦逊,却同样“谦逊”地一次性拿出了这么多好东西。
“定金!定金也算数么?”旁边的大汉有些不乐意了。“我也上定金!”
“别急,别急。”商会会长头上也渗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可以先带走几件,其他的咱们明日再议嘛,别伤了兄弟和气。”
这些个赳赳武夫围在一张小桌子前,都摆出一副恨不得把财物连桌子一齐吃掉的架势——就算是白送的瓷器,那也值好大一笔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