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奇怪的大铁船已经停在那里四天了。
海防官彼得森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在海岸线上的帐篷里动笔记下了他的观测所得。
像他这样依旧忠于职守的海防官已经不多了——这一由教会全新创设的职位仅仅存在了不到半年就开始有名存实亡的趋势,绝大多数被委派此职位的魔法师都只在账册上空留一个名字,连送给自己工作所用的魔粉都甩手不要,拖家带口地乘上那些航船逃难去了。
至于留下来的人,能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的真可谓是屈指可数。这些缺失的底层官僚本身就是在缺乏监管的前提下工作,要指望他们忠于职守无疑是做白日梦。
留下来的海防官们不仅玩忽职守,挪用“公费”不干事,而且还伪造出同僚依旧在国内的假象,侵吞他们份上的魔粉——可怜双月教会斥“巨资”建立的沿岸海防体系,就这么在内部的“渐变”中逐渐分崩离析,失去了它严密的作用。
“海上哨今天还是没有来。”彼得森在纸上用笔墨留下了自己的抱怨,“明天这艘船就不会在这儿了。根据我的估计,它应该会在地图上我画红圈的位置出现。”
这是待会儿就要让魔法信使送到海防官上级的信件。彼得森跟踪这艘巨轮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可他的上级不是对此置若罔闻就是在命令传达到海上哨位时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这艘巨轮只能在能见度良好的夜晚靠它自身发出的光线来发现——远眺魔法毕竟固有其观测界限(地平弧度),在白昼观测和平灰涂装的解放轮时根本无法在水面散射中发现船影。
天知道那船要干什么。彼得森手里忽然又换成了中国进口的铅笔,这铅笔于他的手中很快在地图上划出了一道新的弧线,这道线正好就在兰卡斯群岛中的半叶岛——也就是彼得森所在的岛上围了一个半弧线。
彼得森根本说不出这艘体量巨大的钢铁浮城这些日子一直在外海干什么——不说中国人打算在这艘巨轮乃至半叶岛动什么名堂,就连兰卡斯岛上发生了什么他也全然不知。
在那里动摇的可是神治的权柄——被陈衡在殿上扼死的现世神可无法再原地复生,但和现世神们站在同一阵营穿着同一裤衩的大主教和主教们保守住了秘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得了那个高台,而能上那个高台的也不会是什么嘴巴大得没谱的小角色。除此之外,神殿里的骚动被掩盖,神殿里的破坏痕迹也不为平民所知。
平民要是知道了现世神被“真神”制裁的消息,那么就连海防官彼得森这样的魔法师都要对双月教会都要离心离德了。一直支撑着海防官彼得森的只有那最忠诚的信仰——要把他称作是现世神与双月教典的狂信徒,那可是一点都没有错。
只是现在的他却也已经对双月教会的气运充满了疑问——没错,就是这样一个忠诚的魔法师,生长于半叶岛魔法师家庭,在兰卡斯岛接受学院式教育的彼得森,那个在西征军征兵前就已经服过足额兵役“逃”过西征军之变的魔法师,那个和自己的结发妻子育有三个孩子的可敬父亲,现在却也开始在这半叶岛的海岸线观察点里怀疑起双月教会的战争前景来。
“围着我们的故乡半叶岛,它已经旋转了半圈。”在信的结尾,彼得森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我担心在它转到一圈整的时候,异世界的魔鬼就会完成那仪式,从那钢铁浮城上下来,用他们的手来毁掉我们的家园……”
不知道该说是彼得森猜错了还是猜对了——他想的没有错,异世界人的确会在那艘解放轮——海洋调查船兼潜艇母舰“敖广舰”上完成任务之后调兵攻打半叶岛,但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敖广舰并不是异世界人的据点,敖广舰围着半叶岛绕圈圈也并不是什么该死的魔鬼仪式,而是在利用微型潜艇在半叶岛的登陆海区做着水文调查。
解放**吨位大排水的属性赋予了它们大运量的优点,但兰卡斯群岛的港口被中国人攻陷之前,这些拥有非凡力气和非凡体量的大力士真未必能在战场上直接像丢出泅渡士兵一样递出物资,中国人需要一个能够在大小吨位船只之间转运货物,可做补给转运港的岛屿。
半叶岛算是兰卡斯群岛中一个最适宜作为登陆作战补给点的跳板——虽然它的距离并非是整个群岛中离埃尔塔大陆最近的,但从卫星遥测的情况上看,它和本岛之间的航道最为通畅,临时建造港口的区位也最为便捷便利,所以兰卡斯群岛登陆作战的总指挥便钦定了这里作为打响第一枪的场所。
有鉴于此,军方便向“敖广舰”的所在单位中国科学院(实际上是总参五部主导,中科院负责敖广舰上的民用监测项目)打了声招呼,希望敖广舰能够对双叶岛的水文情况进行细致的研究,确保将来的解放轮停泊港能够不出错误。
为保证不打草惊蛇暴露意图,敖广舰一直都停泊在双叶岛的水天线以外执行任务。总参谋部出资建设它的意图也不是让它亲自上阵,而是让其上的半潜船和微型潜艇甚至无人潜水器来成为舰上一个可收可放的“模块”,用这些模块来执行隐秘登陆作战、布雷扫雷、海底情况探测的任务。
海洋调查船说白了只是敖广舰的副业——谁都知道那东海龙王敖广是一海之主,但凡是海中便无他所不知不晓之事,但若只要读过那家喻户晓的《西游记》,就能知道孙大圣手中挥舞的金箍棒原本就是东海敖广的“定海神针”。
只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敖广舰的伪装外皮就没有多少意义了,那些威风八面,能够锅炉超压和打出“跨射弹幕”的破交型解放轮无疑是海面上的王者,但要说起这海中的龙王霸主,那整个双月行星上还真只有敖广舰莫属。
就在晚上九点整前后几分钟的时间里,海防官彼得森召来了信使送去了信件,然后将帐篷原地放好用石头压住,便骑上坐骑朝着内陆远去了——这时候的他当然不会注意到刚刚一直观测着的敖广舰发生了某些变化。
敖广舰的舰尾滑坡被设计成是船坞登陆舰的样式,可以方便地灌进海水以压低水线,从而让在船体尾舱里水平安置的微型潜艇得以沿着斜坡坡道滑出或是拉进舰内。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注定,就在彼得森转头开始归家的这几秒里,敖广舰的舰尾几乎同时开始注水。原本安静的舰船忽然开始吵闹起来,机器的运行声和人的叫喊声从船上看下去真是一副热闹非凡。
在所有机器和官兵中央静静躺着的,正是敖广的定海神针。
那是一艘在灯光照射下依旧没有多少反光而通体黝黑的袖珍潜艇。它的技术蓝本是国内各型攻击核潜艇都可以携带的“特种作战运输单元”,动力清一色都是不计成本的银锌电池,尽管它除了布雷之外没有任何进攻能力,但它单艇的造价甚至已经超过了出口名册上的某些小型常规攻击潜艇,当然,这种潜艇根本就不会列入出口名录,其他国家就算知道它的存在也只能对着谍照和军文干瞪眼流口水。
只要拥有这种噪声甚至低于绝大多数海区的袖珍潜艇,那么对于新欧陆来说,绝对突破不了的英吉利海峡就会变成转运人员最好的掩护海区;北高丽可以轻易地通过高丽半岛的复杂海岸线重演向南高丽输送特战人员的光辉历史……战争艺术不仅需要傻大黑粗的潜艇作为压轴大器,偶尔也是需要一两把掏耳勺来一手庖丁解牛亦或是曲径通幽的。
随着舰尾水箱进水量的增大,船舱坡道内的角度也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带有阻尼的滑车也在慢慢地放下这艘比敖广舰还要金贵数倍的金疙瘩。
这艘袖珍潜艇采用的并不是常规潜艇常见的大七叶侧倾螺旋桨,而是同步运用于核潜艇的喷水推进器,所以不用担心入水时的冲击会打坏它的推进设备,更不用担心倒车时的功率转换问题,但滑车还是轻柔地将它“托”进了水中,浪花和水声甚至还不如海豚跃水来得大。
“96艇下水完毕。”
“主机正常,喷水角度调整正常。”
“准备回收零号机,96艇任务开始!”敖广舰上的调度室窗口旁灯板的黄色阵列刚刚熄灭,这会儿又变成了蓝色阵列——96艇向半叶岛运送侦察兵的任务这会儿才刚开始,而另一边勘测水文情况的无人潜水器正要被回收,他们的调度任务就是要让这一切井井有条,不至于一个叠住了另一个而乱了手脚。
96艇原地调了个方向,随即就隐入了海面朝着半叶岛开去。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即使夜幕不能作为他们的掩护,也依旧有海底能为96艇作为最强的掩护与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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