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炎的眼睛里映着兰的苍白脸庞。
“这就是我,过去无法阻止弟弟、无法待在孩子身边的过去。”
她开了交叠的额头微笑道。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江炎看见她的微笑里带着深切的悲哀。
“你是阿桂的母亲?””
复杂的心情揪住了江炎的心头。
眼前这个像是母亲的女人居然是阿桂的母亲。
“你,恨我吗?”
江炎无法回答兰的问题。
江炎对兰并没有敌意或是憎恨的情感,只是一想到她是鹰和阿桂的血亲,他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嫌恶。不过他觉得兰身上跟母亲相似的部分仍未消失。
这是因为兰是一个临死都在担心儿子的母亲吧。跟诗诗一样。
「接下来我要让你看看那孩子阿桂的过去」
兰非常悲哀地垂下眼。
两人的额头再次交叠。
江炎的眼里映着一个紫色瞳孔的青年。
夏日的阳光让湖面散发出宝石一般的光芒。
一个青年正靠在湖畔的树上磨着长剑,是阿桂。
阿桂拿起刀身遮住阳光,满足地点了点头后看向湖面。
有个少女正舒服地在游泳。
那个少女的头发雪白、瞳孔则是苍蓝色的。
注意到阿桂视线的少女停下游泳的动作,对着阿桂露出一个无忧无虑的笑容,大大挥了挥手。
还留着稚气的褐色肢体散发出不输给湖面的光芒。
少女的名字是琳。她是兰离开梦幻乡之里数年后,阿桂的父亲和村里其他女人生的女儿。和阿桂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不要磨剑了啦,哥哥你也来游泳吧!!」
「我不游,现在水还很冷吧?琳,你也赶快上岸吧,不然会感冒喔。」
阿桂干脆地拒绝了琳的邀请,琳嘟起嘴巴上岸。
「不可以,哥哥也要一起游!」
琳拉着桂的手。
「喂、喂!」
突如其来的拉扯力道让阿桂放开了长剑。正当他腰来准备捡起剑时,琳露出了一个恶作剧的微笑绕到桂背后,用力推了他一把。
「呜哇!」
唰一声掉进湖里的阿桂立刻把头抬起来,像只小狗一样不停甩着头。
琳噗的一声笑出来,随即跳入湖里。
「琳!」
琳任桂摸着她的头发,念了她一声。
「都是因为哥哥你不乖乖下来游泳啦!」
琳吐了吐舌头,开始游起泳来准备逃开。
「等一下!」
阿桂把上身的衣服丢到湖畔後,上前追着琳。
「坏孩子!哥哥要惩罚你!」
「你要怎么惩罚?」
「这样惩罚,挠痒痒。」
「呵呵不要啦,好痒喔。」
琳眯起眼,发出了甜甜的笑声。
「我要继续罗~~~」
「那我也要还手。」
两人拥抱,亲密。
生长在彷若时光静止的隐密村庄里的两人,他们从未怀疑过,一直相信这份幸福会持续到永远。
但两人被分开的日子命中注定的那个夜晚已经逼近。
江炎不只是看到阿桂那个命中注定的夜晚。
那天晚上桂所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的一切全部化作实感传达至江炎身上。
黎明之前。
「阿桂!带着琳逃走!」
父亲的叫声让阿桂回过头,但烧毁坠落的横梁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无法确认父亲和继母的身影,无计可施之下,阿桂只好带着琳逃离家里。
他们的家被火焰吞噬,似乎已经快烧毁倒塌。
「爸!妈!」
「我等一下再去找他们,救他们出来。现在要先离开这里!」
阿桂对着琳大喊,拉起她的手穿过火海。
梦幻乡被突如其来的袭击者放火攻击。
敌人看准时机,在黑暗与静寂最深沉的黎明时分发动奇袭。
他们先在村庄周围放火。不消多久时间,四面是浓密森林的村庄已成一片火海。
「这边!」
阿桂带着磷跑步穿过火海。
琳像是吸入了浓烟,蹲下来不停地咳嗽。
「磷!」
「没事。」
琳看起来相当痛苦,但她仍旧坚强地露出笑容。
「大家没事吧」
「别担心,我们一族怎么可能会被狼人打倒呢?」
「是啊,大家都很强呢。」
「是啊!」
阿桂为了让琳安心,用力地点了点头,但阿桂心里仍有不安。
他们一族里确实有许多优秀的术者。但敌人是狼人园的狼人。他们战斗经验丰富,就算村里的人再优秀,但没有实战经验的术者真的能打赢狼人吗?
为什么狼人族要攻击我们?没有道理啊!
他们一族代代与俗世隔绝,在这个被浓密森林环绕的村子里过着隐居的日子。没有道理会被狼人园盯上。
「琳,走罗!」
虽然他不忍心让疲累的琳继续续跑下去,但他也没有其他方法。
「呀啊!」
琳才刚起步,就绊到了一个东西。
绊倒琳的是一具小女孩的尸骸。
琳倒吸了一口气,脚步踉舱,阿桂立刻伸手撑住她。
她是阿桂和琳当成妹妹来疼爱的可爱孩子,这个小小的村庄里,每个人都是家人。
琳不断发抖,阿桂也不断发抖。
琳靠上桂的心口,发出撕裂喉咙的尖叫声。
阿桂紧紧抱住快要倒下的琳,脸上的表情愤怒。
「紫色瞳孔的男人在这里!」
「千万不要误杀了他!只要让他伤到不能动就好!」
粗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桂转头看见两名狼人。
分别是翠绿色及白色,只是两人身上都染满了血。那是村里的人的血!
阿桂无意识地拔开长剑,跳跃起身。
白色的狼人退了一步,但翠绿色的狼人立刻作出反应。翠绿狼人放出的风化作刀刃撕裂桂褐色的肌肤。一阵锐利的痛楚划过。阿桂无视痛楚继续向前冲去,以长剑刺狼人。
阿桂顺势将剑砍向白色狼人的头。
魔剑绝可以斩断任何东西,包含拥有魔力的东西或是灵体。阿桂并不知道这把爸爸传给他的刀是生母的遗物。事实上,阿桂根本不知道任何有关生母的事情。
狼人倒下,狼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染红了阿桂,激昂的情绪让阿桂的呼吸紊乱。
「大家、大家都被杀死了!爸爸!妈妈!大家都被杀了!」
琳冲上来抱住阿桂,像是情绪溃堤般放声大哭。
大家一定都没事。
阿桂已经说不出这种话了,他是这么说的:
「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们,一个不剩!」
「喔,好猛烈的怒气啊,比火还热情呢。」
一个像是在回答他的声音响起,是个性感男人的声音。
「是谁!」
质问的声音穿过眼前延展的火焰之壁,三个人影施施然的从火焰彼端走出来。
站在两侧的是全身包覆着金黄色狼人。
而中间的是发色和瞳孔都比火焰更加鲜红的美艳男人。
在男人的视线和阿桂紫色的双眸对上的那一瞬间,阿桂的心脏像是被冰柱刺穿一般,喉咙干渴,身体僵硬。
「阿桂啊,我是为你而来的。」
男人鹰优雅地微笑,两侧其中一只黄金狼随即突然消失。
等到阿桂发现危险而准备拿起刀时,已经太晚了。
冲击划过双手双脚,阿桂往前倒下。
站在一旁的黄金狼冷冷地俯视桂。
黄金狼以压倒性的速度移动,将阿桂的四肢,只是阿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
琳试着趋身前进,但却被黄金狼拉住手。
「不要!放开!」
琳甩着头发不断挣扎,可是黄金狼的手动也不动。
阿桂拼命地伸长手,想要抓起长剑。但就在他快要碰到刀柄之前,长剑轻飘飘地浮至空中,来到鹰的手上。
「这也是那个女人做的东西吗?居然留下好几个这种东西,那女人也真是机敏愈来愈惹人厌了。」
鹰皱起眉头,用手指摸着长剑的刀背。
「算了,这个我也收下。」
「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我的心愿为力量及永恒所以余需要你的身体,做为我移植精神的容器。」
「容器?!」
「没错,梦幻乡及龙人的血脉给予我强大的力量及永恒的身体,力量虽然还在沉睡」
「你开什么玩笑!什么叫做容器!」
手被抓住的琳以苍蓝的眼瞪着鹰。
「该怎么处置这个女孩?」
「我不需要,杀了她。」
鹰下达指令,黄金狼的钩爪按上琳的喉咙。
「住手!」
「不要!」
阿桂和琳的叫声重叠,刹那间,另一声惨叫响起。
是全身喷出苍蓝火焰的黄金狼的叫声。
「呃哇啊啊啊!啊啊啊!」
黄金狼的手放开磷,抱着头痛苦挣扎。
阿桂、琳、另一只黄金狼、还有鹰,全部人的眼睛都瞪大。
黄金狼一边挣扎,一边走向鹰。
「长、长者请救我」
「难看死了,滚开。」
鹰就像是在打苍蝇一般挥手,包覆住黄金狼的苍蓝火焰瞬间化为鲜红的烈焰剧烈燃烧,下一瞬间,黄金狼已成灰烬。
「女孩,是你吗?」
鹰问着还没回过神的琳,琳抱着肩膀不断摇头。
「琳」
琳在害怕。
虽然琳否定了,但用苍蓝火焰包覆住黄金狼的绝对是琳。阿桂曾经听父亲说过琳是一族里拥有最强大潜力的人。
琳自小似乎也对此有所自觉,所以不论父亲怎么教她,她就是不愿意去学术。
她不希望自己拥有伤害别人的能力。
鹰愉快地眯起眼,轻轻挥开长剑,刀身反射火光,发出光芒。
光芒掠过琳的眼,抱着肩膀颤抖的琳回过神来。
鹰踏出脚步。琳一脸下定决心的样子站在阿桂和鹰中间。
「女孩,你要阻止我吗?」
应该要对被阻挡一事感到愤怒的鹰却笑了,那个笑容就像是发现了藏宝箱一样,满溢着喜悦和期待。
琳张开双手。不想伤害别人、害怕自身力量的女孩为了守护阿桂而准备战斗。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决定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我不会把哥哥交给你的。」
琳回过头微笑道。
「哥哥,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把哥哥你交给那种人,我来守护你。」
和往常一样的微笑,村里每个人都喜爱她这个无忧无虑的笑容。
「真是个值得尊敬的女孩啊,我想要你。」
琳还没来得及回头,鹰的身影便已消失。
下一瞬间映在眼底的光景让阿桂全身的血液冻结。
鹰抱着琳。
鹰的右手环上琳,左手握着长剑的剑柄刺伤琳。
长剑,血自琳的心口喷出。
鹰更用力地抱住即将倒下的琳。
「啊啊啊」
鹰对着发出微弱呼喊声的阿桂说道:「毋需担心,我并未让她死去,只是让她的心和身体改造成我的物品」
阿桂发狂般地吼叫。
......
冰一般的大地燃烧着。
三头赤龙吐出的火焰仍四处闷烧。
御言站在冰之大地上,四周被火焰包围的他大口喘气。
御言的眼前躺章赤龙被打飞掉一半的残骸。
赤龙是超乎想像的强敌,覆住全身的鳞片能反弹魔力,三颗头口中吐出的火焰强大到可以熔解缘所张起的防御壁。
最后御言了所有魔力将赤龙炸死,但他自己也已经被火焰烧到了好几次。
火焰烧焦了他的皮肤,烧开他的肉。被烧到炭化的左手几乎要掉下,而被咬到的右侧腹也是血肉模糊。
「惨了完全不会再生啊」
疲累的叹息声自缘的口中漏出。
由于他已经放出了所有魔力,所以暂时失去了再生能力,只要魔力不恢复,他的伤就不会痊愈。
「如果能吸到谁的精气的话」
能够快速恢复魔力的办法就是吸取人类的精气,可是在这个密室结界里,除自己之外的人类就只有江炎他们而已,要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他们,他准死无疑吧。
「搞、搞什么我快不行了」
背向赤龙残骸慢步行走的御言露出了自嘲的笑。
「唉,这也是没办法」
与其被江炎那种人杀死,不如就这样死在路边,反正他本来就活不久。
御言抬起空虚的眼仰望夜空,他的右眼已被烧烂,天空只映照在他的左眼中。
他看见鲜红色的天空,没有云、没有太阳,虚假的天空,鲜红,是那个男人鹰的颜色。
「我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个世上呢」
左眼满溢着泪水。
亲生的母亲在生下我之前就死了。
父亲还来不及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死了。
褓母们把御言当成怪物饲养着。
而被御言当作亲生父亲仰慕着的鹰,他给御言的爱却只是虚情假意。
没有人愿意给自己任何东西。
他恨母亲,他恨父亲,他恨那些说他是怪物的人,他恨鹰,他恨拥有他所没有的爱的江炎。
原本想对鹰刀刃相向,把江炎宁宁踩在脚下,可是他却做不到了。
「我不喜欢这个天空」
一想到要在这里这个鹰所创造出来的世界里死去,他的心就有如撕裂般痛苦。
他是被鹰强拉出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而最后死去的地方,也是鹰所创造的世界。
最初和最后,都是鹰。
「我不要我不想死」
御言低头咬住下唇,一滴泪水滑过烧烂的脸颊。
在泪水滴下的那一瞬间,御言的脖子受到一阵强大的冲击。
「戛!」
幸存的左眼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三头龙的其中一颗头从背后咬了他。
明明身体已有一半被爆破,但赤龙仍旧活着。
御言非常痛苦。
这不仅像十数把刀刺进喉咙,而且遗像有人用绳子紧紧勒住脖子一样。
被这个家伙杀掉的话不就等于是被那个男人杀掉吗!我不要我不要啊!
御言在心中哭喊,赤龙的獠牙咬得更深。
在御言的意识逐渐模糊之时,一道强烈的闪光突然闪过。
接着赤龙放开了缘的脖子。
御言按着满是鲜血的颈部转过头,看见赤龙被炫目的黄金之炎包住。
火焰的前面有一个狼人。和金色火焰一样耀眼的黄金狼。
「黄金狼?」
御言低声说出问句後,意识便坠入黑暗。
一只被金黄色体毛覆住的手接住往前倒下的缘。
「这样算是勉强赶上了吗」
御言凄惨的模样让江岚眼神一黯。
御言的左手已经炭化,腹部和颈部也是一片血。
不知道为什么,御言那异常的再生能力似乎没有被启动。江岚感到御言生命的气味正在逐渐消失,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一定会死掉。就算宁宁现在在这里为他施放治愈能力,说不定也来不及。
「恩?」
用双手抱起御言的江岚在缘的眼角看见泪水。
那不是因为伤口疼痛而流下的泪水,江岚知道那是心痛让御言流下的泪水。
御言的气味告诉江岚他有多么寂寞、有多么后悔。
江岚觉得他似乎能明白御言这四年来,在狼人园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让这孩子痛苦的不是别人是我啊」
因为江岚杀了阿美,御言的人生自此走样。
不只是御言,如果最初江岚没有杀了柳美,御兰就不会发狂,诗诗也不会被牵连。江炎也不会因此杀死自己的母亲。
江岚所犯下的过错让许多人的人生改变。
他没有办法唤回死者的生命,他只能为了守护现有的生命而战斗。
为了战斗所需的力量,江岚接下了那「注定的命运」,换回黄金狼的力量。
「我不能让你死,我不能再让御兰和柳美痛苦了」
不只是他们两个,如果他让御言死了,诗诗也一定会生气的。
想起诗诗生气的脸,江岚不禁苦笑。
诗诗生气起来就是沉默不语。不管江岚怎么道歉,只要他不诚心诚意地反省,诗诗就绝对不会开口。十三年的夫妻生活里,他不知道下跪多少次了。就算神狼是最强的狼人,他也还是赢不了亲爱的老婆。
「我没办法像诗诗治得那么好」
江岚,一边深深地吸气,一边把手抵在御言的额头上。他的手和御言的额头都发出了纯白的光芒。
御言的身体震了一下。和人类体温差不多温暖的光缓缓包覆住御言。
江岚将兽气转为治愈力,传送进御言。
治愈力原本是白狼的能力,神狼对此并不拿手。勉强自己使用不拿手的能力时,兽气的消耗量会变得非常大,因为这等于是在减少自己的寿命去送给别人,其实江岚才刚开始没多久,就已经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