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榻上,皇后眉眼轻阖,肤若凝雪,芊白指尖微抬,“去看看太子怎么还未来。”
慵懒低媚的嗓音轻缓荡出,透着几许凉意。
一旁的宫女轻轻拂身,“奴婢这就去看看。”
轻到极致的脚步声踏出凤鸣宫,带起一丝香气离去。
半晌,那宫女回来,恭敬的立在一旁,“回娘娘,太子殿下稍后就到。”
话刚落,一抹身影走进殿内,随即一道轻笑低惑的嗓音响彻殿内,“母后这般急切的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皇后抬眼,眸底一抹倦意在见到来人时已然散去。
她缓缓起身,一旁的宫女见状,刚想上前却被太子拂袖阻拦,“本宫来。”
诸葛辰佑双手虚扶皇后的手臂,“母后这几日看起来精神不济,是不是后宫事宜太过了操劳了?”
皇后微微凝眉,“本宫派去的人未能杀了秦陌芫,到没想到一个边城的小土匪竟还有人背后护着,若让本宫查到是何人所为,定然灭了他!”
诸葛辰佑凛眸,“母后,三日后的秋猎,儿臣想请母后帮个忙。”
皇后抬头看向他,略微疑惑,“说来听听。”
诸葛辰佑一个眼神扫过去,守在殿内的宫女全部散去。
顿时,空旷的殿内只剩他们母子二人。
他附在皇后身侧,冷声道,“儿臣想请母后在父皇跟前言语两句,让阡冶禅师与秦陌芫一同参与狩猎,借此机会——”
他眸光幽暗,杀意尽显。
皇后淡笑,“这事好办,既然如此,本宫也顺势插上一脚,为你在多补上些人,以免再出了差错。”
诸葛辰佑抿唇淡笑,眸底的寒意愈发冷然。
这一次,不仅要杀了那两人,还要借此机会拔除诸葛辰风的势力!
*
月黑风高,整个五王府静悄悄的。
一抹身影再一次悄悄的爬上了高墙,趁着无人潜入了府内。
左翻右找,最终在剑房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外面人影晃动,秦陌芫躲在布帘后面。
房间门打开,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道,“清点下兵器,向王爷禀报,三日后的秋猎,五王爷要最新的兵器。”
另一人恭敬应道,“是。”
房间内,再次走进三个侍卫,一起清查里面的兵器。
眼看着那些人就要走向布帘方向,秦陌芫心神紧绷,屏气凝神。
一双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随即,那人弯腰下,轻点她身侧木箱子里的长剑。
兵器碰撞的声音听的她心头不停的跳动。
那人数完,似乎要伸手触碰布帘想要拉来,觉的布帘阻碍了另一个箱子的视线。
就在她准备动手杀了这人时,远处传来另一人的声音,“你过来,和他将这个箱子抬到后院去,这里的兵器都钝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这个都没查出来。”
顿时所有人点头哈腰,求领头的人恕罪。
站在布帘的那人转身和其他人抬着箱子离开。
紧绷的心瞬间落下,秦陌芫松了口气的同时,房门处骤然传来一道呵斥,“谁在那里!”
话落的同时,院中响起几道脚步声,似乎是朝着她这边而来。
她藏得这么隐秘都能看出来?
这些人是狗眼睛吗?
秦陌芫顿时头大,趁那些人冲进来的同时,悄悄打开窗户顺着缝隙跳了出去。
还未站定,眼前一暗,接着腰身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道箍住,飞身落在了房梁之上。
“喵——”
一只猫从房内窜了出去。
领头人恼火的怒骂,“一只畜.生大半夜的吓唬人,快点清理,稍后管家要来检查。”
房顶上,秦陌芫手臂撑在身前,阻隔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她冷眉挑唇,“面具大侠原来也是喜欢做个房梁君子。”
银面下,男人俊容泛着凉薄,箍着她腰身的长臂骤然一紧,“别逞口舌之快!”
随即带着她离开五王府,一直在城外这才将她放下。
男人负手而立,一袭白袍在月光下,更显的俊美如谪仙。
银面下,一双凤眸漆黑如墨,却又泛着寒凉。
他扫了眼她手中的利箭,眸色微眯,“你潜入五王府就为了拿他的两支箭羽?”
秦陌芫将箭羽负在身后,抬眸迎视,“与你无关。”
眼前蓦然一暗,男人已在身前,微凉的指尖钳制她的下颚逼迫她迎上他的视线。
凉薄的气息充斥而来,“几日不见,你这脾气见长。”
她一直有脾气的好吗见识下她火爆的脾气!
暗暗咬牙,她笑眯眯弯头,“我这不是脾气见长,是几日不见面具大侠,想的慌。”
男人眸底略过一抹促狭,看着她璀亮的双眸,倒是好心情的调侃了一句,“你倒是会顺风倒的很。”
不然呢?
她对着来?
她可不想英年早逝!
轻咳一声,她指了指男人的手,笑的一脸的讨好,“大侠,能不能松手,我这下巴要是毁了,那一张脸可就毁了。”
闻言,男人怔愣了片刻,轻笑出声,“你就这么在意这张脸?”
秦陌芫扬眉,压下眸底的怒火,“我还要靠这张脸吃饭!”
女为悦己者容,她可不不想顶着一张歪瓜裂枣的脸活下去。
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他了,陡然间男人周身腾起一丝冷意,“你倒是珍惜很珍惜这张脸。”
微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面颊,凤眸幽暗,“若是在这张脸划上几道口子,你是不是就能安分点,不再招蜂引蝶?”
招蜂引蝶?
划伤几口子?
玛德!
这人说话怎么欠!
这些事她何时做过?
这憋屈的性子也隐忍够了!
秦陌芫忽然抬脚踹在他身上,见他避开,她阴笑勾唇,反手抓住男人的肩膀,身形柔软的朝一旁闪开。
顿时脱离男人的掌控,直接抱住身后的大树,指着他骂道,“别过来,你个登徒子!”
她真怕自己貌美如花的脸上真被划上几道口子。
这人说不定真能做出来!
男人负手而立,看着躲在大树后的那抹身影,眸色幽深暗沉。
他沉声道,“过来!”
秦陌芫摇头,“大侠有事就说,我能听到。”
让她过去,绝对有猫腻!
她偏不过去。
似是她强硬的态度惹恼了男人,对方脸色寒彻,声音亦如夜里的凉风,渗透人心,“你若是不来,我便将那两个和尚丢给太子。”
秦陌芫冷眉,气的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这人就知道用和尚威胁她,偏生她还只能吃这一套。
“行了,我过去。”
她冷着脸,慢悠悠的走过去,明明四五步能到的,硬生生让她走了十几步。
男人脸色越来越沉,大手一扬,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
秦陌芫腰身一紧,整个人被一股虚无的力道拉的扑到一睹怀里。
耳边传来男人震荡的心跳声,更传来他薄怒的声音,“今日不好好教训你,当真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秦陌芫还未反应过来,身形猛地朝后倒去!
她惊叫一声,忽然手腕一紧,随即一股力道将她往上一拉!
顿时,她被一根白绫绑着双手吊在树上。
卧槽嘞——
这一刻心里一万个草泥.马扑腾而过。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怎么好好的自己就被吊起来?
树下,男人负手而立,抬头冷冷的凝着她,“你可知道自己错哪了?”
这是第一次秦陌芫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具男人,但心里却苦逼大发了。
她苦着脸,想了又想,说道,“错在还没杀了卢良史?”
除了这点,她再想不到还有什么。
月色下,只见男人指尖微动,她腰上骤然一痛,随即抑制不住的大笑。
笑声止不住,快要让她笑岔气。
秦陌芫紧咬着牙,脸色憋得通红,还是止不住的大笑着。
“臭……你……王八蛋,点……小哈哈……爷的哈哈哈哈,笑穴,哈哈哈哈……”
男人凤眸清冷,指尖微动,飘荡在夜里的笑声瞬间消失。
秦陌芫双眸都笑出了眼泪,她气的大骂,“你个王八蛋,有本事咱两单挑,你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
男人嗤笑,“你自认为是我的对手?”
秦陌芫冷哼,“小爷死也要死的有尊严,被你这么折磨不如拼一把,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男人冷笑,“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见他指尖微动,又要对她下毒手,惊的她身躯紧绷,大吼道,“你倒是提醒我一下啊,不然我想破天也不会知道。”
男人气息沉洌,云袖一甩负在身后,“我警告过你,让你别再举止轻浮,你如何做的?”
秦陌芫有些懵。
就因为这破事?
可是她没有举止轻浮好吗?
不对,她就是对和尚举止轻浮而已,莫非这也不行?
她蹙眉,不悦的瞪过去,“除了和尚,我很守本分的,若是因为和尚,那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她可是要将和尚拐到手的,不这么做,活着的人生一大意义就没了。
男人凤眸微敛,似有异色一闪而过。
再抬眸,眸底寒凉一片,甚至裹着一丝薄怒,“光天化日,和南戎使臣搂抱在一起成何体统,你若再任意妄为,我便将他另一层身份告知北凉皇上,他若出事,皆是因你而起!”
秦陌芫微怔,这才想起当时在皇宫和檀寒寺,都曾和青锦誉搂抱在一起。
靠!
合着这人一直在背后看着她!
所以她不管做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秦陌芫只觉得后背寒意四起,仿佛觉的自己小命随时架在悬崖上,要掉不掉的。
见她不言语,男人声音清寒,“怎么,不狡辩了?”
秦陌芫抿唇,可怜兮兮的撇嘴,“大侠,我错了,你饶我一次,下次我一定注意。”
这人身份神秘,武功出神入化,她不能对着来。
不为别的,只为青锦誉不要在北凉出事,那样她会内疚死。
男人静默未动,一双凤眸晦暗不明的凝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
手腕被白绫勒的很痛,她微微动了动双臂,忽然一丝轻微的响声划破夜寂。
而她,瞬间朝着地上掉下去!
“你割断白绫能不能吱一声啊!”
秦陌芫惊的大叫,想要调转身形,以至于落地摔的不那么惨烈。
远处劲风一扫,在她眨眼间,白影一闪,腰身一紧,自己便被男人箍住腰身稳当的落在地上。
男人垂眸,视线落在她被绑的微红的手腕处,眸色微暗,低斥道,“若再不听话,下次就是砍断你的双手!”
秦陌芫下意识将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眸瞪着他,“你不能砍,要是砍了,谁还帮你办事。”
男人轻嗤一声,笑的讥讽,“就你三脚猫的功夫帮我办事我都嫌累赘。”
呵!
既然如此,干嘛还让她杀卢良史?
目光所及,她看到地上的箭羽,顿时笑眯眯的看着仰头。
“面具大侠,你要我杀卢良史,我有个好办法,不仅可以解决卢良史,还能杀了贺齐林和诸葛千羽,一石三鸟,怎么样?”
男人凤眸微眯,“你在跟我谈条件?”
哎哟——
这人要不要这么聪明?
笨点不好吗?
她踮起脚尖,双臂搂住他的脖颈,笑的妖媚,“我跟大侠打个商量,三日后秋猎你暗中帮我一把,可以吗?”
她希冀的看着他,一双眸璀亮如星,像是万千光华沁入,让人深陷其中。
男人扯开她的手臂,语气低沉清冽,“这件事自己去做,若是做不好,我还是要将那两和尚扔给诸葛千羽。”
他退身两步,俊眉紧拢,再次呵斥道,“日后看好你的爪子,再让我看到你拽别人的衣袖,剁了你的手!”
话落,男人消失在暗夜里,独留秦陌芫怔楞的立在原地。
她又拽谁了?
蓦然间一道念头滑至心头。
莫非是那晚整治贾胖子时,她去拽四王爷护卫的衣袖,让他出声那次?
那次她很明确的感觉到一道冷寒的视线在她身上一闪而过。
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应该是面具男人!
简直了——
她这就是明晃晃的在别人的视线里一直蹦跶着!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秦陌芫气的眼皮子直跳。
这人出来就是为了教训警告她一顿,顺便再威胁几句,而后还不帮忙!
她真想知道他是谁,来无影去无踪的,让她整天提心吊胆。
收起箭羽,疲惫的朝着檀寒寺而去。
*
夜色寂寥,宫灯点亮了昏暗如牢笼的皇宫。
案桌旁,男人看着手里的书卷,那一页始终都未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面的宫灯换了两次,男人都未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阿华站在一侧,终是出声问道,“五爷,您在担心秦公子吗?”
青锦誉放下书卷,净白指尖捏了捏眉心,轻叹了几口气,“她总是这般不让人省心,不闹些事情就不是她的性子!”
今日大殿之上,他和大齐使臣本想回朝,奈何北凉皇帝再次留下他们,让他们参加三日后的秋猎。
所谓秋猎,只怕是一场暗含杀戮的阴谋。
谁知诸葛辰风请旨让秦陌芫也参与,同时皇后和太子爷一同出声,让秦陌芫与阡冶一同参与三日后的秋猎。
三人发言,皇上必然不会驳了他们的面子,便应允了。
阿华低头,“五爷,此事已成定局,倒不如想想眼下如何应对,三日后的秋猎,只怕不会太平。”
青锦誉拂袖,捡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阿华,“将这个交到秦陌芫手里。”
阿华收起,恭敬退身离开。
男人起身,走到窗杵边,看着红墙碧瓦的皇宫,俊眉紧拢,眸底的忧虑浓的化不开。
秦陌芫,你何时才能让人省心?
*
陷入夜幕的檀寒寺比白日清冷了许多。
秦陌芫一路来到禅院,抬脚刚踏入院门时,里面骤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阡冶!”
那声音,夹杂着一丝愠怒,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躲在墙角,看着内室的烛火摇曳。
禅房内,两道身影映在门窗上,将他们的影子拉的颇长。
里面没了声音,再次陷入沉寂。
就在她准备拾步而入时,那道声音再次穿透房门传了出来,“但愿你能活着出来。”
房门骤开,一道身影拾步而出。
月色下,那一身墨袍,冠发容颜,转头间,一双阴冷的视线陡然摄向她。
秦陌芫惊的身子微颤,负在身后的掌心紧握着箭羽,毫不畏惧的迎着对方的视线。
她倒是没想到,这人竟是北凉国师。
她知道国师和阡冶可能关系不一般,没想到双方貌似是——仇人?
方才那句话,但愿你能活着出来,是何意?
是来特此威胁阡冶的吗?
国师阴冷的扫了眼秦陌芫,蔑视的冷勾了下唇角,扬长而去。
那气态,丝毫没有将她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
明净随后跑出来,将院门紧紧关上,刚一转身便看到角落里的秦陌芫。
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很是不岔的哼了一声,“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吓死个人。”
秦陌芫没有理会他,径直走进禅房。
刚一踏入,便看到阡冶站在屏风处,身形俊逸挺拔,气息有些沉洌。
看起来,方才屋内的情景貌似很不愉快,甚至到了剑张跋扈的地步。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侧,看着他紧绷的侧颜问道,“国师找你什么事?”
和尚敛目,一向云淡风轻的容颜竟然泛起一丝嘲讽,“通知我参加三日后的秋猎。”
秦陌芫诧异挑眉,一时愣住。
她没听错?
他们竟让一个和尚参加秋猎?
那可是杀生,让一个佛家之人去,确定合适?
再者,三日后的秋猎,必然是一场风云卷起的阴谋。
到那时,和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自保?
秋猎,是消灭敌人最好的时机,皇后和太子,乃至诸葛千羽都想要阡冶的命。
彼时,她有要事缠身,他又该如何?
怪不得刚一踏进禅院便听到国师那句话,但愿你能活着出来。
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紧握,她沉了声音,“三日后,我与你一同去,到时你跟着我,万不可相信任何人。”
和尚低低一笑,转身看着她,但她却从他身上感觉到凉薄气息。
“你要保护贫僧?”
秦陌芫挑眉,眉眼间皆是狂傲之色,“有何不可?”
阡冶单手负后,低眉敛目,再次轻笑,“那三日后,贫僧的安危可就全仰仗秦施主的保护了。”
秦陌芫眨了眨双眸,内心沉重。
压力好大有没有?
她其实只是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小喽啰。
当然,对于内力武力的高手来说,是三脚猫功夫。
但对付诸葛千羽,应该有一丢丢的胜算。
*
夜色浓郁,秦陌芫刚要就寝,外面闪过一道黑影。
“谁?!”她披上外袍,起身下榻,拿起桌上的软剑。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秦公子,是我。”
阿华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
打开房门,看着外面的阿华,蹙眉询问,“这大半晚上的,你来做什么?”
阿华将怀中的信函交给秦陌芫,“这是五爷让属下给您的。”
秦陌芫侧开身子,“进来说。”
房内烛火幽暗,她拆开信函,看到里面的内容,唇角挑起一抹笑意。
阿华看着她的侧颜,烛火下,少年侧颜英俊柔和。
那一抹笑意像是春季的暖阳,瞬间让幽暗的房间明亮起来。
他有些担忧道,“秦公子到时参加秋猎,一定要小心,此次危机四伏,五爷身份不便,恐帮不了您太多。”
秦陌芫转身坐在案桌前,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几行字。
写好后,吹开墨迹,折叠起来交给阿华,笑意痞气,“将这封信函给他,他自会明了。”
阿华有些疑惑,但也未多言,双手拱起放在身前躬身道,“属下告辞。”
秦陌芫摆了摆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房内,神色陡然冷了下来。
坐在案桌前,取出一旁的信函,里面是贺齐林贪赃枉法的证据。
眉心微挑,眉眼深处皆是冷妄之色。
这些人都想她和阡冶死,她就陪他们玩玩,看到最后,谁先死!
翌日,明净端着托盘,刚要转身走进回廊拐弯处,迎面走来一人,两人险险撞在一起。
若非明净闪的快,不仅手里的粥洒在对方身上,就连对方也会摔在地上。
对面传来女子惊吓的声音,随即道歉的声音传来,“这位小师傅,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明净抬头,看着对面一身淡水色衣裙的女子,愣了一瞬。
女子秀娟掩面,水眸潋滟泛着歉意,对着他微微颔首。
他怔楞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盯了一个女施主看了许久,当即白净的脸红晕一片。
他低头回道,“没事。”
语落,端着托盘快速离开,这才反应过来,那女子是四王爷的表妹,楚知儿。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女子,那女子已经离去。
脸上的微烫渐渐散去,他敛去内心莫名的感觉,朝着禅院方向而去。
回廊拐角处,一抹身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秦陌芫靠在墙壁上,双臂环绕,兴味的双眸看了眼消失在禅院门内明净。
这小和尚,见着人家二小姐,硬生生成了一个拘谨小男孩。
她轻笑出声,弹了弹裙袍上的灰尘,朝着禅院方向而去。
刚一抬脚,身后走来一道身影,陌生的声音响在身后,“这位可是秦施主?”
秦陌芫转身,看着身后的中年和尚,微微颔首,清冷道,“正是,不知这位和尚可有事?”
中年和尚脸色微窒,这少年,当真是口无遮拦。
别人都称他们为师傅,她却堂而皇之的称他们为和尚。
太不知礼数。
看出他眸中对她的不悦,她冷笑,眉心微挑,“没事的话我走了。”
见她作势要离开,中年和尚出声阻拦,“后厢房有人要见秦施主。”
她蹙眉,神情微有些戒备,“谁?”
对方脸色冷漠,“施主去了便知。”
晨曦的光映在窗杵上,将里面的大青石地砖映的反光。
当秦陌芫踏入房门时,迈出的步伐便硬生生僵在那里。
她怎么也没想到,找她的人竟然是北凉国师。
她可不觉得自己和这位大名鼎鼎的国师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脸色微凉,她想起一个可能,阡冶!
紧抿着唇走进去,负手而立,清冷道,“不知国师大人找下官有何事?”
国师一身玄色衣袍,被门外吹拂进来的凉风荡起袍角。
他转身,一张虽已过年华却依旧俊美的容颜,此刻深沉如冰的打量着她。
那双漆黑的眸,像是萃了完全的冰,似将整个禅房裹进寒凉的气息里。
男人云袖一挥,大开的房门骤然关上,发出一声轻响。
秦陌芫心猛地一跳,下意识身躯紧绷,双眸戒备。
国师微扬下颚,阴沉的眸子将她打量了一番,浑厚低沉的声音似裹着一抹杀意,“你就是秦陌芫,和阡冶一同从凤城来的?”
秦陌芫凛眸,脸色亦是清冷,不卑不亢的颔首,“正是。”
她倒要看看,对方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国师一挥袖袍,走向房间中间的楠木桌前,放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黑布。
他眉眼的杀意压的很隐匿,却依旧显现出来,“本座倒是讶异的很,一个土匪头子,能耐倒是不小,竟能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一路平安护送到临城。”
秦陌芫扬眉,眉眼深处皆是冷傲之色,“我的人,自是要全力相护。”
她有点摸不清这个老东西想要做什么。
但绝对和阡冶有关。
果然——
国师伸手抓住黑布一掀,托盘上,放着金灿灿亮眼的金子。
秦陌芫心中微诧,但却着实被那金子晃了下双眸。
说实在的,她心动了,想要将这些金子。
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国师看着她,幽深的黑眸里似盘旋着暗夜的沉风,甚至带着点诱惑的意味,“离开阡冶,这些金子归你。”
秦陌芫微挑眉心,好半晌才回过味来,轻嗤一笑,“国师大人在开玩笑?”
她走上前,站在他对面,眉眼泛着冷嘲,“我和阡冶同为男人,你觉得分开我们,有何意义?”
迎着对方瞬间阴鹜的目光,她了然点头,双眸骤然一沉,“你想让我离开阡冶,让他孤身一人,或许在猎场,亦或是其他地方,好对他下毒手是吗?”
国师阴沉的目光在她身上盘旋着,冰冷的唇角挑起一抹冷妄阴邪的弧度。
“一个和尚而已,只要你和他分道扬镳,这些金子本座给你翻倍。”
语落,他坐在软椅上,悠闲自得的倒了一杯茶水。
优雅的浅酌,黑眸时不时的看着她,眸底泛着点点兴味。
秦陌芫一撩前袍坐在他对面,同样端起杯盏倒了一本茶水。
两人就这么静默而坐,互看着对方,喝着茶水。
就这些金子想收买她,是太瞧的起她了?
半晌,国师将杯盏重重掷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冰冷不耐的语气也随之传来,“本座事务繁忙,没时间与你在这里耗着!”
秦陌芫笑眯眯弯头,手肘搭在桌上,指尖敲击着鬓角,啧啧摇头,“我是在看国师大人真正的诚意,究竟能拿出多少金子来收买我?”
不意她会如此,国师嗤笑,冷凝着她,“你想要多少?”
秦陌芫挑眉,单手摊开摆了摆,“五百万两黄金。”
对方手掌狠狠拍在桌上,国师怒极反笑,一张俊脸此刻阴沉沉的,更多的是诧异。
“本座到没想到你一个乡野土匪竟然这么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撑死自己。”
他一挥袖袍,那些金子便被纳入袖中,“本座若想要你的命,一句话便可以处决你,你当真觉得自己有资格在这里与本座谈判?”
少年挑唇轻笑,笑意凛然,“若国师真能一句话处决我,何苦费这么大的心思将我带到这里来,甚至用金钱收买我?”
白皙的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少年笑眯眯歪头,吐出的话着实欠揍。
“国师私下找我,想必也是忌惮阡冶,若是我死在你手里,阡冶必然不会予你善罢甘休。”
她双手撑在下颚,眉心微挑,痞气的姿态展露无遗,“国师大人,下官说的可对?”
国师冷眉,黑眸危险的凝着她,“所以你方才在考虑多少金子何事也是在耍本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秦陌芫冷笑,一撩前袍,翘了个二郎腿,“在下官心里,阡冶禅师,千金难换。”
国师目光深意的落在她身上,那黑黝黝的视线,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半晌,他忽地一笑,“既然如此,那到时就看看,你能不能护的了他。”
言罢,他起身离开,在走到房门时,丢下一句,“若是两日后的秋猎你能安然无恙的带着阡冶出来,本座赠与你一百两黄金。”
哎哟——
还有这好事?
她转身挑眉,倒是很有兴趣的问了一句,“为何?”
国师伸手,打开房门,“因为本座喜欢狂妄而且有实力的少年。”
冰冷的声音被夜风吹散,略过秦陌芫的耳畔,让她心头微凝。
她可不觉得这国师的话真如表面这么简单。
指不定背后计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秦陌芫手肘撑在桌上,看着空着的托盘,心里有些肉疼。
那么多金子,没说留下一个。
*
当秦陌芫踏进禅房时,阡冶正在诵经敲木鱼。
明净站在一侧,神情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秦陌芫轻脚来到他身后,“小和尚,你是在思念哪家的千金小姐吗?”
蓦然出现的声音惊的明净一慌,猛地朝前跳起两步,转身瞪着身后忽然出现的少年,一脸怒意,“你瞎说什么!”
那眼神微有些飘忽,充满怒意的脸上莫名腾起一丝红晕。
秦陌芫走到阡冶身侧,与他一同盘腿坐在蒲团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和尚,你的小跟班似乎动凡心了。”
敲着木鱼的手微顿,和尚轻抬黑眸,语气微有些薄怒,“秦施主,不可妄言!”
明净亦是脸色气的有些发青,冷哼的瞪着她,“土匪头子,你再乱说,小心我……我”
秦陌芫笑眯眯歪头,挑衅勾唇,“怎么,想打我?你打得过我吗?”
少年一副无赖,痞气,还有故意逗他的模样,都将明净气的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抬着手,怒指着她,那模样,又羞又气。
最终,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刚走到门外,便传来少年更加欠扁的声音,“小和尚,要不还俗去找你心仪的那位姑娘?”
明净差点一只脚绊在门槛上,气的身躯僵直,愣是没有回头,大步离开禅院。
秦陌芫看着依旧诵经的阡冶,伸手握住那净白大手。
察觉到对方微僵的动作,她笑眯眯凑上前,“和尚,想不想知道我方才去做什么了?”
和尚俊脸冷淡,挣脱开她的禁锢,继续敲着木鱼,诵经。
那漠然的态度她早习以为常,便也不恼。
“方才国师找我,想要收买我。”
少年轻飘飘的语气飘荡在禅房内,几乎是一瞬,敲木鱼的声音陡然一停。
就在秦陌芫以为和尚要问他时,对方只是很冷淡的“嗯”了一声,便继续敲木鱼。
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无视她了?
看着敲木鱼的手,她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直接往前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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