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卿雪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不可置信,但她很快就敛去了表情,眼底的阴霾稍纵即逝,嗓子抖得不像话:“是。”
落雪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瑞炭偶尔“噼啪”燃烧的声音,一丝寒风从窗户内钻进来,将纱帘高高吹起。
太后鬓间的玉质步摇随风摆动,发出叮咚碰撞的清脆声响。她阴沉着脸,将银筷重重搁在筷架上:“今日是哪个当值?”
正欲去关窗的太监哆嗦着跪下,身体抖若筛糠:“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奴才。”
太后冷笑一声:“没有眼力见的东西,连主子的习惯和禁忌都估摸不住,以后也不必在哀家跟前伺候了。”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接着道:“念在你跟随哀家从北方不远万里过来的份上,还算有点用处,今日也不罚你了,往后便去厨房添柴火吧。”
太监还未替自己辩解,就被两个随侍的宫人拖了出去。
江卿雪死死的掐住自己手心,耳畔嗡嗡作响。
太后指桑骂槐太过明显,分明就是在告诫自己,若非是八字与太子太合,不然就凭自己今日没有眼力见的表现,被舍弃是迟早的事情。
一直到被送回江府,她依然心神恍惚。
梦中的太子对她有多温柔,现实中的太子就有多冷漠。
两厢对比之下,她甚至都忘了最关键的那点,等江家人坐在一处吃晚食时,她抬眼望见了面容冷滞的江时帆,才如梦初醒。
忙道:“哥哥你的香囊,能否借与卿雪一看?”
江时帆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想起今日江卿雪进宫的事,他几秒钟内便在脑内将事情全部理清,直视江卿雪时眼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
“我在东宫当差时捡到的,觉得霎是好看便作了私藏。怎么,卿雪认得这香囊的主人?那可否替我同那人说声,让她割爱与我。”
江卿雪的话在喉中哽住,眼底满是震惊,半晌后才支吾道:“只是感觉有些眼熟罢了,许是在兰绣坊见过类似的。”
她本以为是不守妇道的崔宛今蓄意勾引她哥哥,没想到哥哥却直接否认了。
原本可以靠这个把柄来威胁崔宛今的,如今却被哥哥的一句话,瞬间逆转成了江家长子私藏太子妃闺中之物。
这下好了,不仅威胁不到崔宛今,若是让旁人知晓,还反过来可能牵连江家。
她稳定好心绪,特意等吃完晚食后拦住了江时帆,定定的看着他道:“哥哥,你之前答应过我,会替我教训崔宛今的话,哥哥你还记得吗?”
江时帆抱着手臂半倚在栏杆处,视线从锦鲤池里绕过来,缓缓掀起眼皮:“不是已经替你射过她一箭了吗,你还想怎样?”
江卿雪咬了咬唇瓣,双眼通红地扑进他的怀里,固执地搂住他劲瘦的腰。
她的泪水唰地流了下来,声音满是委屈:“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只要谁欺负我,你会立刻千百倍地报复回去!”
江时帆身体一僵,想也未想直接将她从怀中扯出,月色和摇曳的灯笼光照亮他阴鸷厌烦的眸子,待江卿雪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然被他毫不留情的推开。
“你已到了待嫁的年纪,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为好,不想学武艺从小也无人逼你,可连礼仪和规矩怎么也一并忘了?”
“就这样还妄想成为太子妃?”
他的声音明明是兄长对妹妹特有的柔和,可那双冰冷的眼睛却满是寒霜,在朦胧的黑夜里更显阴沉。
江卿雪气结,只能愤愤道:“若我成了太子妃,咱们江家就能更进一步了,你难道不想帮我?”
江时帆不再看她,偏过头,视线再次转向被月光浸染的锦鲤池面,冷笑出声:“太子不会喜欢你的,奉劝你换一个目标。”
他说完话,随意拾起一块小石头朝平静的池水中扔去,水面上瞬间漾起阵阵涟漪,他的耐心耗尽,不等她回答,直接径直离去。
江卿雪心里一阵憋屈,盯着江时帆远去的背影跺了跺脚。
崔宛今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披着一顶硕大的狐裘,撑着下巴坐在书案旁,脑袋一点一点的。
耳畔传来一阵低笑,崔宛今立马清醒,连忙做贼心虚的继续手上的动作、慢腾腾地研墨,耳尖却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红。
裴修齐叹了口气,轻声道:“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崔宛今缩在狐裘里连忙摇头,抬起眼小心翼翼地去瞧他,见他没有生气的预兆,随即又胆子肥了起来,扔掉手里的墨啶,慢悠悠挪动到桌子边上,没甚形象地勾来一块猫窝样的小垫子,跪坐在上头。
身体努力朝他腿上趴去,指尖在他的腰间香囊的流苏上绕来绕去,仰头义正言辞道:“你和我一起去睡。”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不成规矩的赌约,若是崔宛今能坚持在书房里红袖添香、直到裴修齐有了困意,两人一起去睡,她就能被放出宫去玩,若是她先睡着了,那便不能出宫。
裴修齐将墨笔搁下,随手拿起一道寻常的帖子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眼尾瞥到小姑娘眼巴巴的模样,他掩藏起笑意,装得神色平淡:“想认输?”
崔宛今连忙坐直身体,瞪他:“你是机器人吗?”
裴修齐身为太子,这些日子连轴转,不是去御书房商议事宜就是回来替崇元帝分担奏折,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现下都子时了,没有手机的日子真的很让人发困,还有可能是怀孕的原因,她这些日子戌时不到便睡了,撑到现在已然是极限。
裴修齐微微蹙眉,不解道:“何为机器人?”
崔宛今摆摆手,叹了口气,老神在在地斜睨他一眼:“跟你说不明白。”
她往裴修齐结实的大腿上一趴,细白的指尖作怪地沿着他的气海穴的位置往下按压。
下一秒便被人抓住了手指,她得逞地笑笑,仰着脸,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朦胧水雾,脸上还带着猫儿似的狡黠。
“你若是一直不去睡,我就一直烦你,让你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