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落了几日,寒风料峭过后,宫里头到处开始张灯结彩,屋檐廊角处遍布着红绸锦缎、如意灯笼,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皆一片华丽的火红。
裴修齐喜静,东宫的位置选在了皇宫边缘处,一道面积颇大的山水院落,离皇帝居住的养心殿很有一段距离。
大婚的前一日,便有四名教导嬷嬷来到了她所居住的院落,将院门紧闭,在崔宛今好奇的眼神中,将手里的书册递了上来。
见嬷嬷们神情严肃,崔宛今还以为又是什么重要的礼仪,连忙伸长了脖子朝书册上看去。
等看到书册上明晃晃书写的三个大字后,脑袋中似飘着一团气,轰地一下冲到了头顶。
她的面颊上蓦然涌上两片潮红,过长的睫毛不自在地抖了抖。
杨嬷嬷满脸严肃的将书翻了几页,指着图中行为诡异的两个小人,轻咳两声开口道:“皇上吩咐过老奴,让姑娘明晚务必提醒太子殿下,先用图上这个动作。”
李嬷嬷似完全没注意到崔宛今的羞窘,在一旁幽幽补充:“太子殿下那边,也有人教导过,老奴们再次向姑娘提醒一遍,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怕太子殿下到时忘了尺度,一时疏忽让姑娘受伤。”
杨嬷嬷又将小人书翻了几页,指着“人面桃花”四个明晃晃的大字,再次道:“皇上还说,这个不可用,太子殿下和姑娘的体型相差过大,姑娘切莫记住,第一晚可万万不能用这个动作。”
......
崔宛今似被人绑架了一般,坐在软椅上浑身发麻,动都不敢动,全身仿佛被水泥浇筑了一般,僵成了一座石雕。
耳边尽是嬷嬷们的教导,还时不时夹杂着一句“皇上说”、“皇上提醒”,崔宛今简直羞愤欲死,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等嬷嬷们终于嘱咐完毕,她独自一人坐在房内许久,头顶不断冒烟。
等次日大婚时,她还一阵恍惚。
崔宛今一大早上就被嬷嬷们盘起,换上了沉厚繁复的婚服,脑袋似顶了千斤重一般,连点头摇头都是困难,被红盖头遮住,脖子以上彻底无法动弹。
浮影微动,经过了一长段繁杂的礼仪后,她终于被搀扶到了裴修齐的面前。
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到男人身上的大红婚服。
在她出神之际,一道巨大的阴影兜头罩了下来,耳畔传来他清淡绵长的声音:“把手给我。”
话音刚落,一双清瘦干净的大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他虽在同她说话,可宽大的手已然不容分说地覆上了她的手背,把她小了一圈的手团团包住,带着凉意的拇指还在她的手腕处浅浅的摩挲了一下。
崔宛今的手腕很是敏感,被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似一道颤栗的电流击中,身体一阵酥麻。
“手腕这般敏感?”带着低笑音调的话,从她的头顶处传来,与此同时,他似故意一般,指腹又停在她腕间摩挲。
崔宛今差点以为裴修齐被人夺舍了,难以想象这般逗弄似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可头顶的红盖头遮住了视线、鬓间繁重的步摇朱钗使她转头都难。
她也只能强忍住疑惑,绷着根神经,在裴修齐的带领下走到皇帝的面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她以为自己会在房内坐上许久,因为按照太子殿下如今的身份地位,想找机会巴结奉承他的人定然多如牛毛。
更何况,太子殿下今日娶了正妻,打破了他不近女色的传闻。这下,自己家适龄的小女娘也能找机会安排一下了,总不能让东宫里头一个前朝公主独大吧。
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他们的话头才刚刚起开,裴修齐就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
他今日未曾饮酒,只端了一杯清茶,趁着茶烟袅袅,隔着一片雾色,淡淡道:“本宫心仪宛宛许久,如今心想事成,亦在她面前立誓,不再纳妾,只肖一生一世一双人。”
围拢过来的一二品阶朝臣霎地一怔,待反应过来后,强行忍住心中的憋闷,尴尬一笑:“呵呵...呵呵,是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真是琴瑟和鸣、天作之合...”
将苦涩咽下,周围各怀心思的朝臣连忙开始恭维。
裴修齐淡淡的看过去,将手里的清茶一饮而尽,顺势开口道:“如此,本宫便先走一步,宛宛该等急了。”
臣子们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给他让开道,又是一阵祝贺恭维后,裴修齐施施然的离开。
他正欲穿过风雨长廊朝主殿走去之时,廊下忽地过来一个人,执起未出鞘的长剑,骤然拦住了他。
裴修齐的暗卫当下便剑拔弩张,和那人对峙起来,可下一秒,便被裴修齐挥退。
“五弟,你这是作何?”
裴修齐眯了眯眼,看向神情冷肃的裴重羽。
太子成婚,朝臣为了避嫌,自然无一人身着红色衣衫,可裴重羽却毫无遮拦,明晃晃披就一身火红如荼的衣袍,甚至还招摇过市的出现在他的后殿花园中。
他瘦了许多,那火红色的衣衫披在身上,配上那双妖异狭长的冷眸,仿若一只游荡的精鬼一般。
明明精神肉眼可见的差,却又精心将自己打扮了一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发冠高高竖起,其招摇的程度不亚于今日的新郎官。
裴修齐也未生气,竟还笑了,打量了他一番后道:“可惜呀,她蒙着盖头,今日只能瞧见本宫一人的红衣。”
“她也穿着一身红,五弟你说,她今日会有多美。”
他似卸掉了伪装一般,眼神阴郁而偏执,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
裴重羽一手执剑,另一只手紧握着一串佛珠,他的额角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在裴修齐说完话后,“啪”地一声,佛珠应声而断,珠串瞬间全落在地上,发出阵阵响声。
如他此时沉闷的心跳一般。
他一想到裴修齐此时要去做的事情,心里就跟卡了根鱼刺一般难受。
一想到今晚过后,他所爱之人的肚子可能一天天的隆起,他就嫉妒得头昏脑涨,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