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死讯
全国的抗战形势跟五年前相比，可以说天翻地覆。
小本子在关内势头大减，虽然伪满依然是他们的大后方，但肉眼可见的气数已尽，抗联队伍日益壮大，在跟小本子的斗争中，渐渐取得上风。
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潜伏在敌后的英雄们，如果没有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情报，这场斗争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何年何月。
高斌对此深有感触，以前看谍战片，更多的是抱着欣赏电影的角度去看，只有置身其中，才知道大屏幕上所呈现的残酷，还不足现实的百分之一。
他曾亲眼看着自己的同志被酷刑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他却束手无策，有时候，还必须成为折磨自己人的刽子手。
在外界，他是鼎鼎有名的大汉奸，人人得而诛之。
这个名头恐怕到死都不一定翻得过来。
但他不在乎，只想趁着自己还能喘气，多多传递情报，这样就算死，也死的有价值。
言归正传...
今天难得休息，在家陪老婆孩子吃完午饭，准备带他们去公园散散心。
最近小本子的战斗机和轰炸机经常在头顶飞过，为了安全，顾秋妍娘俩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大人还好，小孩子憋得不行。
“薇薇，快去跟刘奶奶换衣服，一会儿去公园了。”顾秋妍招呼道。
“奶奶，奶奶，我要穿粉色的那件。”高薇奶声奶气的喊道。
“好，我的小公主，来，跟奶奶去换衣服。”
刘妈带着高薇去换衣服，顾秋妍在背后露出老母亲的笑容。
“这孩子，就喜欢出去玩儿。”
“孩子哪有不爱玩的。”高斌躺在沙发上，享受难得的家庭时光。
也只有在家里，他才能稍微放松一下。
“你别躺着了，去厨房把刘妈准备好的便当装起来，然后带上水。”顾秋妍是家里的女主人，这种事都得听她的。
“行，我的祖宗，就不能让我歇一会儿。”高斌嘴上抱怨，脚下可没停。
“你就别抱怨了，大不了晚上好好伺候你。”
一看高斌咧着大嘴，顾秋妍嗔怪道：
“多大人了，还这么贪那事儿！”
“废话，伱也不看看我憋了多少年。”
“去去去，再让孩子听见。”
......
...
小家伙收拾妥当，立马缠在高斌身上，恨不得立刻就飞出去。
“你快下来，好几十斤的人了，别把你爸累坏了。”顾秋妍看着女儿这么依恋高斌，既欣慰又心疼。
毕竟他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不要嘛，我就喜欢爸爸抱。”
“好好，爸爸抱，但你能不能让爸爸先穿衣服？要不然怎么带你出去玩啊。”
高薇歪着小脑袋想了下，好像是这个道理，于是一出溜从他身上滑下去，又缠上了顾秋妍。
高斌趁机把衣服换好，重新将女儿接过来，惹得顾秋妍一阵白眼：
“你就宠吧，这丫头早晚让你宠坏了，不抱着就不会走路。”
高薇冲她亲妈做鬼脸：
“略略略，妈妈羞羞，跟我抢爸爸。”
“嘿？你这丫头片子，他是我老公！”
“他还是我爸爸呢。”
“我老公！”
“我爸爸！”
得，这一大一小跟冤家似的，高斌也是服气。
“行了行了，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干嘛，快去穿衣服，我们去车上等。”
说完就抱着小丫头出门了，根本没看见她对顾秋妍做的鬼脸。
离家不远的公园里，小朋友们全然不知世界的复杂，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更不觉得冷，一个个的在雪地里打滚儿，玩的不亦乐乎。
今天药房的生意肯定好，指不定有多少小孩发烧感冒呢。
高薇也是其中之一，一到公园就看见了熟悉的小伙伴，呜嗷一声冲了过去，哪还有爸爸妈妈什么事。
“这疯丫头，怎么跟我一点不像。”顾秋妍挽着高斌的胳膊说。
“呵呵，这样挺好，小孩子就该无忧无虑的。”
“你倒是乐意当甩手掌柜，这丫头眼瞅着要上学了，你怎么决定的？真要送她去小本子的学校？”
“高厅长都发话了，警察厅还有更高一级高官的子女都在那所学校，薇薇要是不去...”
顾秋妍脸色不太好看：
“一想到女儿要接受小本子的启蒙教育，我这心都滴血。”
“没办法，谁让我们的使命还没结束，身为我们的女儿，这也是她必须要经历的，想开些吧，至少这所学校治安好。”
是啊，这个年代，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一所学校教育质量好不好倒在其次，必须得安全。
“你看着办吧，我反对也没用。”
高斌搂着她的肩膀，柔声道：
“相信我，这一切快结束了，到时候再让薇薇重新学习华夏传统文化，一切都来得及。”
“希望如此吧。”
这时，一只白色萨摩闯入了他们的视线，而在萨摩身后，一个比薇薇大不了几岁的小男孩正喊着：
“沙多，沙多！”
高斌目光一凝，本能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紧接着，就见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跟在男孩后面喊道：
“让你牵着狗就是不听，咬到人怎么办？”
顾秋妍也听到动静看过去，同时愣住：
“孙姐？”
“你见过她？”
高斌认出了孙悦剑的身份，只是没想到顾秋妍也认识她。
“在老魏那见过一次，只是没想到她也潜伏回来了。”
“上去打个招呼吧，记着，她是我们表姐。”
“好。”
两人调整好情绪，手挽手走过去。
“表姐，巧了不是，你也带孩子来玩？”
孙悦剑扭过头：
“诶？这么巧。”
“是啊表姐。”顾秋妍也跟着叫了一声。
“你们两口子还有时间带孩子玩？”
“难得休息一天。”
“挺好，孩子呢？”
“在那边呢。”
此时高薇和孙悦剑的儿子小家乔已经玩到一块了，沙多瞬间成为小朋友们的团宠。
“我听老魏说，你女儿叫薇薇吧？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孙悦剑说。
“谢谢，家乔也很可爱，对了表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会儿他们身边都没人，所以说话也大胆了一些。
“两年前回来的，现在的身份是个寡妇，平日里靠给人做手工赚点吃饭钱。”
“有重要任务？”
“对，三年前那次搜捕，虽然因为你的情报，让很多同志躲过一劫，但整个联络体系遭到破坏，我接到的任务，就是重建冰城地下联络系统。”
高斌恍然：
“我听老魏说上级要派个人跟他合作，没想到那个人是你啊。”
“是我，我就住在离老魏不远的地方，具体位置问老魏，有需要的话，可以把我家当成一个备用联络站。”
高斌记下来，以后也许能用得到。
他们就像普通家长一样在闲聊，没人知道他们交换了什么情报。
玩了两个小时，小家伙们都累了，这才跟孙悦剑告别分开。
回家的路上，顾秋妍看起来不太好受。
“怎么了？”高斌问。
“咱给表姐他们家送点钱吧，看她脸色蜡黄，穿的也很破，小家乔更是瘦的跟麻杆儿一样，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儿。”
高斌点点头：
“回头你给老魏送点钱，让他转给表姐。”
“嗯，我就是一想到咱们俩吃香的喝辣的，表姐他们连槺叶菜都吃不上，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咱们管不了太多人，而且她的身份就是个带孩子的寡妇，如果活的太滋润，对她的掩护身份不利。”
高薇在后座睡着了，孩子就是简单，醒了就吃，吃完就玩，玩完就睡，才不会想那么多。
“我知道，可既然撞见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行，你看着办，也别送太多钱，帮他们改善一下伙食就行。”
“放心吧，我有数。”
...
周一一大早，警察厅开大会，高厅长主持会议。
他现在不但要负责特务科这边的工作，还负责日常治安，权柄很重。
会上，他特意提到了当前的局势，要大家应对好盟军的空袭，随时配合各区警署做好维持治安的工作。
会议开了一个小时才结束，散会以后，高厅长叫住高斌。
“给你加点担子，治安队那边的老李要退休了，最近天天请病假，队里的工作基本不管了。”
高斌一听：
“您要我负责治安队的工作？”
“对，你兼任治安队队长，把那一摊儿先支起来，等我找到合适的人选再来接替你，最近辛苦一下吧。”
高斌点点头：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怕惹人非议。”
“谁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一个个正事干不了，屁话真多。”
“呵呵，他们也得敢啊，那行，我准备一下去治安队那边转转。”
“人手你自己看着安排，回头打报告我批了就是。”
高斌想都不想：
“让刘魁过去吧，咱们自己的人，用着顺手，而且他的性格，也能尽快打开局面。”
“我没意见，安排吧。”
治安队跟特务科同级，高斌兼任队长，虽然权力范围扩大了，但级别还是正科。
而刘魁被他调到治安队当副队长，相当于顺势给他升了半级，成为副科。
之前是行动队副队长，只是股一级，现在升了半格，也算是个官儿了。
刘魁自然不会不乐意，相反，去了治安队，吃拿卡要的机会更多，傻子才不同意呢。
再说高斌这是提携他，不能不懂事。
得到消息的当晚，就给高斌送了20根金条，这些年跟着高斌没少赚，这点钱不算什么，要不了多久便赚回来了。
他们几个办的酒楼生意一直很红火，一来味道好，二来够安全，有钱人自然喜欢在安全的地方吃饭谈事，还能顺便跟高斌搭上关系，就算多花点钱也值了。
钱是王八蛋，没了就再赚，敢花钱的人才能更好的挣钱，亘古不变的道理。
...
第二天，高斌在治安队，冲那帮大爷们发了顿邪火，狠狠震慑了他们，同时也宣布了自己的带队规矩，简单点说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听话的有肉吃，不听话的就得死。
刘魁就是他忠实的追随者！
狠狠的立了威，在队里站稳脚跟之后，高斌抽空去找了老魏。
“我家那台发报机坏了，得想办法修，不然没办法发报了。”
“带来了吗？”老魏问。
“带了，要注意，整个滨江省，所有发报机的零配件，包括电池，都在特务科的管控之中。”
老魏点头：
“放心吧，机器肯定得我们自己修，配件也都有。”
“前阵子我们抓了个蓝衣社的，就是因为他到外面买发报机的电池，被我们的人跟上，顺藤摸瓜，直接端了他们一个联络点。”
老魏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嗯，那就好。”
“对了，有个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高斌瞥了他一眼：
“看样子不是好消息。”
“对我们来说不是好消息，但对你也许是。”
“哦？”
“张平汝在战场上中了一枪，打坏了肝脏，没得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周前，现在估计已经...”老魏没说下去，但后面的话用屁股想都知道。
高斌不悲不喜：
“知道了，我会告诉顾秋妍的。”
“你确定？我告诉你的目的只是想让你知道，没想着让顾秋妍也知道。”
“早晚都得知道，现在说肯定比晚说要强，而且我了解她，顶多伤心几天就过去了。”
“好吧，不得不说，张平汝的死，对你们俩和薇薇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高斌摇摇头：
“他是英雄，英雄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好好安葬他吧，需要多少钱我出。”
“这个你不用管，组织不会慢待我们的功臣。”
高斌点点头，随即从西装内抽出一个信封袋。
“帮我把这个交给孙悦剑吧。”
“嗯？你们见到了？”
“前天在公园里看见的，她过的很不好，顾秋妍动了恻隐之心，本来她想亲自把钱交给你，但现在世道不太平，就没让她出来。”
老魏明白他的意思：
“行，我会帮你转交，但你要知道，就算拿了这笔钱，她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改善生活。”
“能帮一点是一点吧，大人无所谓，不能苦了孩子。”
“那倒是，我替孙悦剑谢谢你。”
“别跟我客气了，你也知道我没少捞油水。”
“呵呵，那是你的能耐，我不管。”
毕竟在冰城这么多年，谁不知道高斌的贪和色？老魏再傻也不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没说，就证明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耽误工作，这些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
跟老魏分别以后，高斌去了躺江边公寓。
22岁的赵春芳彻底长开了，五官和气质既矛盾又和谐，甜美中带着一丝丝清冷感，就像倔强的少年，可以说甜而不腻，明而不艳。
5年前被高斌介绍入党，如今已经是资深党员了，并且在三年前去后方接受秘密培训，现在是一名优秀的发报人员，是高斌的下线，只对他一个人负责。
“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高斌开门进来，赵春芳正在弹钢琴，技术没有顾秋妍那么老练，但熟能生巧，配上她独特的气质，别有一番美感。
“给你买了点吃的用的，最近外面不太平，少出门。”
赵春芳赶紧接过两大包东西，不由娇嗔道：
“哥，你每次来都带好多，我都吃不完。”
“那就慢慢吃，总不能让你饿着。”
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高斌把自己扔到沙发上，狠狠呼了口气。
见状，赵春芳坐到他身边，不禁问道：
“怎么了？遇到麻烦事了？”
“没有，接到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
“想说吗？”
“你秋妍姐的原配丈夫死了。”高斌没有隐瞒。
“啊？就是那个张平汝？”
“对。”
“那真是太遗憾了。”赵春芳难掩悲色，这姑娘心地善良，尤其入党以后，最听不得有同志牺牲。
“对了，我那儿的发报机坏了，这阵子你要多承担发报任务。”
“没问题，我随时准备着。”
“嗯，行了，我该走了。”
“这么快就走？”赵春芳下意识拉住他的手。
反手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道：
“今天时间不赶趟，周五再过来陪你。”
“好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周五给你做排骨吃好不？”赵春芳很懂事，没敢拉着高斌腻歪。
高斌笑着点点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啄。
四年前，高斌喝多了酒，当晚在公寓这边留宿的时候，稀里糊涂被她拿下了，之后也就顺其自然。
高斌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喜欢是一方面，更多是为了报恩。
那次之后，她在高斌面前，整个人松弛了不少。
高斌本来还挺自责，觉得自己没干人事儿，虽然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转念一想，自己就是赵春芳的依靠，既然产生了这段孽缘，如果不给她一个完美的结局，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所幸放开心扉，该干啥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