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个斜躺在树下的软榻上,一个立于阶前,无声对峙,剑拔弩张。
北欧炎弘对于她的性格虽然不是十拿九稳,但也了解的七七八八,此刻不想激怒她,拂了拂脸,进了内室。
冷幽堡很尽责地打来热水。
冬晴在他进屋后,小声说:“王妃,王爷这个时候来,那进宫之事?”
原本她是想进宫拜见太后的。
有些事,要趁热打铁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她想了想,起身,“他想来是他的事,我要进宫是我的事,并没有任何干系,走吧。”
京都之人都知道曲九小姐是名门闺秀,今天她就做一次泼妇。
太后喜欢素静又规矩的女子,她既能轻轻松松招得她的喜欢,也能一瞬间就让她厌恶。
懿和宫里。
整个大殿都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静之中。
太后手握八角玲珑瓷玉杯,坐在上方,看着跪在殿下的女子,“你再说一遍。”
语气不怒不威,听不出喜乐。
曲尚歌目光镇定,直了直身子,声音铿锵,“母后,儿媳要与王爷和离。”
和离?
太后搁下茶盏,这次算是没听错了。“哀家听说你与弘儿的感情还不错,为什么突然要和离?你上次小产之事,哀家也劝慰过你,虽然失了皇孙,哀家也很心痛,可日子还长,你们终归还会有孩子的。”
不是因为小产。
她捏了一下小腿,挤出眼泪,哭道:“母后要为儿媳作主啊,昨天,昨天晚上,王爷与公主,他们……”
“他们如何?”太后急问。
“母后,”她擦擦眼泪,继续哽咽,“王爷原先娶妾身,是因为他一直以为妾身是他等了多年的女人,其实并不是。那天儿媳救赫连公主,后来王爷对她疼爱有加,儿媳就知道,她才是王爷等的女人。昨天晚上,他们,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什么?!
太后大惊。
弘儿一直不娶,她是知道原因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她还是皇上都不强迫他立妃,这次旨意是他自己向皇上讨来的。
她以为他是想开了。
没想到……
“歌儿,哀家一直都很喜欢你,弘儿是哀家亲生的,他对你到底有没有情义,哀家也看得出来。和离之事,哀家不能同意。”
不同意?
太后这关如果过不了,那北欧炎弘那里……
想到今天早上他的行为,曲尚歌正了正心思,慢慢道:“母后,儿媳是北欧国贵女,身份比不得赫连公主尊贵,如今发生了这种事,王爷如果不娶公主,恐怕对莫讫国难以交待。”
这……
太后摸着手中的佛珠。
“来人,去把皇上叫来。”这事还是让皇上去定夺。想了想,又派人去把北欧炎弘喊来。
皇上一听说她要和离,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男人。
“曲尚歌,与皇家和离需要有足够的原因,不然,朕是不会答应的,再者,你要和离,终要得你夫君的同意。他若不同意,朕也是不会答应的。”
北欧炎弘气势依然雍容,但射向她的目光复杂难辨,“本王是不会同意和离的,曲尚歌,你就死了这条心。”
是吗?
她嘴角微微一勾,“那王爷要如何安置赫连容月?”
北欧炎弘冷冷看着她。
她侧过他的目光,看向皇上,“皇上,王爷已经与赫连公主有了夫妻之实,妾身是不想让王爷为难,赫连容月贵为公主,又是王爷心中等了多年的女人,妾身确实无力也没有理由去阻止王爷娶她。”
夫妻之实?
皇上看了北欧炎弘一眼,又收回目光。
他这个弟弟一向心事不外漏,连他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怎么会跟赫连容月扯上了?
“本王会娶她。”很久之后,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你,曲尚歌,哪怕是做妾,本王也不会让你踏出邪王府半步,你也别妄想从本王手里拿到和离书。”
做妾?
共侍一夫?
到底是谁在妄想?!
“如此,那我与王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起身往殿外走。
太后错愕。
皇上蹙着眉峰。
北欧炎弘更是对她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又欣赏又嫉恨。
在踏出殿门的时候,她缓缓转身,目光沉冷地望向殿内那个一身紫衣,满身华贵的男子,“王爷,我曲尚歌誓死都不会做妾的。”
那目光里有着决绝,有着舍弃一切的狠戾。
北欧炎弘紧追了上去。
曲尚歌脚步如风,瞬间就步出十几步远。
他眸光一沉,急风掠步追上。
“王爷,妾身因为‘金掌门’的身份被你无端困于邪王府数月。如今,你若有本事,擒了我再说,不然,和离书给我,从此一拍两散。”
烈日下,她的青衣振袂而猎,丽颜覆霜,傲然立于树端。
北欧炎弘对她的固执已经深恶痛绝,冷笑一声,“很好,本王就看看你如何逃离本王的手心。”
语罢,身影一动强势袭向她。她旋身躲过,利剑从腰间冲出,直逼他来不及收势的胳膊,一个翻腾,他纵身掠向高空。
“本王虽然一直听过‘金掌门’的威名,却从来没领教过她的真正实力,看来,你今天誓要分个高下了,曲尚歌,今天你只是本王的对手,剑下分生死。”
空中的男子紫衣狂放,语气更狂,宝剑出鞘,三分锐利,七分冷杀。
她微微眯眼。
邪王的能力她六年前就领教过,如今……
呵!
手指触上利剑的锋刃,一眨眼,鲜血漫上柄锋,剑身嗡嗡鸣响,咆哮着冲向天际。
这是?
北欧炎弘眼内黑色漩涡急窜,大喝一声,宝剑毫不留情袭来。
“曲尚歌,你真是让本王又刮目了。”
能使得出‘天外流星’这种招式,她到底是谁?
“王爷刚刚也说了,剑下分生死!你还有时间分心吗?”
两个人在无人的废宫战得天昏地暗,他是一代邪王,战场上从没有过失败,她是隐归的武林奇人,向来剑上无生灵。
交战百来十回,他心口猛然一痛,剑从手中脱离。
“你——”
这种感觉是?
曲尚歌提着剑,缓慢蹲了下来,“王爷,愿赌服输,和离书看来你是要亲手写给我了。”
她收剑,转身即走。
“曲尚歌,你居然耍诈。”他扯住她的手,恶狠狠道。
居然给他下失魂散。
昨天晚上他才刚中了那种奇毒,虽然一刚开始他确实没控制住,但后来,他稍微疏解之后就清醒了,强硬压着体内作祟的邪毒,一心只想让她来解。
她却跑到皇宫里向母后索要和离书!
“王爷,”她笑着转身,一指一指剥离掉他的手掌,“妾身是女子,明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当然得使一下小人的手段。”
他压下心中浮浮而升的燥动,站起来,捏着她的下巴狞笑,“想要和离书,那就把本王身上的毒素解干净了再说。”
见她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他低下头,咬着她的唇瓣,眸风缓缓绽出一丝薄笑,“晚上,冷霄殿。”
真可恶!
曲尚歌一想到他临走时的那一眼,掌心不自觉用力,瓷杯瞬间破裂。
“小姐?哎呀,都流血了。”冬晴一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到她手上星点般的血迹,脸上一惊,上前就要给她擦拭。
她用胳膊挡住,“不用了,一点儿血而已。”
她自己取出锦帕,一点一点慢慢擦着掌心中的血渍,眸光掩风,“你去临月居,就说本妃请赫连公主过来一起品茶。”
不大一会儿,冬晴回来。
“王妃,公主说她今天身体不适,就不过来了,还说感谢王妃的好意。”
身体不适?
她起身掸掸裙摆,“公主是邪王府的贵客,身体不适,本妃自当要去关心关心,走吧。她想要的,本妃又何偿不知道。”
两人来到半中,与北欧炎弘碰个正着。
她就说,赫连容月真正的目地其实只是为了他而已。
“王爷也是去看公主的?”她离他十步之遥站定,温婉笑道。
北欧炎弘冷冷瞥她一眼,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冷幽堡漠然看她一眼。
刚刚王爷吩咐,今晚冷霄殿的九阴八阵全部开启,是为了什么?
曲尚歌来到临月居没有看到北欧炎弘,脸上讶异了好久。
不应该啊!
赫连容月初逢雨露,娇俏动人,明艳又充满魅惑。虽然只有一夜,如今也是心意得逞,浑身上下都是掩饰不住的小女儿的幸福之态。
曲尚歌握着杯盏,低头喝茶,眼内斑斓横陈,隐隐有着讥俏。“本妃要恭喜公主,总算是得偿所愿。今天王爷也说了,他会娶公主为妻。”
“真的?”
这么高兴做什么?
她这个正妻再大方,多少也有点不是滋味的。
“自然是真的,本妃看公主确实有些身体不适,那本妃也不打扰了。”
出得临月居,她携着冬晴慢慢往锦颐院走。
冷幽堡现身出来,“王妃,王爷吩咐,让你现在去冷霄殿。”
哦?
她挑眉,理着发丝,慢慢道:“让他来锦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