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始终有一双眼眸在凝视着她,楚凌裳不用寻找也能准备找到眸光的方向,他的眸光灼热滚烫,正如她在汉宫赴宴所感受到的一样,像是在盯着猎物一样,随着她的步伐移动而移动,始终像是烙铁一样落在她身上
赫连御舜,这个人始终是个不羁之人,纵使在众多宾客面前,他始终学不会收敛吗?这种想法始终可笑啊,汉宫并非他的领地他都可以为所欲为,更何况这里是他的府邸了
大殿之上,只剩下酒香
她停住脚步,如一支芙蓉静静绽放芳华
许久——
“凌裳——”头顶上的男人低醇开口,“来本王身边。
她抬眸,眼光所及,尽是惊讶之态。又微微敛下长睫,缓步朝赫连御舜走去
他竟早就为她预留了席榻,在他身边。楚凌裳坐定后,美眸轻轻流转,这才发现席上的宾客着实不少,分别为左右边依次而坐,应该是依照官阶的顺序而来
正对赫连御舜的是一位看上去同样年轻的男子,他的眉目之间与赫连御舜有着三分相似,他正盯着她看,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脸边滑过,心中却多少有数,赫连御舜坐于正左,而他在正右,难道,他就是右贤王?听说这个右贤王也是当今的二王子于单,应该是他没错,她分明从他眼神中看出一丝心不甘情不愿来,那是夺权之状
他想夺谁的权?
赫连御舜的还是——军臣单于?
还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追随着她,微微转头,却与伊稚斜的眸光相撞,一道清润如水,一道惊艳毫不遮藏,礼节般朝他轻点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她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奇怪,南华公主怎么没有出现?
眉间泛起一抹思考,却没有表露于面。
伊稚斜的目光没有离开,唇畔温润的笑更深了,他知道她恢复女儿装后将会很美,没想到会美到如此极致,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从她进入大殿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游离开,洁白素衣清幽淡雅,又如盎然一新的阳春白雪,苦寒幽香的梅花三弄,沁人心脾,百感横生。
赫连御舜也察觉到伊稚斜的目光追随,眉梢泛起一丝不悦来,伸手不着痕迹地拉过她的小手,纳于大掌之中,用一种无声的指令来告诫所有人。
楚凌裳想要抽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凌裳,这位便是军臣单于。”他的嗓音倍感轻柔,与他强行拉住她的大手形成两个鲜明对比。
楚凌裳挣脱不开只好作罢,朝着军臣单于轻轻施礼算是走过礼节,要她三叩九拜是不可能的,匈奴杀汉人无数,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如果可能的话,她绝对不想与这个骑在马背之上争夺天下疆土的男人打交道。
军臣单于口中啧啧赞奇,与此同时也看到了赫连御舜的行为,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原来世上真有此般倾国女子。”
世人原本愚昧,总喜欢拿着一副皮囊说事,楚凌裳心中扬起讥讽,不露于色,只是轻轻一勾唇,没说什么。
于单在一旁终于开口,“这位姑娘想必就是横扫左贤王十万大军的幕后军师吧?今日却坐在匈奴国的宴席之上,真是令人怪哉。”
一句话,将宴席上的气氛弄得多少有些尴尬。
战败之事,一直是匈奴忌话题,右谷蠡王伊柯暗自扯了扯于单的衣裳。
所有人都看着楚凌裳。
她又重新打量着对面的于单,他果然心有不甘,明明是可以说成匈奴十万大军,可他偏偏只提到左贤王,可想而知他对赫连御舜早就心怀不轨。
真是可笑,原来不仅是大汉,就连这里也是一样,男人之间的战争不仅仅是在战场上。
“怪哉?本王怎么觉得右贤王的话倒是怪哉?”还没等楚凌裳开口,身边的赫连御舜早已扬声,低沉嗓音不动声色回击着他的挑衅,“我匈奴国一向是以重人才为名,本王身边的女子一人可挡十万大军,这种人才可遇不可求,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匈奴国缺的就是这一夫!”
她闻言,下意识抬头,他的侧脸英俊刚毅,剑眉泛着不怒自威的霸气,他的话重若磐石落在她的心头,压紧、压碎,他是在为她说话?
不知为何,心底深处涌出一股。
于单微微眯起双眼,丝毫不顾及军臣单于微变的脸色,冷笑对视赫连御舜,“哦?如此说来,左贤王的意思就是,可用十万大军换一女子,在所不辞?”
咄咄逼人之口吻明显至极。
坐在正中的军臣单于原本想要开口,听到于单这话眉间略微思考了一下,转头看向楚凌裳,这个楚凌裳既然可以被汉景帝破例封为女官,定有她的独到之处,他倒要看看这女子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伊稚斜见状后,从容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后突然哈哈大笑,还没等赫连御舜开口作答便直截了当说了句,“二王子,识英雄之人必然会重视英雄,英雄之人又何来男女之分?千金散去难觅良人,想当年汉高祖便是因一人建议统一乱世,此人便是坐在席上这位女子的师父,鬼谷传人寒蝉子,要本王来看,众人皆认为战争之道便是人多为胜,其实不然,如能得一人便得天下,不费吹灰之力,不伤一兵一卒,怕是这世上也只有鬼谷之人能办得到。”
他巧妙避开了于单锋利的话题,将气氛稍稍转为柔和。
楚凌裳看向伊稚斜,报以微笑致谢,左谷蠡王伊稚斜向来以和平之心面世,虽然这次帮了她,但这番话未必能够得到军臣单于的赞同,毕竟军臣单于是擅于征战掠国的。
果不其然,军臣单于闻言后眉头蹙了蹙,终于开口,“征战必有死伤,这是在所难免,不费一兵一卒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春秋百家为何兵法两家为胜?不过是顺应时势变化而已,和平征世?笑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