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若是连祖上也算进去,那他们家绝对称得上是官宦之家,书香门第。平日里在家吃的伙食自然次不了。
即便小的时候师从上清宫,作为道家第一大派的上清道士。虽然按照教义不可大鱼大肉,但平日里的吃食那也都是上好的精米,外加精心培育的素菜,同时略加一些羊肉。
除了必要的祭祀日需要斋戒外,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绝大多数的道士们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的胃,鸡鸭鱼肉这些‘平常物件’自然不用多说,就连在那个时代,生产力最为重要的耕牛,连它们身上的肉也会多少来点。
即便到后来吴家遭到放逐,他老爹吴承嗣在这一路上也没亏待了吴家。放逐路上,吴承嗣花重金聘请的两位“仆人”(衙役),那也是好吃好喝的一路把他当地主老爷般供着。所以平常人家吃的饭,吴家别说吃了,怕是连见都没见过。
富人想象不到穷人有多穷,穷人同样也想象不到富人有多富。吴岩以为吴家口中所指的菜,是指山里的野菜,于是便傻乎乎的说道:“你想吃菜?是山里的野菜吗?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你让我上哪去挖?”
“……”吴家突然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心中郁闷了半天,最后只得耐心解释道:“葵和藿这两类菜哪种都行…对了,平日里我喜欢在饭前先喝一口豆子汤,别忘了。”
“……”吴岩这回是真的呆住了,葵菜他不太清楚,藿菜他倒是知道,早些年,因为这种菜能在城里卖个好价钱,所以他在地里种过。但他从没吃过,主要是因为这种菜不好养,而且价格实在太贵了,只有富人才吃得起。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吴家注意到吴岩从刚才开始一直死死的盯着自己,直看的他心里有些发毛,于是便开口问道。
“你知道藿菜多少钱一斤吗?”沉默了一会后,吴岩开口说道。
吴家听闻缓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最贵的时候能卖到近五个大钱一斤!”吴岩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继续说道:“而且现在是灾年,谁家能吃得起藿菜!”
吴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自己好像在无意当中说了些很过分的话,从而不小心触动了眼前这位大汉心中的底线。看到对方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吴家有些愧疚的说道:“我错了,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短暂的尴尬过后,刚刚还有些活跃的气氛,顿时又跌入谷底。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谁也不说话,吴岩在灶台边不知在忙活些什么,吴家一直坐在桌边的长凳上,就这么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蒸米饭就别想了,吴岩把米放进锅里开始煮后,不知什么原因中途出去了一趟。吴家也没阻止,更没有去问,就这么一直呆呆的坐在那。直到过了有一会儿,因为长时间没人管,锅里开始往外沸的时候吴岩才匆匆赶了回来。
“你怎么看的锅?都沸了,你也不管管!”吴岩见状赶忙往锅里加水,但还是有些迟了,有不少米粒随着沸水直接漾到了锅外。
“看锅?锅不就在那吗?又不会跑,看它做什么?”这回轮到吴家不明白吴岩的意思了,傻乎乎的回答道。
“……”吴岩这回总算能够体会到,吴家之前心中的无奈了。
“你去干什么了?去那么久?”吴家有些疑惑的问道。
“到附近挖了点野菜,米太少,得将就着点吃…”吴岩头也不回的说道。
此时吴家这才注意到吴岩进门时,手里握着的东西。竟然全都是一些绿油油的野菜,在这么黑的夜晚,跑到山上去挖野菜,想必他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吴家注意到了吴岩身上的泥土,想必刚刚因为天色太暗,他在山上应该没少摔跟头。
‘自己刚刚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想吃菜,想不到他竟然真的跑到山上去挖了…’吴家这么想着,胸口处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渐渐涌上心头,此时在看着吴岩在灶台忙活的背影,竟也变得有些顺眼起来。
米粥很快就煮好了,浓郁的米粥里还伴着一些野菜,闻起来香气扑鼻。接连饿了两天的吴家,在米粥端上桌的那一刹那,便早已按耐不住,顾不得烫,端起自己那碗来就喝了起来。
“慢点儿,小心烫,没人跟你抢,慢慢吃…”吴岩此时也是坐到了吴家对面,这还是两人头一次坐在一起吃饭,一时间,场景竟变得有些温馨起来。
或许是饿急眼了,吴家仿佛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米粥有点淡,虽然闻着挺香,但吃到嘴里感觉却没什么味道。
其实这锅米粥吴岩是放了盐的,盐并不是在这户人家里找到的,而是吴岩自己随身携带的。崇国产盐,当地百姓比起别国的百姓来买盐相对便宜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已,盐对寻常百姓而言依旧不便宜。
人不能离开盐,即便再穷,也还是要吃盐的。吴岩一直在外流浪打拼,居无定所。所以习惯性的在身上带一点盐,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但想到这是自己与“儿子”吃的第一顿饭,所以才狠心加了一点。看着吴家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煮的米粥,吴岩一时间竟感觉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儿子,这是咱们吃的第一顿饭,怎么样?好吃吗?”吴岩笑嘻嘻的问道。
“……”此时吴家嘴巴里充满了食物,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他不说话的机会。借口自己正吃着饭,没有搭理吴岩对自己的称呼。
“可惜这里没有酒,否则咱们一定要干一杯…不如这样吧,咱们就用这两碗米粥来代替酒,来,儿子!碰一个!”说完,吴岩端起了自己的那碗米粥举到了吴家面前,示意他与自己干一“杯”。
吴家听到对方一直儿子,儿子的喊着自己,心中还是有些芥蒂,但看到对方那望向自己充满真诚的目光时,又实在不好意思打击他…
‘我与你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至于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怕是只有老天爷才清楚了…’吴家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举起了自己那已经快要见底的饭碗,与对方碰了一下…‘嘭!’
“好!来,我们干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