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书远的嘱咐下,司机果然细心无比地把他们送回了南巷子,并看着姐妹三人进了家门落锁后,他这才驱车往回赶。
在几年前,平城原本是华国的一座不大惹眼的小城,直到后来改革后,这边临海靠山的绝佳地界,让商贸迅速地发达了起来。
这样的变化同时也造就了城中贫富差异明显,以南北为界,大多是平城本土生长的进城农民,住在划分为贫民窟的南边,对应的北边则是富庶人家住的地方,而其余的东西两面,大多都是商业区域。
当然,能像江砚在京西路置办的那橦别墅,是个例外中的例外。
像甄白拖着这么一大家子人的,没有钱不说,人还多,那种华贵到不行的别墅只能望两眼,他们只能住在这种破四旧后留下来的老宅院子里,而且和北街那种修缮完好的四合院远远不同的是,这里的院子都是破旧的。
到下雨天时要拎好几个桶放在漏洞下面,才能保证雨水不会在地上四处蔓延,这宅子除了大、宽敞,压根没其他的好处。
如果不是这儿房租便宜,又容得下她们二三十个人居住,甄白肯定要嫌弃得不行的。
甄安一和甄玉在经过一天的惊吓后,早早地就回房间睡去了,怕再吓到其他年幼的兔子精们,甄白没在晚饭的时候说出白天的这些事来,当然也不许甄玉他们到处去散播。
甄白和甄六六是住一个房间的,等甄六六做完手头里的收尾活后,一回房就被甄白给扑了过来,她连忙抱住人,对堂妹的突如其来的这么不稳重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白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要知道,在甄姥姥走后,甄白可一直都是稳重自持的,像这样小女孩似的扑人的动作是鲜少有的。
“今天挣了十块钱。”甄白唰地一下抽出纸币,拿到甄六六眼前晃了晃,然后塞到她手里:“三娘还要我做她店里的试衣模特,在店里穿着样衣招揽顾客的那种,按月给钱,还是这个数呢。”
甄白三言两语就交待清楚了属于今天的小惊喜,果然,听了她的话的甄六六一脸的欣喜:“天啊,一个月一百?小白你简直不要太厉害了!”
“你怎么总是这样,自己身上一分都不留,万一有应急的事怎么办?”说完,甄六六反手又把甄白塞给她的十块钱,还回了甄白手中。
“还有,既然平时吃饭的钱足够了,你也可以买些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以前你不是喜欢那些零食吗?钱足够充裕了,总要对自己好一点的……”
甄白想到今天和甄安一一起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江砚家的别墅的事儿,觉得甄六六说得也对,她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越来越不大方了?连几个坐车的钱都不舍得花了,甚至,也有好多年没再馋过零食了。
看着甄六六絮絮叨叨又说开了的模样,甄白最后还是没和她说白天的事,六六姐整天都忙得团团转,肯定也不想再为她担忧了。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
夜色已经深重了,安南别苑内,有处房间还灯火通明。
别苑很大,这里的伺候的佣人却少得可怜,是以,在江砚身边的人都住进了别苑里。
白日里司机四处奔波,昨天还又照顾了醉酒的江爷一晚,现在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他拉高柔软的被子正要沉入梦乡,突然的,房门被人小声地敲了两下。
司机猛然清醒过来,他立即翻身下床,这样连夜里都要让他不得不工作的人,还能有谁……
司机撑着乏困,兢兢业业地开了门,果然,门外站立着的男人面色泠然,周身散着清贵气息,不是他的雇主江爷还能是谁?
“爷,您是要出去吗?可这大半夜了……”
司机小小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砚冷漠地打断:“今天你送她回去,她住在哪?”
“啊?啊……”司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砚说的“她”,应该就是傍晚时他送回去的其中一个小姐吧,司机连忙说:“那位小姐她住在南巷最里边,听说她住的那院子一个月本来要二十块的,后来被她砍价砍了……两块钱……”
司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原因无他,还不是他家雇主的脸色愈发难看,难看到他都要以为他又要像白天对上那小姐一样,秋风扫落叶似的差点把人从车上丢下去。
司机最后是浑浑噩噩地关了房门回到床上的,临睡前,他又记起这两天,江爷好像是比从前脾气坏好多啊……
客厅里安静,透窗过来的皎洁月光打下来,给仰靠在沙发上的男人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光,他长睫微垂,紧抿着唇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啧啧,江爷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悔过呢?”
一声调侃的声音打碎了沉闷的死寂,江砚抬眸觑了来人一眼,书远就连忙从楼梯上走下来,举了下手表示投降,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江砚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他有些不确定这人有没有听见刚才他和司机的对话,要是真听见了……
书远撑着下颌瞅他,不出意外地在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自在,书远温温地笑了起来,能从这位爷身上出现这样难言的情绪波动,这倒是罕见。
“真的很晚了,还不去睡?”
书远催他,只得来对方一声不咸不淡的“嗯”,他没法子,身体的困倦让他只好上楼去睡觉。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书远打着哈欠,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来,从他这里的角度只能看见沙发上的人的侧颜,流畅的下颌线条,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线,可书远却从他一贯清冷的气息中察觉到了一股子莫名的悲凉。
这和四五年前,他途经那个小村子时,看见穿着丧衣守孝的少年眼神中的情绪一般无二。
那个时候,书远是落魄,少年则是了无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