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白茫然地抬头,顺着甄安一的声音指示往前看去,可只那么一眼。
她就呆在原地。
立在车门边的男人身姿欣长,五官仍旧和从前一样如刀削般完美,只是相比五年前,他脸上的青涩化作了无声的稳重,鼻梁上架的那副银边眼镜更是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温然斯文。
此时的他迎上甄白的目光,眼眸里闪烁的是没有温度的凉意,宛如一潭不起丝毫波澜的死水。
相比从前少年的恣意笑意,现在的江砚,让甄白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凉寒。
清楚地看到她脸色的变化,那是丝毫不见欣喜,反而还多添几丝惊惧的神色。
江砚胸膛处见到她时剧烈的跳动,像是被一盆凉水倾盆倒下,再多的激动和心悸再次偃旗息鼓。
他自嘲地勾了下唇角,长眸里都是淡薄,江砚启唇:“甄小姐,好久不见。”
或许是他的神色太过冷漠,又或者是他的称呼让甄白恍然间想到了什么,她惊了一下,竟下意识地连退两步,忍不住抓了下甄安一的手臂,试图借少年高了一截的身子挡住那灼人的目光。
“小九姐姐?”
甄安一察觉到那男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又见甄白这样的举动,还以为她是在害怕人类,连忙鼓起勇气挪步上去,把甄白和甄玉挡了个严实,他咽了咽口水,忍住下意识的颤栗:“这、这位先、先生,你你你你是谁啊?”
江砚的目光落在扣着少年手臂的那一截细白的手指上,指尖纤细,只是好像有些太过用力了,让那粉白色的指甲盖都泛着不正常的白。
这么怕他?
那又为什么能对别人这么信任?
男人微敛的眸子登时沉黯下去,但很快那些黯淡仿佛是错觉似的转瞬即逝,换上的是凉薄的嘲讽:“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这句话。”
这只兔子是他养大幻化人形的,现在随便一个毛头小子就能捡他的现成了?
有些人倒想得还挺美。
饶是甄安一没开窍,也知道江砚这话是在表露对他的不喜,可、可他哪里惹到这个人类了?凭什么问问他是谁都不行啊?
甄安一既委屈,又对这个人恐惧得很,他总觉得这人和寻常的人类不大一样,或许、是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大了……要是这人要强留他们三个下来,他们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去见六六姐吗?
“只要……你放我们走,我、我绝对不会告诉大家你抓走我妹妹的……”甄安一弱弱地试图和他讲条件。
站在他身后的甄白忍不住想扶额,少年,这招怎么可能对江砚有用啊,以为他是什么怕被人骂的小弱鸡吗?那可是书里面大杀四方、后来更是沦落成女主裙下臣的商业大佬江砚啊!
搬来平城之前,彼时尚在燕云村的甄白,有一天在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光屏,闪着光亮的板上浮现着数行小字,伴随着脑海里刻板的加载声响起。
甄白先是吓了一跳,等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解释自己是个什么系统,研究了几天,她又发觉这声音似乎就像个专程来唬人的玩意后,甄白提着的那颗心算是放下了。
好在,她这几年在甄三七的教导下,还不至于做个大字不识的文盲,等看完了所有的字后,甄白那颗想着一出村子一定要找到曾经那个少年的心,一瞬间坠入冰窖似的,凉了。
那块泛光的板子上,告诉她一本书的大致内容,上面甚至提到了“江砚”这个名字,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恰巧和那个少年撞了名字,可看到后面……
向阳村、江老四、大队书记赵健本,还有爱在江砚面前表现的谢芳菲,不止是这些熟悉的人名一一跃在上头,更令她心惊的是,她居然也在。
这本书,哦倒不如说他们现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在书里面,他们所有人都是笔者手下创造出来的纸片人,而她甄白,在这个世界里注定是个惨得要命的配角。
想到那块光屏是怎么形容她的?她在向阳村依旧被阿砚捡到,从一开始的喂养生疏到后来的亲密无间,可后来,注定身为天之骄女的谢芳菲不过虚伪地冲江砚一笑,他就把她拱手相送,最后她死了,死在曾经兔子精们口口相传的那种为刀俎为鱼肉的死法中。
太可怕了。
甄白晃了晃头,努力把那种似乎烙在她心尖上的恐慌感甩掉,不是她不信阿砚,是她的第三感告诉她,光屏上写的残忍,是真的。
良久的沉默过后,在门边看着江砚丝毫都没把目光给那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小姑娘一丁点时,书远就知道自己是意会错了江砚第一春的对象,他尴尬地摸摸鼻尖,准备神助攻第二回时,男人沉冷的声音响起。
“都走,别再让我见到你们。”
话毕,他头也不回地往厅里走去,没再看身后的众人第二眼。
心不在焉的甄白还有其余被吓坏了的两小只都没发觉,只有书远注意到了他看似从容,实则狼狈的步子。
“哎阿砚……”
书远想拉住人,却被对方不咸不淡地一瞥给把手缩回去了,他只好先安抚站在外面的三人,“不好意思啊,他、他可能是昨晚宿醉还没醒酒呢,才说话这么冲,什么不再看到你们啊,甄小姐有空常来玩啊哈哈哈。”
甄白缓了一口气,神情困惑地把书远看了又看,这个人刚才不是还那么斯文有礼的样子吗,怎么现在又不那么一本正经了?还哈哈哈的一点都不好笑啊……
甄白腹诽着,这边书远已经安排缩在车上围观的司机送他们回去,两兄妹却看向甄白,要她拿主意。
“那……就上车吧。”
书远绅士地给她拉来车门后,甄白冲他道谢:“多谢了。”
黑色的轿车驶出大门,渐行渐远,书远看着它消失在路的尽头处,这才折身回去。
一边走,他在心里一边叹着气,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家江爷的情路这么坎坷,爷不懂主动不说,第一春姑娘似乎也格外抗拒江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