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商议之后,刘表将他们一一送出,但他自己却没有走。
一直到了子时,江水在琉璃灯下泛着铁锈色,仿佛是岁月沉淀下的浓稠血渍,在这幽闭的密舱中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舱内,铜雀造型的烛台上,鲸脂蜡烛燃烧得噼啪作响,那跳跃的火苗与袅袅升腾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空间熏得昏昏沉沉,也让哥伦布胸前悬挂的金十字架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光晕,原本闪耀的金色此刻竟显得有些发乌。
这位来自遥远西方的红发番商,正专注地俯身在案几前,手中的羽毛笔轻轻蘸着朱砂,在一本古朴的《江夏水经注》上仔细地勾画着航线。
那本古籍的羊皮纸边角,清晰地印着西班牙女皇专属的狮鹫火漆封印,象征着其背后强大的势力与威严。哥伦布的眼神中闪烁着贪婪与算计,每一笔的落下,都仿佛在丈量着这片陌生土地上的财富与机遇。
“景升公当真舍得?” 哥伦布操着一口带着古怪腔调的汉话,打破了舱内的寂静。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面前那具鎏金罗盘,罗盘上繁复的纹路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似乎正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变数。“武昌港每年过手三百万石漕粮,就这么送给我国女王?”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更多的则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刘表听闻此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慌乱地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待咳嗽稍歇,帕子上已然晕开了点点猩红的血迹。他的目光透过舱窗,瞥见江面上正飘过一盏盏河灯。今夜正值中元节,那些顺流而下的莲花灯,承载着荆襄百姓对逝去亲人的思念与美好的祈愿,悠悠地漂向远方的东海。而此时的刘表,心中却满是无奈与决绝。
“只要陈烈战船化作齑粉……” 刘表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他猛地一用力,扯断了颈间佩戴的珊瑚朝珠,一颗颗圆润的血玉珠子瞬间滚落,掉进了舱外那暗沉的江水中,溅起微小的水花,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便是让出云梦泽又如何?”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哥伦布见状,顿时大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密舱内回荡,让人毛骨悚然。他张开嘴,露出那几颗镶金的臼齿,在烛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随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身旁的鳄皮匣中取出一卷三尺长的羊皮卷,缓缓展开。羊皮卷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那是一份充满了利益交换与阴谋算计的契约。
当刘表颤抖着伸出手,拿起案几上代表着荆州牧权力的印玺,缓缓盖在契约之上的刹那,江面忽然毫无征兆地翻起丈许高的浪头。巨大的水花拍打着船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整个船舱都随之剧烈摇晃起来。众人惊恐地望向窗外,只见十二艘巨大的龟甲舰正破开浓重的迷雾,缓缓驶来。这些战舰的桅杆上悬挂着巨大的狮鹫旗,在清冷的月光下,那旗帜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像极了一只张开血口、准备择人而噬的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