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初识,只是一个意外的巧遇。那时候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见面,却让她的一生都为之改变。
那时候,森狱、苦境跟天疆三境相连,森狱阎王邀请了燹王等五王共谋开天之局。
他甚至将邀请送到了血族给予血皇。
血皇对开天之局没有多少兴趣,却命她代为赴约。
到达苦境,见到六王的第一天,她就跟赤王还有燹王打了起来。
原因是赤王那厮看不起她,认为血皇竟派区区一名女子代为赴约,是在挑衅六王的颜面。
那时候的君惜诺还不是如今的君惜诺,加入血族没有多久,受制于血皇,又失去了曾经的伙伴的她,冷漠偏激,手段凌厉,对于赤王的轻视,她选择了以实力来证明一切。
燹王倒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不过是见到她的黑暗天赋颇为好奇,一时兴起便也掺合了进去罢了。
打到一半,一直冷眼旁观的阎王跑出来打圆场,燹王跟阎王是好友,赤王桀骜不驯,却也给阎王几分薄面,她初来乍到,却是不好锋芒太露,于是一场战斗消弭于无形。
虽然代血皇赴约,其实她也就是去走个过场,对于阎王所言开天之局,她着实没有兴趣。
于是,便也只是第一次去了,之后就一直待在风来水榭里面,哪也没有去。
日子久了,偏激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终究是意难平,冷漠依旧。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她离开苦境,却不想,有一日,有人闯进了风来水榭。
那时候,他追击天疆孽族,风尘仆仆,心中盈满愤怒,一身杀气未曾消退;那时候,她奉命来到苦境,受制于血皇,愤懑不能平,冷意逼人。
惊觉有人闯入风来水榭,她在苦境暂时的住处,她冷然出手,却不想见到了他。
白衣华袍的青年,有着极为俊秀的面容,银发灿烂如月辉,一双绯红色的眼眸温柔明澈,纵然犹带怒意杀气,仍旧是那般干净剔透犹如水晶。
看着沐浴在淡金色的阳光下而显得愈发出尘脱俗的青年,她以为自己见到了误入凡尘的谪仙。
他也看见了她,先是一愣,继而一张俊秀的面容蓦地涌上了淡淡的红晕:“姑、姑娘,抱歉,吾不是有意……”
这样就不好意思了?
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单纯温柔的人了呢?
看着那双写满了羞涩腼腆的绯红色眼眸,她的心里蓦然涌起一股好笑的感觉,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唇角已经微微掀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必介意。”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嗯?
她微微蹙眉,怎么回事?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蓦然回神,似乎发现自己这么看着别人并不太礼貌,他微微低下头,白皙的面容带着红晕,声音都有些结结巴巴的:“抱、抱歉……”
怎么他见到她之后就一直在道歉呢?
她轻轻摇头:“无妨,你……为何闯进风来水榭?”
听到这句话,他愣了一下。
“怎么了?”
他恍然如梦如醒:“啊,吾是来追杀孽族的……”
“追杀?”她有些惊讶,“可是……”
他刚刚又是发呆又是道歉的,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工夫,人早就跑了吧?
显然他也想到了一样的问题,低着头没说话。
这人真是……
好呆……
她好笑地看着沮丧的青年:“这附近吾还是比较熟的。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吾帮你找吧。”
他犹豫了一下,道:“牧神谢过姑娘。”
牧神?
她神色一凝。
没记错的话,之前阎王介绍的时候说过,天疆之主就叫牧神吧?
她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天疆之主?
就面前这个动不动就脸红,说话紧张结巴,气质温柔明澈,眼睛更是干净得能让人一眼看透的青年,居然是天疆之主?
再想想她见过的六王,虽然不是每一个都阴险狡猾老谋深算得好像阎王那样,但就算是带着某种单蠢气质的燹王,也不至于像面前的青年一样如此温柔无害……
如果他真的是天疆之主的话,他绝对是她见过的最没有攻击性,最不像王的王了。
其他的倒还无所谓,毕竟牧神虽然看上去很单纯很好欺负,但至少功体够深厚,想欺负他一般人还没那个本事,但是那个阎王……
野心勃勃,所图甚大,一手主持了六王会议……
祈祷天疆没有什么能让阎王看上的东西吧,不然就牧神的个性……
天疆要是不栽得很惨都对不起阎王的智商。
尤其是在现在天疆、苦境、森狱三境相连的情况,阎王居心叵测野心勃勃,苦境势力纷杂,天疆君主却是这般柔和单纯的性子,还真的是……不好说。
…………
通过探查树木留下的时间痕迹,惜诺很顺利地知道了那几个脱逃的孽族踪迹,告知了牧神。
不多时,林中传来的消息告诉她,孽族已除。
林中传来一阵窸窣之声,俊逸修长的身影从林中步出。
见到巨大的树下弯起唇角微笑着的女子,牧神蓦然停住了脚步,有些怔愣地按住了心口,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他的发呆取悦了对方,女子眉眼弯弯,笑得极为好看,让人想不到刚见面时她会露出那种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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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疆。
“牧神?”
“牧神?”
耳边忽然大起来的声音唤回了牧神神游的思绪。
牧神蓦地回神,就对上了羽族之长玉雉衣带着探究的视线,顿时有些不自在道:“怎么了,雉君?”
“牧神,您是不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如吾们改日再商谈吧。”
本来想说自己没什么的牧神转念一想,点了点头:“也好。”
“那吾们就先告退了。”
说罢三族之长皆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走出大殿,伐天虹有些奇怪道:“你们觉不觉得牧神最近有点奇怪?好像总是神思不属的样子……”
慑十方想了想:“好像是从上次牧神亲自追杀孽族三凶回来之后就经常这样了……”
“是追杀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应该是吧,可是,会是什么事情呢?”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雉君你在笑什么?”无意间的回眸,就看见某只狐狸笑得意味深长,伐天虹道,“你说牧神是怎么回事呢?”
“牧神?”玉雉衣轻笑,“没什么,你们不必太在意。”
“嗯?”
“你果然知道什么吧?”
“哈……”玉雉衣笑着走远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一看牧神那模样就知道,他们这位单纯温柔宽厚仁慈的天疆之主啊……情窦初开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女儿,竟引得牧神都动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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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风来水榭的入口,他踟蹰不定。
贸然来访,是不是不太合适?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呢?”
清澈的嗓音响起,却是从身后传来的。
牧神蓦地回头,对上女子带着清浅笑意的面容,那双夜色的眸子黑白分明,明亮透彻宛如浸在水里的黑曜石,顿时心生窘迫。
“君姑娘。”
“你是来找吾的吗?”
“上次的事情多亏君姑娘出手相助,吾是特地来谢过君姑娘的……”
“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摇摇头,神情意外地坚定。
真呆……
她微微扬起唇角:“既是如此,便让吾尽一番地主之谊吧。”
“……有劳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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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了风来水榭多了一道白衣华袍的身影。
“惜诺,你……”
“嗯?”她抬起头,饶有趣味地看着素来温柔的人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眸中浮起由衷的笑意。
“你……愿意陪吾去天疆看看吗?”支吾了半天才把自己的邀请说出口,牧神感觉到自己脸上热热的,于是越发腼腆,“吾想让你看看吾的故乡。”
“天疆吗?传说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呢。”她笑弯了眉眼,“那吾就却之不恭了。”
他的眼睛很明亮,笑容越发柔和如水:“嗯,不会让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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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牧神。”
“参见牧神。”
跟牧神打完招呼,视线随即落到牧神身边的女子身上,极少见到外人的玉雉衣等人不由得愣住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那是一名淡然静谧宛如静夜的女子。绝丽的面容不施脂粉,却仿佛是九天之上的仙子落下了凡尘,有着令人惊艳的美。夜色的长发如瀑般随意地披泻着,随着清风微微晃动着,几缕发丝调皮地划过那白如初雪的面容,一双黑色的眼睛明亮而透彻,是看尽了红尘百态,世事变迁之后的明澈淡然,令人仿佛看到了深邃幽静的夜空。她的唇边淡淡的笑意,没有多余的意味,却足以令人心生亲近之感。
聪明如玉雉衣等,已经想到这名女子大概就是牧神最近魂不守舍还总是往外跑的原因了。
这都把人领回来了,牧神好事将近了吧?
即使被人投以注目,然而丝毫不怀恶意的眼神并不让人讨厌,惜诺微微一笑:“你们好。”
这才惊觉自己光顾着打量人家忘记了打招呼的众人慌忙道好,面上多多少少有着一些不好意思。
在天疆,即使是睿智如玉雉衣这般的人物,也总是显得比外面的人要来得率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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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疆,却是个与传说没有多大差别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生长在这里的都是瑞兽,没有人类那么多心思,瑞兽之间的相处要显得更加和谐融洽直接坦率。
天疆很美,生活在天疆的人们也都很好。
那里,确实是一个世外桃源。
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够养出像牧神这样的首领。
而对于天疆而言,牧神这般守柔无争仁善温柔的首领,才是他们需要的。
阎王那般深沉莫测野心勃勃的王,也只适合森狱罢了。
她轻笑:“牧神,天疆,是一片难得的净土呢。”
牧神微微一怔,笑着点了点头:“嗯。”
“那……你愿意与吾一起守护天疆吗?”
她怔住了。
白衣华袍的天疆之主,一双绯红色的眼眸明亮透彻,专注地看着她,一眨不眨,看似坦然从容的态度之下是丝丝难掩的紧张与羞涩,面容泛着薄薄的红晕,即使如此,他依旧鼓起了勇气看着心悦的女子:“你愿意……与吾一同守护天疆吗?”
她没有回答。
明亮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他侧过脸,竭力掩饰住自己的失落:“抱、抱歉,是吾太过突兀贸然了……刚才说的话,你不必……”
“吾又没有说不答应,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呢?”她轻轻笑了,“唔,现在吾说‘好’,还来得及吧?”
他的眼睛顿时明亮得胜过漫天星辰:“你……”
“天疆很好,吾很喜欢呢。”她抿唇浅笑。
“惜诺……”
“嗯。”
“惜诺……”
“嗯。”
“惜诺……”
“……够了,吾知道吾的名字很好听,不用你一直叫。”
她好笑又无奈,拍了拍他的手:“呆子。”
“吾们会一直在一起。”一贯温柔的人,第一次笑得那般开怀,“一直一直。”
她弯唇笑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许君一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