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婧愣愣地看着他递过来的剑柄,震惊得呆了:他说什么?他要把命还给我?
荀起见她迟迟不动,便一把掀起自己的外袍,捏住里面的白色衣袍一角“哗——”撕下一块碎布来,拔下银冠上的银簪划破手指,挤了挤血,屈着一条腿,把碎布搁在大腿上写起血书来。
岑婧眼睁睁看着他这一番行云流水从容留遗书的举动,脑中嗡嗡作响,眼眶又红又胀。
“写清楚了。”荀起将满是刺目血红字迹的白碎布举在她眼前,“动手吧。”
岑婧的目光一触及那刚劲有力的血字,泪水便大颗大颗往下滚落。
她不住地摇头,喉咙里哽咽得发不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宁死也不肯接受我?我就有那么不堪吗?我只是仰慕他,想陪在他身边而已啊!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她仰天长吼,悲愤欲绝。
几丈开外,虞蒙和展渡正往这边跑来,听见她的嘶喊,双双顿住了脚步,惊愕地望着前方。
怎么回事?展渡拧紧了眉头,主上怎么把剑柄递给了岑姑娘?
虞蒙心里慌乱至极,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但却丝毫不敢妄动。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死也不要我?”岑婧脸上满是泪痕,湿红的双眸紧紧盯着荀起。
荀起面容冷峻,语气寒凉:“我说过了,我只要我妻子一个。没人能逼我。”
“好……好……”岑婧咬着唇瞪着他慢慢后退了几步,扭身哭着跑开了。
虞蒙见状,疾步跑向荀起。
荀起听见声响,回过头来,悄然把血书捏成一团握在掌心,冲她浅浅勾起了唇角:“怎么不在家等我?”
虞蒙跑到他身前,双手抓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
荀起柔声道:“我没事。”
“你刚才是做什么呢?啊?!”虞蒙余惊未消,心里还有些后怕。
荀起正欲答言,瞟见展渡神色不安地望着岑婧离开的方向:“去追吧。”
“是!”展渡应了一声,风一般呼啸而去。
虞蒙不忘质问:“你说啊,刚才是怎么回事?”
荀起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和岑婧做个了断。”
虞蒙眼角瞥见什么,一把拉过他的手,捏着他的食指:“手怎么划破了?”
掌心还有血渍。她忙又仔仔细细把他浑身上下察看一遍,发现外袍上也洇着大片血迹:“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腿受伤了?”
“没有。”荀起怕她担心,不忍再隐瞒,将手中血书展开来,“岑婧想用救命之恩强迫我纳她为妾,我便让她动手取了我性命。
“这是我割破手指写的遗书,证明一切皆我自愿,与她无关,不得找她寻仇。”
虞蒙嗅到遗书上浓浓的血腥味,心里疼得差点透不过气:“你有没有想过,你没了,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你凭什么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话落,泪落如雨。
荀起神色一慌,赶忙抱紧她,低头吻去她的泪痕:“傻瓜,有你和孩子在,我怎会轻易让自己丢了性命?
“我惜命得很,还得和你再多生几个孩子呢。”
虞蒙推开他,啜泣着瞪了他一眼:“那你为何还把剑柄给她?万一她拔剑刺到了你的脖子……”
“她伤不到我。”荀起捏着袖口轻轻揩抹去她下巴处的泪珠,“不等剑出鞘,我便会拔剑收回来。
“不过,但凡她有拔剑的动作,我便不会再念她半分恩情。”
“可是,世事无绝对,若有万一呢?”虞蒙捧着他的脸颊,神色郑重肃然,“以后再也不准做这么冒险的事,听到了吗?”
“嗯。”荀起淡笑着点了点头。
“你严肃点儿!”虞蒙对他如此敷衍的态度甚是不满。
荀起立刻收了笑容,严肃无比:“我荀起在此保证,今后绝不再做诸如此类有性命之危的事。”
“这还差不多。”虞蒙轻轻哼了哼,从他手里抽出那块碎布,“这东西我回去就烧了。”
“行,由你处置。”荀起勾了勾唇,揽住她的腰迈开步子,“回去吧,我饿了。”
“还饿?我都被你吓饱了。”虞蒙也伸过手去揪住他腰间衣袍。
“只被吓到了?难道不感动么?”荀起侧过脸来,鼻尖点了点她的鬓角。
“都吓坏了,哪儿还有感动……”
两人的身影朝着景宅的方向渐去渐远。
且说方才岑婧无奈又心痛地大哭着跑开了,跑了不远突然“嘭”地一声撞倒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那熟悉的衣着,熟悉的身量,她无需抬头看都知道是谁。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岑婧抬起胳膊擦去脸上的泪渍,欲要退开一步。
展渡双臂合拢,圈她在怀:“我怕你乱跑,迷了路。”
此时天色已黑,周围一边是荒地一边是竹林,没有灯火,唯有空中的半轮明月洒下一地清辉。
岑婧刚才只顾着狂奔感觉不到,此刻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正身处荒郊野外。
听着草里的虫鸣和凄厉的鸟叫,她心底打了个寒噤,但嘴上却毫不在乎:“关你什么事?反正你们跟我都没有半点干系,我不用你管!”
展渡轻声一笑:“你不就是看上大都督的美色又求而不得,心有不甘吗?什么大不了的事,哭成这样?”
岑婧圆睁着双眸盯着他黑暗中模糊的脸:“什么叫我看上了他的美色?”
“难道不是吗?”展渡挑了挑眉,“你又不是和大都督早就认识的,只不过和他见过七八次面,总共加起来恐怕不超过十日,能对他有多深的感情?”
“我对他一见倾心不行吗?”岑婧恨恨地反驳。
展渡又笑了一笑:“假若大都督长得满脸麻子,尖嘴猴腮,或者酒糟鼻大肥脸,你还对他一见倾心吗?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大都督长得太俊了你才一时着了迷?”
岑婧神色一顿,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了。
“其实,你若只看外貌,我觉得我长得也不差,你不如看看我?”展渡破天荒头一回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
岑婧微张着嘴,惊讶不已。
若说起来,展渡也生得英眉俊眼,丰采清隽的,倘若荀起有十二分俊朗,展渡也有将近十分了。
那么,他这话的意思,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