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琬湿润的眼睫颤了颤,泪珠大颗大颗滑落,面上冷然一笑:“呵,他想得可真周到!他是否连我要改嫁的夫家都替我找好了?”
“不是!公子他舍不得亲手将夫人推给别的男子!”何潜急得抬高了嗓门,又觉有些失礼,低下头沉声道,“公子这么做是怕您往后一个人太孤苦,怕您过得不好。”
丛琬呵呵笑着,心里酸胀不已,又气恼又难受:“他还真是有情有义!
“那这画像又是怎么回事?这些可都是我自己的东西!”
何潜沉默了一瞬:“这些都是公子的画像,公子说他想留着陪他一起……长埋地下,免得您以后拿去烧了。”
丛琬哼了一声,抬手抹去眸中泪花,微微昂着头:“遗书在哪儿呢?拿来给我过目。”
何潜紧抿着唇,迟疑未动。
“去啊!”丛琬俏丽的面庞如海棠经雨,透着几分凉意,“我得看看他是不是当真把所有一切都给了我。”
何潜听罢,略觉心寒:公子都这样了,少夫人难道还怕公子骗她么?
他原想遵照晏颉的吩咐不让丛琬见到遗书,此刻仿佛要为主子争口气似的,从衣襟内取出叠好的一个扁平布包来,摊开在丛琬面前:“少夫人请过目。”
丛琬一把拿过来捏在手中,从头至尾扫了一眼,目光怔怔地落在末尾那朱红的手印和那端端正正的“晏颉”两个字上。
偏厅内静得出奇,忽地“嘶啦——”一声响,遗书被丛琬撕成了两半。
“少夫人!”何潜惊了一跳,忙抬手去制止,“不能撕啊少夫人!”
丛琬疾步躲开,手中动作毫不迟疑,转眼间将那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笺撕成了碎片,当空一甩。
“少夫人,您这样,公子若是知道了也不得安心啊。”
丛琬冷然瞥向他:“你只管告诉他是我撕的,有话让他来找我说。”
言罢,大步朝外走去。
如丝急急跟上:“少夫人。”
丛琬加快了步子,清清冷冷道:“妆花了,帮我去补补妆。”
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哭过。
随后,丛琬去了耳房内,重新匀脸涂朱,神色如常地来到卧榻旁。
晏颉抬眸望着她,眼里浮动着温柔与留恋:“怎么去了这么久?”
“陪母亲多聊了几句。”丛琬平静地说着,弯下腰去扶他,“该喝药了。”
晏颉以肘撑着身子正要坐起来,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如絮进来禀道:“公子,少夫人,荀府展护卫他们来了!”
晏颉和丛琬惊喜不已。
丛琬连忙迎了出去,以为虞蒙一行都回来了,到了外间却只见到了展渡和几个荀府的护卫。
“展护卫,大都督和夫人还有家公他们还没回来吗?”她往众人身后望了望。
展渡从怀中摸出解药:“少夫人,这是噬心毒的解药。
“晏公在途中染了风寒,贵体抱恙,大都督和夫人要等晏公身上好些再一同回来,大约还得过几日到,让我先把解药送回来。
“本来两日前便可赶到,不想有一段遇到大雪封路,只好改了道,绕远了些,就耽搁了两日。”
“不妨事。”丛琬感激道,“辛苦大家了。”
而后又让如丝去客房请花影过来,自己按照展渡所说,用温水冲了半瓶解药给晏颉喝下。
不一时,花影到了卧房,丛琬将剩下的半瓶药递与她看。
花影转动着药瓶仔细看了看,见着瓷瓶底部錾刻的字迹,认得是岐黄公所有之物,点了点头:“服下解药六个时辰后,晏公子体内的毒便可彻底清除了。”
丛琬又欢喜又感激,谢过众人,即吩咐后厨备办酒饭,招待展渡等人用晚膳。
少倾,晏夫人得知了消息,也忙忙的从暖阁里赶了过来,听丛琬转述了花影和展渡的话,心下方觉安定了些。
辋山脚下客店。
展渡等人离开之后,过了三日,晏文鸿身上退了热,病势大有好转,一行人便启程回京。途中接到展渡飞鸽传书,得知晏颉身上余毒已清。
不数日,到达云洛,众人去了晏府探望晏颉。
晏颉此时精神气色皆已恢复不少,只是毕竟中毒太深,伤了元气,仍需卧床静养。
荀起把另一瓶解药一并交给了丛琬,以备不时之需。
晏夫人满怀感激,设下家宴要款待荀起等人,晏文鸿也欲留下,又怕晏夫人不同意,便让晏颉向晏夫人开口。
晏颉近日已听丛琬说过了自己中毒的缘由,也知裴氏已然入狱受到了惩治,见父亲软言相求,心里有些不忍,于是替他在晏夫人面前说了几句好话。
晏夫人冷冷回了一句:“吃完就让他走。”
晏文鸿倒也不奢望她能给自己好脸色,只要能让他留下来用膳便心满意足了。
宴罢,从晏府出来,虞蒙和梨月道了别,两家人各自回府。
荀太夫人久不见虞蒙,正想念得紧,忽闻木蓉报说虞蒙回来了,高兴得坐起身便要下暖榻去迎她。
“祖母,您慢点。”虞蒙进来看见了,忙快步上前去扶。
“快一个月了,总算回来了。”荀太夫人不住地打量她,满眼慈爱,“怎么好像瘦了点,是不是一路上没吃好没休息好?”
虞蒙微笑道:“是没太吃好,不过回来多吃点好的,补一补就好了。”
说着,顺手将带回来的玉脉枕交还给了太夫人。
太夫人笑问:“怎么样?岐黄公怎么说?”
虞蒙略觉不好意思:“他老人家也说是我自己心里忧虑过甚,致使五内失调,须得放宽心,顺其自然才好……和您说的一样。”
“这回放心了?”
“放心了。”
太夫人随后说了些近一个月来府里的事务:“大约就是这些,也没什么大事。哦,对了,你们走了没多久,听老戚家的说白蔻有喜了,四个多月了,到今日该有五个月了吧。”
虞蒙眉头一扬:“喜事啊,我明日让人备些补品送过去。”
“好。”太夫人点点头。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见太夫人有些乏了,虞蒙便辞了出来。
到了卧房外,听见云佩云倩几人在说笑,虞蒙正想问问灵枢阁的情况,因转去了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