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宝贝来到霍帝斯的公寓,打开他卧室床头柜第一个抽屉,可里面除了几条叠得整整齐齐的领带,什么都没有。
她拧眉,将所有的领带都拿出来,才发现精致的盒子底下压着一个档案袋。
档案袋上面写着“宝贝亲启”,字体和他的人一样,清隽疏朗。
握着档案袋的手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份霍氏企业的股份转增协议,协议的受益人是她和大乔小乔,日期正好是地震发生前的一个星期。
乔宝贝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难道他当时就打算一走了之?
莫名的,她心里有些慌乱。
心里的预感明明灭灭,她抖着手从包里去翻手机,忽然又想起手机在地震的时候丢了。
捏着档案袋,乔宝贝起身就奔出了公寓,急急忙忙地往地下停车场跑。
一路飙车开到军区总医院的时候,过道里所有的保镖都不见了,重症监护室也没有人了,只有一个阿姨在整理被子打扫卫生。
乔宝贝去了护士台问情况,护士才告诉她,霍帝斯已经在一个小时前转院了,听说是出国治疗。
她扶着护士台,眼里热气上涌,一股子酸意冒上来。
霍帝斯他走了……他一个人走了。
他故意支开她,一个人回了比斯国……
难道他以为这样儿,她心里就安稳了吗?就能让她的愧疚和良心平复了吗?
“小姑娘,你脸色很差,怎么了?”一名年长的护士走过来,看她青白不济的脸,有些担忧,“小玉,快倒杯温水来!”
乔宝贝摇着头,“不用了,我没事儿。”
轻轻挥开护士的手,她往电梯方向走。
回到帝锦别墅,战少尊和大乔小乔都在客厅里,正在组装模具枪。
乔宝贝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直接上楼去了四叔为她准备的书房,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她把身份证和护照全部塞进了包里。
战少尊进来的时候,看到她的举动,顿时甩了一张黑脸儿。
“要去哪儿?”
“我去一趟比斯国。”淡淡的,乔宝贝的声音不冷也不热。
这个时候,她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不想和四叔吵架。
男人面色一沉,忽然就将门关上,落锁。
大步走到女人的面前,他狠狠钳住她的下巴,冷冷地斥道:“早上说了那么多,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乔宝贝,你怎么就这么轴劲儿!”
乔宝贝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拿开,淡淡地说:“四叔,他趁我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回了比斯国。”
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战少尊眼神阴鸷得发狠了,拧眉讽刺她。
“所以,打算抛夫弃子?”
“我没那么想!”男人不讲道理,她心里也烦了,“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我只是想陪他做复健,只是想在他脆弱的时候陪陪他,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说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五年前她在地狱边缘挣扎的时候,那个郎朗明月一样的男人,日夜不息地陪伴她,替她照顾只有几个月大的大乔小乔……
她实在控制不住落泪了。
“四叔,当初我戒毒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了,一度抑郁,自残过,自杀过,人鬼厌弃,是他一直守着我,陪着我,鼓励我……你知道的,很多人一旦毒瘾发作,六亲不认,我当初差点儿杀了大乔小乔,还把他捅伤了,当时他才给我做过肝脏移植,他差点儿没命。他现在这样儿,我真的抱歉得想死……四叔,你能明白的现在的心情吗?”
女人流着眼泪,说得语无伦次。
战少尊身体僵了僵,攥紧了拳头,实在听不下去,他用力拉过人,紧紧抱住她。
“是我不好。”心里懊恼得要命,他伸手一遍又一遍抚在她的背脊上,柔声安抚着,“是我不好,要怪就怪我,是我把你忘记了。”
靠在他胸口,乔宝贝呜咽着,泪水沿着脸颊,淌进了嘴里。
“我根本不值得他那么对我……我不值得……”
女人哽咽的自责声,像把刀子,一刀又一刀凌迟在他身上,战少尊心被揪得感觉浑身都痛起来。
要说他这辈子最痛苦,最自责的是什么?
那就是他失去记忆的这六年。
当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女人正在地狱里饱受世间最残忍最痛苦的折磨。
战少尊松开手,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明天我和你一块儿去比斯国找他,他既然支开你,肯定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找到人。”
乔宝贝吸了吸鼻子,点头。
男人伸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头发,兜里的手机响了。
乔宝贝擦着眼泪,还沉浸在霍帝斯不告而别的悲伤中,没有注意听他讲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动静,抬头时,才发现战少尊表情极其严肃,正转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谁来的电话?”
男人抿着唇,没说话。
“出什么事儿了?”
乔宝贝惊了下,总觉得和她有关,索性一把从他手里拿过手机。
一看号码,竟然是一个国际长途,她蹙了下眉,将手机贴近耳朵,小心翼翼地问:“喂,哪位?”
对方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操着一口不熟悉的中文,“你好,我是冷斯夜阁下的新任秘书,霍先生在去比斯国的途中,不幸遇上强级寒流,坠机爆炸,当场死亡……”
什么?
嘴里干哑着,乔宝贝出口的声音都变了,“你说什么?”
那边的男人叨叨又说了几句,她没有听清楚,整个人都呆在那里,眼睛里空荡荡一片儿,嘴唇发着哆嗦,像一个被抽了灵魂的木偶一样。
“啪嗒”!
手机掉在地上。
乔宝贝身体僵硬着看着战少尊,动了动嘴皮儿,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整个大脑都被刚才那通电话给充胀了。
最后一根紧绷的弦骤然崩裂!
天旋地转,黑暗袭来,她闭了闭眼睛,在一声惊呼里,整个人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
“乔宝贝,坚持住,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帮你,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窗户边儿上,一个眉目疏朗的男人从万丈阳光里转过身来,像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俊朗清冷,对她微微一笑。
“乔宝贝,不要害怕,你一定能行的,我会陪着你。”
她这是在哪里?
头痛欲裂地朝周围扫了一眼,除了一张床,整个房间除了四面白色的墙壁,什么也没有。
冷冰冰,暗压压。
男人朝她走过来,她看清了霍帝斯的模样儿。
他微微俯过身来,绞了毛巾,动作温柔地替她擦干脸上的汗珠。
她愣愣地看着男人格外憔悴的脸庞,闹不明白她现在身在哪里。
“霍帝斯?”
男人冲她温和地笑,“醒了?今天阳光很好,我背你下去走走吧。”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笑容,熟悉的房间……
她想起来了,她这是在戒毒所?
乔宝贝吃力地伸出手,竭力去抚摸男人的脸,“我这是在做梦吗?”
霍帝斯揉着她的头,“对,你在做梦。宝贝,这些都是梦,只要梦醒了,一切都结束,新的人生会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恍惚地笑了下,她情不自禁地说:“可我不想醒过来……”
“说什么傻话,大乔小乔需要你。他们今天每个人喝了400CC的奶,还会拉我的手指……”
耳边是霍帝斯温温浅浅的嗓音,像拂过的春风一样,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更让她想起了她怀着大乔小小的那一段时间。
因为爆炸吸入过多的化学性烟雾,那时候她身体状况很不好,就连胎儿也不稳定,有时候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霍帝斯总是不厌其烦地安抚她,到后来实在不放心,他在她的卧室里另外搭了一张床,日夜看顾她。
她的身体实在太差,心情也糟糕透顶,那个时候她孕吐也非常厉害,有时候刚吃下去就吐出来。霍帝斯每天费心思做不同类型的饭菜和其他好吃的,想尽办法让她吃下去。
可是,好几个月,她的身体不见好转,胃口更不见好,生产的时候,她除了凸显的肚子,浑身上下瘦成了一把骨头……
一个个琐碎的回忆飘飘荡荡,忽然就定格在了黑漆漆的囚禁室里。
她被打了毒品,哆嗦着蜷缩在角落里,绝望到想自杀的时候,囚禁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了。
霍帝斯冲过来抱住她,抱着她狂奔出去,对她说,一定要替她报仇。
恍惚间,她模模糊糊的视线里,看到他额头上被阳光折射出来的格外晶莹的汗珠……
看到他躺在她身旁的手术台上,握着她的手,说:“乔宝贝,如果你过不了这一关,我陪你一起死。”
神志不清的意识里,她想说,不要做肝脏移植,她染上了毒瘾,已经没救了。
她的噩梦到了,已经不会醒过来了。
乔宝贝看见手术台上的自己,闭着眼睛,流着眼泪。
她也看见了同在手术台上的男人,一直看着她笑,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被护士推着进了手术室,才被迫松开。
梦里不知身是客,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两人住的小木屋,种满薰衣草的小别院,门上垂下来的琉璃平安符,空气里飘来的薰衣草香味儿……
耳朵边儿上,是婴儿欢畅得没有烦恼的笑声儿,还有男人温和疏朗的声音。
她唇角微扬,笑着推开了木屋的门。
突然,她微笑的脸骤然一变,毒瘾发作了!
她看见她拿起了厨房里的水果刀,实在忍受不了那种钻心刺骨的痛意,发了疯一样自残着,挥舞着刀子在屋子里嘶声力竭地大叫。
她也看见了她像个失了心的疯子朝婴儿床奔过来,霍帝斯冲过来扑在她身上。
她看见他的腹部被捅了一刀,全身是血地抱住她,伸手抚摸她的头,低声安抚。
“嘘,不怕,有我在……”
“不要怕,会好起来的,乔宝贝,你是这个世上最坚强的女人,会好起来的……”
抱着他的身体,她慢慢地蹲在了地上,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神志不清地涕泪横流。
耳边上,男人还在安抚她:“宝贝,梦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
乔宝贝从梦里哭着醒过来。
梦里的一切,在现实面前被击溃,远去千里之外。
她的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好的坏的,感激过的人,想念过的人,终究已经远去了。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叫霍帝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