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玖·流】
古德里克的脖颈被切开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脖颈,那疼痛感被温热按了下去,他流血了,他的脖颈之中流出了红色的血液,那是他的血液,那是生命,那是属于他的生命。
“有两个西多妮,一位是作为骑士的西多妮,另一个是作为余孽的西多妮,前者把追寻自我作为最优先的目标,在作为利刃被挥动的同时寻找着答案,后者则是不断躲藏,在窃取一个又一个可能性的过程之中找到属于她的那个部分。”
在脖颈处的那份刺痛感出现的时候,古德里克便明白,反逆本身出现了问题,那些附着在那个女性身上的规则,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血液遮住了他的眼睛,红色覆盖了他的视觉,他知道现在是做出选择的时候,这一个可能性又是错误,这一个古德里克需要抛弃了。
他将手伸入到自己脖颈的创口之中,找到了自己的血管和骨骼,他在最短的时间之中找到了足以杀死自己的部分,然后折断。
——我要在一切的动乱开始之前成为我想要成为的人,哪怕并不是人。
……呼……真痛啊。
——拉芙兰,卡昂佛尔。
古德里克睁开眼睛,他从那些书籍和纸张之中翻起身,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他扫开了一切阻拦自己的东西,他知道,这又是哪一天……第二日?不,如果是现在的话,那应该到第三日了,现在的时间是多少?他不知道。
他知道又有一个自己死了。
“这都是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好的。”古德里克看向四周,这是第几日并不重要,他并不能够决定当下的时间,能够选择时间的……是在‘此时’拿着日历的人。
乱序日历表是祂的恩泽,在这一场仪式之中,祂允许这些信徒对仪式的步骤进行安排,日历表就相当于这些步骤的安排顺序,将这几日进行调整,安排好什么时候进行到什么地方,什么时间祂能够出现在哪里。
问题就在于,此时是谁拿着日历?
他向前走出一步,然后摔倒在地——他看向自己的脚,他的脚已经折断了,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断,在意识到自己的脚已经折断之后,那疼痛感又一次涌上来。
……怎么回事?
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攻击他,他很确信这一点,这里只有他,这里只有他,这里明明只有他,他的脚为什么折断了?是谁做的?
咔嚓。
——第‘二’日,在卡昂佛尔邮报社不远处,出现了一起凶杀案,死者名为约翰·古德里克,身份是卡昂佛尔邮报社的编辑,他被发现死在一条小巷子之中,身体遭受多次殴打,四肢出现不同程度的骨折,每一处都是足以造成伤残的伤势,而他体内流出的血液,足以让一个人失去生命。
这是在别的时间之中他的死亡……那些死亡已经渗透了现在这个时间,将死亡的他覆盖在了他的身上,古德里克咬紧牙关,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即便在这几日之中他可以不顾虑自己的死亡,但是他需要的是自己的每一个死亡都具备意义,至少是能够完成一部分的工作。
但如果这些死亡渗透到了还活着的他的身上,那就麻烦了,这意味着他没有办法在活着的时候做多少事情,并且,在一次新的死亡之后,又会渗透到下一次的古德里克身上。
这是一个循环,他无法继续向前迈步,刚才那一次自我了断或许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决定,甚至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其实还想要做很多事情,在这个城市之中,古德里克还想要做很多事情,他……他还不能够在这里结束。
他的左手被折断了,这也是因为那一个定律,都是因为那一个定律,才让这些死亡脱离了他的干扰,古德里克张开嘴,在最后一只手折断之前,他需要一次死亡,他用自己残存的右手抓住左手的骨骼,从自己的眼窝之中刺入。
他再一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卡昂佛尔邮报社不远处,出现了一起意外事故,名为约翰·古德里克的男人从卡昂佛尔邮报社的高楼失足坠亡,两位于卡昂佛尔邮报社之中的工作人员目睹到了这一次死亡,据他们所说,当时他们正在讨论死者相关的问题,紧接着便听见了剧烈的碰撞声……
于是,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古德里克趴在地上。
这一次,他动不了,他的四肢都折断了,从高空之中坠落的代价就是如此,他还没有死亡——至少现在还没有死亡,不过也大差不差。
如果运气好的话,再过不久他就可以因为失血过多死亡,但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他可能就得在这里爬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古德里克尝试活动自己的四肢,他就连疼痛感都没有感受到,他已经失去了四肢的感官。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是从那一个定律出现的时候?还是从那把骑士长剑出现的时候?他得不到答案,古德里克张开嘴,他用自己的牙齿咬住自己的舌头,这是他仅有的方式,如果四肢的血液无法让他得到死亡,那么,他就只能用这个方法再一次自我了断。
但紧接着,一只手搭在了他的下巴,然后轻轻一推,让他的下颚脱臼了,古德里克的舌头就这么躺在了口腔之中,他转动自己的脖子,转动自己的眼睛,这里还有人,除了他,这里还有一个人,他抬起头,朝着地面猛然砸下——
“稍等。”
一份报纸垫在了古德里克的头下,他的这一次撞击最终被报纸的柔软抹去。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死,但先别着急,我有一些问题想要找你了解。”男人的声音从他的身旁响起,古德里克看向声音的来源处,他看见那个男人在自己的身旁蹲了下来。
是他。
古德里克记得这一张脸,他看见过这一张脸,在之前的时候,在那些景色重叠的时候,他看见过一次这一张脸,当时这个男人的时间和菲涅耳的时间是重叠起来的……不,不对,他有给这个男人安排过时间吗?
“哦抱歉,忘记你现在不能说话了……”
古德里克的下颚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脱臼的关节在男人的手指间复位,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尝到铁锈般的死亡滋味,他想要再一次咬断自己的舌头,但是那下颚并没有遵循他的意志,他张开嘴,他知道,如果他还有这样的想法,那么自己的下颚应该会再一次脱臼。
他需要一次死亡。
“让我们来对一下现在的信息。”男人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那是一个带着齿轮装饰的帽子,他将一根手杖放在地上,随后,他在地上铺上两张报纸——或许这样子坐在地上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的脏东西,“你的名字是约翰·古德里克,我看见了好几个你的新闻,嗯……死了这么多次。”
报纸上的文字书写的就是这一点——关于奥芬巴赫的死亡,每一次的新闻都是一次死亡,但是是不同的原因。
“每一天……或者说,在这五天,之前是四天,你都死过一次。”男人的手指反转几下,将一张报纸夹在手指之中,“这一次信仰失格事件,你们影响了时间本身,原理应该是将几天的时间压缩在一日之中,或者可能还不到一日……锚点是在什么时候?第一天和最后一天?”
古德里克没有回答。
“好的,看来我猜对了。”
男人握住一旁的手杖,砸在了古德里克的肩膀处,于是,骨骼断裂的声音伴随着刺痛感没入到古德里克的大脑之中,与此同时,之前没有感受到的源自于四肢的痛感也流淌了过来,几乎是在几秒的时间之内,古德里克的脸色就涨红了,他咬紧牙关,让自己的大脑不再去注意那些疼痛。
“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够交流一下,这样子能够剩下我很多的时间。”男人说,“你们的目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反正并不会成功,让我想想,能够支撑你……还有你们,在现在这个地步依旧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对你们来说肯定是很伟大的事情。”
疼痛感让古德里克无法回答,他的身体微微弓起,他拼命呼唤着自己的四肢,只可惜那四肢依旧无法回应他,只有疼痛感。
“你前几天去过浊色雾海吧?”
……什么?
这个提问让古德里克愣了一下,浊色雾海——去往浊色雾海这件事应该没有人知道,哪怕是在这一次迎接仪式之中的‘同伴’,也只是知道他们的大致目标,古德里克的目标仅仅只是找到‘祂’,至于在哪里找,去什么地方找,这些都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
他得到的口谕铭刻在了他的躯壳之中,没有人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
除了……
“你的那位同伴很幸运地活了下来。”似乎是知道了古德里克的想法,男人笑出了声,“他说,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
(“骗され骗し合う愚かな生き物(互相欺骗的愚蠢生物)”
《レイディ·ブルース》-LUcKY tAp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