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衙门公开审理武器铺学徒命案,吸引了不少喜好热闹的民众。
只有在衙门口围观时,他们才能喊出几句无关痛痒的真话。
牧云在地牢里待了足有七日,不仅没见到牛隆的身影,还得到徐捕头吩咐牢头的“特殊照顾”。
送来的饭菜狗都不吃。
牧云玉葫芦中有干粮和酒,总是趁牢头不注意时大餐一顿。
牢头听仵作老刘提过牧云的身份不简单,因此做事留了一线。若依着徐捕头的意思下点毒药,暗中结果掉他,能省去许多麻烦。
双手沾满罪恶的人最怕报应,牢头帮徐捕头做了诸多亏心事,真要迈出最后一步,暗中提防,提前谋划一条生路。
徐捕头来地牢提人证,发现牧云没有半点憔悴之色,心中甚是不悦。
他把牢头拉到角落,低声斥责道:“我交给你的事,你是一点都没办。明说吧,你是不是想明哲保身?”
“我说徐捕头,在下为城主老爷办差,品阶并不低于你。”牢头平日里不敢得罪有百姓生杀予夺特权的徐捕头,如今横下一条心,终于敢讲出心里话,“如何做是我的自由,没必要听你差遣。”
徐济瞪着铜铃大眼,喷射出的怒火仿佛能将牢头焚烧成灰烬。
牢头毫不退缩地直视徐济的眼神。
徐捕头在茗烟城有只手遮天的能耐,可掌管茗烟地牢的牢头也不遑多让。
“你别嚣张,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徐捕头着急拿人去府衙,无暇处理出言不逊的牢头,瓮声瓮气地让他打开牢房。
牧云没戴枷锁或镣铐,若想取二人性命,只是抬手间便可完成。
冤有头,债有主。
他们的罪孽不至死境,自有人来收拾。牧云终究是修炼过《清心诀》的半个佛家弟子,轻易不愿违背修仙者的原则,得把破戒留在最要紧处。
徐捕头没有随身携带镣铐,牢头又不配合,只好徒手押解牧云前往城主衙门。
“你最好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徐济并不了解牧云的底细,以为他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
牧云安分跟随徐捕头往前行,两人全程无任何交流。
行经一炷香的时间,隔着老远但见数十民众围在气势恢宏的府衙门口,探头向里张望。
徐捕头终于开口说道:“你这次是作为人证出席,切莫胡言乱语,否则小心你的家人和朋友的安危。”
牧云听到这句话,没有想象中的愤怒,而是觉得理所应当。
这就是徐老虎的作风。若他忽然起了仁义之心,那才会令牧云感到意外。
“捕头大人,您想让我怎么说?”
“我希望你假扮死者亲属,当堂与牛少爷和解,拿了属于你的银子,好替你那冤死的好友收尸。你也能免受皮肉之苦。”徐捕头见牧云终于肯上道,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一举两得之事,你到现在才想通,着实有点愚笨。”
牧云不是傻瓜,知道徐捕头暗中得到了牛少爷的贿赂,不然也不会轻易饶过他。
表面点头应承,实则另有计较。
锦玉和唐古先生身穿素衣,混杂在人群之中,等待城主大人的宣判。
审问过程已经结束,由于徐捕头言称没有人证,沉香苑的老鸨和姑娘又不敢站出来指证,加上伪造过的验尸结果,基本坐实陈奇死于醉酒意外坠楼。
牛少爷无辜卷入纷争,本该索要赔偿,宽宏大量,决定放过已经逝去的陈奇。
锦玉传音入耳。
“我这七天没有闲着,暗中调查了霸武馆的底细,发现他们和孤峰山星月洞有关联。
那是处妖精洞府,牛隆和他父亲时常进贡礼物,得到了他们的庇佑。”
牧云没有回应,大踏步走进府衙,看向坐在公堂之上的城主老爷。
茗烟城城主长得尖嘴猴腮,脸上皱纹密布,竟是个老眼昏花的小老头。山羊胡子花白,由于脑袋很小,撑不起大夏朝廷的乌纱帽。
每当他讲话时,乌纱帽都会来回摇晃。
一些看不惯城主的人,背地里拿此事取乐。
牧云走到牛隆身旁,转头看去,只见牛少爷身材魁梧,肥头大耳,眼神格外凌厉,有种凶神恶煞的气场。
印堂发黑,妖气入体已深。
城主大人啪的一声怒拍惊堂木,怒斥道:“大胆刁民,来至公堂何敢不跪?”
牧云无视牛隆投来的恶毒目光,看向坐在公堂之上的城主大人,朗声道:“在下只跪父母官,不跪昏庸之辈。”
“放肆!”城主大人气得脸色煞白,乌纱帽不住摇晃,低声问旁边的师爷,“他是在骂我吗?”
“老爷,确有此意。”
牧云听觉比普通人发达,听见城主大人和师爷的对话,知道他是个昏庸无能之辈。
“来人,把他给本官押出去,痛打五十大板。”城主大人扔出一支令牌,掷地有声。
衙役们有点无动于衷。
徐捕头急忙吩咐衙役,让他们把牧云架出去。
城主的令牌,远不如徐捕头一句话管用。
牧云施展灵术,将身体变作钢铁般坚硬。任凭衙役如何毒打,也没有分毫痛觉和损伤。
衙役们仿佛是行尸走肉,见牧云不喊不叫,也没有任何反应,例行公事打完五十大板,又把牧云架回公堂。
城主大人心直口快道:“你挨了五十大板,本应皮开肉绽,何故仍能立于公堂之上?”
“苍天有眼,知道小民有冤情,故此降下仙法护我周全。牢头莫能奈何,捕头无法加害,连你这城主老爷,也没办法伤我分毫。”
城主大人心里犯了嘀咕。
即便他再愚笨,也知牧云不是普通人。
修仙者不受大夏律令制约,只要不滥杀无辜,皆可以得到人皇赦免。
他一个小小的城主,自然不敢得罪。
徐捕头暗自心惊,庆幸没和牧云彻底撕破脸,尚有回旋余地。
牛隆朗声道:“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城主大人不必惧他。若是这妖道敢造次,牛某定帮您擒住他。”
城主大人定了定神,扶正乌纱帽,道:“案子来龙去脉已经理清,你朋友死于意外坠落。牛隆大度不予追究,你缴了开堂费,便可以认领你朋友的尸体。”
说完,便欲结案退堂。
牧云朝前挥手,短暂封住了城主的动作,“小民有人证和物证,足以证明死者死于谋杀,行凶者正是牛隆。”
城主大人问道:“依据大夏律令,随意诬陷他人,最少得杖责一百。”
牧云从袍袖中取出一张空白宣纸,暗中拈诀,催动宣纸飞向公堂。
牛隆冷哼一声,施展妖法,鼓吹一阵妖风,将宣纸摄了去。
围观民众大吃一惊。
他们巴不得牛少爷伏法,好不容易见到的曙光,顷刻便又消散,心情极其复杂。
“现在物证已经损毁,不足以证明牛隆是凶手。莫再节外生枝,尽快安葬你朋友去吧。”城主大人又举起惊堂木,想把这件案子定为意外。
“且慢,我可以作人证!”清脆女声响起。
牧云回头看去,不禁吃了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敢于挺身而出的竟是被世人认为薄情的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