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蜀冉身躯微僵,尽量忽略诸葛千余的靠近,凉声道,“没大事,擦些跌打损伤的药便好。”
他微拧着眉心,放下八王爷的裤腿。
这根本没有受伤,又是八王爷唱的一出苦肉戏,这一招他还真是屡试不爽!
见他起身,诸葛千廷抓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的干燥让两人心头都是一颤。
蓝蜀冉是惊的,他猛地退后,脸色很不好看,“八王爷究竟想做什么?”
诸葛千廷眨了眨双眸,抬眸定定的看着蓝蜀冉的黑眸,这一刻,清晰的从他眸底看出了对他的厌恶。
眉眼轻颤,他冷声道,“本王只是想告诉,让你去联系本王二哥,后日便是那五王爷的生辰了。”
蓝蜀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的干脆,走的急切,生怕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
诸葛千廷有些受伤的低头,他有那么可怕吗?
*
“都滚下去!”
晌午的寝室内,爆发出一声怒喝,下人们脸色苍白的滚出来。
寝室内,男人一袭红色寝衣,长发未束,披在身后,原本英俊的一张俊容此刻红斑点点。
一双黑眸半睁着,眼珠子毫无色彩,眼白发红,眼睛一圈泛着红肿。
此刻他脸上依旧火辣辣的烧痛,双眼看不清东西,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
太医只说慢慢恢复,因为泼在他脸上的是辣椒水,只兑了一点点水,所以对肌肤和双眼的伤害很高。
笙帡脸色青紫,抬手间将一旁的桌子被拍的粉碎。
慕容芫!
这笔帐,他一定要加倍算到她头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他冷眉转过去,想要努力看清楚,却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有些熟悉。
来人跪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大将军,那女子属下没能带回来。”
笙帡脸色冷厉,红斑的脸愈发狰狞,他咬牙道,“为何?”
张副将心里早已憋着火,不岔道,“是五王爷出手阻拦了属下,带走了那女子,而且还明目张胆的袒护宰相府的奴隶,公然让属下下不来台。”
他又道,“五王爷还让属下告诉将军一句话,她说,那女子和宰相府的奴隶是她护着的人,若是属下再找他们麻烦,她便来将军府大闹。”
张副将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眼睛半睁,满脸红斑,脸色难看狰狞。
寝室内压抑着汹腾的杀意,男人骤然一掌打出去,半开的房门瞬间破碎。
“慕容芫!老子不杀了你就不姓笙!”
阴狠的声音字字句句的响彻在寝室内,透着阴寒之气。
男人双手紧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红斑的脸竟有些青痕,显然是奴到极点。
*
天色渐晚,五王府却是热闹非凡,因为明日是她的生辰,提前来拜贺的人不少。
直到天色彻底黑沉,那些人才彻底离去。
秦陌芫离开王府,来到芸幽阁,她发现这里的招牌酒味道蛮不错。
亲自买了一壶酒,一边喝着一边晃荡在繁华的街市上。
看着繁华的祁安城,她淡淡一笑,唇角的笑意却是有几分苍凉。
恍惚间有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意味难明。
她转身,顺着感觉抬眸望去,灯火阑珊处,撞进一双泛着兴味地凤眸。
男人单手握着扇柄,轻轻敲击着掌心,对着她颔首,淡淡一笑。
她眸色微眯,举着精致地小酒壶隔空对着他扬了下,而后喝了一口。
爽快拂袖将唇边地酒渍拭去,眉眼里透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灯火阑珊,月色极美,夜晚的街市上,那抹胡蓝色身影像是集齐了万千的月色光华,美得不可方物。
苏扈楝微微有些失神,敲击着掌心的扇柄停顿住,目光怔怔地落在那人身上。
秦陌芫淡淡挑眉,挑唇一笑,抬手微微一摆,算作再见。
“慕容芫,你该死!”
身后蓦然传来愤怒地声音,随即一道凌厉地长鞭挥了过来!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即便是远处的苏扈楝,亦是怔了一瞬。
秦陌芫转身想要挥手阻挡,但已然来不及。
长鞭抽在她身前,锦衣破裂的声音,胸前剧痛与骤凉的感觉让她脸色瞬间苍白。
她第一反应是完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女儿身要暴露了!
只是——
下一瞬,眼前白影一晃,她被一双长臂紧紧裹在怀里,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子将她完好的挡住。
身前有些潮气的触感让她心惊,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更让她心头剧痛。
竟然——是他!
阡冶……
男人抱着她僵直的身躯,低醇好听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别怕,没人看到。”
苏扈楝站在远处,看着忽然出现的男人,眉心微拧,立在那里,未在上前。
秦陌芫眼睫微颤,想要推开他,却知道目前这情况容不得她这么做。
笙筝看着眼前一幕,攥着鞭子的手背泛着青筋。
大哥是他们笙家的主心骨,顶梁柱,却差点被这个五王爷毁了,她这个做妹妹的如何能忍?
即便她是梓墨哥哥的朋友,即便她是皇帝宠爱的五王爷,她都忍不了!
“慕容芫,我今日也要毁了你的脸为我哥哥报仇!”
笙筝早已被怒意充了心头,扬着手里的鞭子转了个身,狠狠的抽向远处两人。
秦陌芫身子几不可微的一抖,男人抱着她,单手箍住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按在怀里。
耳畔是百姓们的惊呼声,还有凌厉的鞭子声。
男人俊容寒凉,凤眸裹着寒意,掌心凝聚的内力挥过去,长鞭尽数断裂。
笙筝更是身前挨了一掌,狼狈的倒在地上,唇角溢出了鲜血。
她站起身,气的瞪着男人,指着他愤愤不平的大吼,“你是谁?”
诸葛榕斓凉凉的扫了眼她,褪去自己的白袍披在秦陌芫身上。
看着她始终低着头,脸色苍白,狭长的眼睫遮掩了她眸底的情绪。
男人薄唇有些轻颤,“你没事吧?”
秦陌芫脸色冰冷,周身的寒意像是凌厉的尖刀,寸寸割裂着男人的肌肤。
笙筝见男人丝毫不理会她,脸色难看到极点,抽出腰间的软剑,再次踮起脚尖冲了过去。
只是,刚要运功,手腕一紧,便被一股力道拉的后退几步。
耳畔是熟悉低沉的声音,“笙筝,不可胡闹!”
笙筝抬头,在看到那张俊逸容颜,日思夜想的眉眼时,丢掉手里的长剑,扑在男人怀里,指着远处的两人愤恨道,“梓墨哥哥,他们欺负我!”
白梓墨眉心紧拢,抬眸看去,却在蓦然间浑身僵住。
他攥住笙筝的手腕将她推开,步伐沉重,脸色沉冷寒彻,朝着那两人拾步而去。
笙筝脸色微变,跟在他身后,竟有些害怕。
她从未见过梓墨哥哥这一面,这一刻的他,浑身寒气四溢,俨然一个杀神!
他走到那两人几步之远停下,黑眸冷冷的凝着诸葛榕斓,声音寒彻,卷着毁天灭地的杀意,“放开她!”
秦陌芫眼睫微颤,转头看向白梓墨,明亮的灯火下,那张俊容此刻沉冷至极,锋利的剑眉下,黑眸沉寒,杀意尽显。
她很想过去,想要离开这个男人,可目前的情况让她无法走动
甚至,连男人怀里都不能退开。
诸葛榕斓凤眸亦是沉寒,长臂更加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声线清冷讥讽,“本王抱着五王爷,与你何干?”
本王?
所有人一怔!
笙筝亦是一愣,这男人自称本王?
忽然间心头一震,莫非他是北凉前来参加慕容芫生辰的王爷?
白梓墨黑眸沉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握,声音里多了怒意,“你抱着我们南戎的王爷,自是与我有关,她是我们朝堂的王爷,与北凉二王爷——毫无瓜葛!”
最后四个字,他的声音低了许多,却掷地有声,黑眸冷冷的凝视着他。
诸葛榕斓凤眸微敛,俊容凉薄寒凉,薄唇噙着嘲讽的弧度,“既然她是南戎五王爷,为何将军府的小姐逗能随意伤她?若非是本王及时出现,这种后果,你可想过!”
白梓墨黑眸微眯,骤然转身冷冷的凝着笙筝,沉寒出声,“你对她做了什么?”
笙筝脸色一白,对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心有些惊颤。
她瘪着嘴,水眸里溢满了泪水,“梓墨哥哥,我……”
男人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多了沉怒,“说!”
笙筝身子一颤,哭得喊了出来,“我不过是用鞭子打在她身前,害的她胸前的锦衣破裂了而已。”
破裂了,而已?
他终于明白诸葛榕斓那句话的意思,若是他晚来一步,后果根本无法预料会怎样。
白梓墨脸色沉寒,骤然伸手攥住笙筝的手臂,那力道,痛的笙筝脸色都白了一截。
刚想喊痛,一抬头,却对上白梓墨可怕的黑眸,那眸里蕴含着汹涌的风暴,像是要将她一寸一寸的凌迟。
男人低吼,“你该庆幸她今日没有出什么事,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大手一挥,男人无视笙筝狼狈的后退,差点跌倒在地,沉怒一声,“滚回将军府去!”
笙筝脸色彻底失去血色,震惊的看着今晚冰冷无情的白梓墨。
这就是所谓的兄弟情?
原来在他心里,她连一个男人都比过!
水眸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她捂着唇畔,哭着大吼,“白梓墨,我讨厌你!”
笙筝转身,捂着受伤的腰腹,哭着跑开了。
柏梓墨冷眉,转身,冷冷的凝着诸葛榕斓。
他走上前,走到他们身前站定,伸出手,脸色沉厉,“将她交给我。”
秦陌芫心头微颤,微微挣扎,想要过去。
谁知刚一动,便被男人霸道的更加搂紧。
诸葛榕斓冷笑一声,“不劳烦白五公子,本王会送五王爷回王府。”
言罢,男人抱着她离开,白梓墨追在身后。
秦陌芫双手紧紧揪着衣衫,声音冷漠疏离,“放开我!”
男人置若罔闻,依旧紧紧抱着她朝着王府而去。
鼻翼间熟悉的气息让她的心愈发沉痛,往事一幕幕不断侵蚀着她的脑海。
那么猛烈,窒息,痛苦。
她抬头,双眸猩红,嘶吼道,“诸葛榕斓,北凉二王爷!”
男人步伐微顿,薄唇紧抿着,下颚紧绷,侧颜如刀削般的弧度愈发俊逸。
长臂依旧紧紧抱着她,始终缄默不语,也未看她,一直目视前方。
秦陌芫双手攥住他的衣襟,压抑着眸底的泪水,有的只是仇恨的冰冷,“诸葛榕斓,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所以来南戎,是想再寻找机会杀了我?”
男人步伐骤然一顿,顷刻间便继续前行,紧拢的眉心裹着一抹痛意。
“没有。”
低沉的声线有些沙哑,男人始终没有看她,任由她攥着他的衣襟。
任由她的指甲划破他的脖颈,丝丝痛意让他沉痛的心有了一丝好受。
走出繁华的街道,前方有些漆黑,唯有清冷的月色映在他们身上。
秦陌芫身躯微微薄颤,攥着男人衣襟的手指根根泛白。
她依旧猩红着双眸,嘶哑道,“既然不是杀我,这里已经无人了,你也不必再做戏了,放开我。”
男人顿住脚步,冷风吹拂着他的白袍墨发。
月色下,男人依旧是那么俊美如斯,“我没做戏。”
秦陌芫讥讽勾唇,“我凭什么再信你?”
诸葛榕斓眉心紧拢,凤眸深处划过沉痛,他淡笑,笑意有些悲怆,“你何曾信过我?”
何曾?
秦陌芫讽笑,心底撕心裂肺的痛。
当初她是那般相信他,信到以命相搏,可得到的是什么?
无止尽的欺骗!
无休止的伤害!
甚至,差点丢了自己的命!
这般,还让她如何信?
她单手攥住他的衣襟,抽出腰间暗藏的匕首抵在男人心口,目光冷冷的凝着她,“放开我!”
男人垂眸,对那匕首视而不见,凤眸始终落在这张苍白的小脸上,凉薄一笑,“我何曾惧过?”
呵!
秦陌芫笑了,将眸底快要溢出的泪狠狠逼了回去。
匕首的顶端渐渐刺入男人的肌肤,沁出了些许的血珠,她声音很冷,如腊月寒冬的冰霜,“你以为我还会像在那个寨子里对你服软?”
她头微抬,有些咬牙切齿,“现在的我,巴不得你赶紧死!”
男人轻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抱着她,再次拾步,丝毫不惧胸口渐渐刺入的匕首,仿佛感觉不到痛。
秦陌芫攥着他的衣襟用了力道,猛地往下一拽,再也抑住不住的嘶吼出来,“你说你从未惧过,可你想过秦家寨我的那帮弟兄们他们在临死前可怕过?先被割喉,又被火烧,连骨头渣都不剩,落的灰飞烟灭的下场,他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替我受这些?你们怎么能狠心至此,简直禽兽不如!”
她的声音嘶哑,双眸猩红,硬生生逼退了眸底的泪水。
紧攥着衣襟的手嘎吱作响,刺在男人胸口的匕首亦是用了力道。
鲜血溢出,沁染了白袍,滴落在她身上,连同她湖蓝色的衣袍也变成了血衣。
诸葛榕斓步伐骤然顿住,垂眸深深的看着女人苍白到极致,却泛着浓郁仇恨悲痛的神情。
他低哑着声线,痛声开口,“对不起……”
秦陌芫冷笑,沉声怒吼,“道歉可以让我千百号兄弟们活命吗?道歉可以让我忘却曾经所受的欺骗和痛苦吗?”
她用了力道,匕首狠狠刺入,察觉到男人薄颤的身子,她猩红着双眸,“我会为我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也会为我自己报仇,我现在不会杀了你,若是你死在南戎地盘上,本王还要被扣上谋杀别国王爷的帽子,引起两朝战乱,这罪名本王可担不起!”
男人脸色渐渐苍白,凤眸里最后一丝光亮点点消逝。
秦陌芫拔出匕首,无视男人伤口喷溅的血液,声音冰冷,仇恨,决然,“阡冶,我以前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即便将你千刀万剐都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她猛地推开他,踉跄了几步落在地上。
眼前白影一闪,男人想要扶住她,手中匕首狠厉一划!
鲜血喷溅,男人袖袍给割裂,鲜血骤然溢出,顺着手臂留在了掌心,滴在青石板上。
她后退,冷冷的看着他,“滚,不要踏入我的王府,有你的地方,会让我感觉到恶心至极!”
她割裂了衣摆挡在身前,将身上的白袍甩到地上,“不要再对我假惺惺的,我永远不会帮你,更不会用你任何东西!”
他当初不就是想让她爱上他,而后恢复她五王爷的身份,帮他在北凉坐上帝王之位吗?
现在的她,绝不会再被他利用!
诸葛榕斓身躯微颤,凤眸紧紧锁着女人冷漠离开的背影。
这一刻,他竟然没有一丝勇气追上去。
看着地上被尘土沁染的白袍,上面晕染着他的血迹。
胸口的重伤与手臂的刺杀都不及心头的痛,仿佛万千尖刀,寸寸凌迟。
男人脚步踉跄了几步,身后骤然传来风声。
明净扶住他的手臂,快速在他身前点了穴道,止住伤口的血液。
他心疼道,“爷,我们先回去疗伤,你这样会失血过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