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战乱很是严重,秦家寨的小匪们加入,扭转了局面。
岳平县的百姓们全部都去了邻边城池。
小道上,几人驾着马儿,从边关赶回来,直接去了凤城知府县衙。
年旻禾拾步而入,看见迎面走来的阿华问道,“二小姐她们都转移过来了吗?”
阿华微怔,“二小姐说她去边关找你了,难道你们看到她?”
年旻禾脸色一变,一挥袖袍,转身朝着外面而去。
兆明蒲亦是神色凝重,快速跟着他驾马而去。
阿华和阿六察觉到不对,也跟着追了上去。
现在正逢战乱,她若是去了边关,一个弱女子……
年旻禾脸色愈发的凝重,攥着缰绳的手都变的青紫,凤眸都染上了一层猩红。
*
天有些暗,夕阳染红了边关,将路边零散的尸体映的孤寂,诡异。
女子脚步踉跄的走在青草上,双手紧紧揪着袖袍,脸色苍白。
“啊——”
忽然脚下一绊,她朝前栽去,双手擦在了石头上,磨出一道血痕。
刺痛袭来,加上恐惧,楚知儿蜷缩的坐在地上。
她转头,想要看看是什么绊倒她,目光所及,看到一个无头尸体,顿时吓的脸色煞白,晕了过去。
*
“不要——”
惊恐的声音响彻开来,随之,许多无头尸体伸手朝她而来,像是要掐死她。
楚知儿脸上血色全无,转身没命的奔跑。
可是无论怎么跑都没有尽头,没有任何人出现。
忽然一道声音在前方想起,“没事了。”
没事了?
楚知儿转身,看到无头尸体近在咫尺,吓的心脏骤停,猛地惊醒过来。
看着上方的营帐,她眨了眨水眸,感觉浑身无力,很是疲惫。
原来是梦。
“你怎么会晕倒在边城?”
低沉的嗓音响彻耳畔,惊的楚知儿侧眸看去。
在看到一张陌生的容颜时,惊的坐起身锁在床榻里面,满眼戒备,颤着声音,“你是谁?”
男人脸色冷淡,黑眸在她脸上盘旋了半晌,“南戎领将。”
南戎——领将?
所以说这里是南戎?
楚知儿脸色骤变,想要跑出外面,奈何男人坐在榻的边缘,凤眸深深的睨着她。
他问道,“你不是南戎人?”
楚知儿紧抿着唇,缄默不语。
男人冷笑,忽地倾身逼近,“你的口音听起来有点像北凉临城的口音,莫非你是临城的?”
楚知儿脸色再次一变,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险些将指甲绷断。
她只是不放心,想要来找年旻禾,没想到到了南戎边城,会被吓晕过去。
更没想到醒来见到的竟然是南戎领将。
男人再靠近,楚知儿直接吓的大气不敢出,一双水眸充满恐惧,“你,你别过来。”
她看了眼两边,想要拿防身利器,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眼前递来一把匕首,男人打趣的声音响彻头顶,“给。”
楚知儿立即双手抓住,却在下一刻被男人攥住手腕,而后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拉!
顿时,她扑在男人怀里,吓的不断挣扎,险些将头碰在了榻粱上。
笙帡脸色冷淡,大手钳制住她的双臂,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悄声“嘘”了一声。
楚知儿脸色煞白,想要试图咬破他的手掌,外面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
随之一道浑厚略微苍老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将军,末将听说您带回来一个北凉女子,可否将她交给末将处置?”
楚知儿下意识摇头,潋滟的水眸腾起一抹哀求。
直觉告诉她,外面那个男人一定会杀了她。
笙帡倾身靠近她,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畔,“你要跟着本将?”
楚知儿紧抿着唇,浑身僵硬,不摇头也不点头。
她只想回凤城,可是如今,只怕回不去了。
见她默不言语,对方松开她,起身站在地上,居高临下的凝着她,“既然不愿意,那本将便让他带你出去。”
见他作势要对方进来,楚知儿一惊,压抑着恐惧乞求道,“我不愿意。”
笙帡趣味挑眉,弯身笑看着她,“说明白点。”
楚知儿脸色苍白,紧抿着红唇,摇头道,“求你放了我,我只是一个女子,无意中闯入这里,只要你放了我,我立刻离开,再也不踏入这里。”
她乞求的看着他,希望他能答应。
笙帡冷笑,“你在要求本将?”
楚知儿摇头,她怎么会不知趣的要求别人,只希望能够安全的离开这里而已。
笙帡挑眉,直起身拿出悬挂在墙壁上的利箭,看着女子双眸骤然浮现的恐惧,他勾唇一笑,“你可想好了?”
楚知儿抿唇,看着营帐上倒映着的身影,又看了眼男人手中的长剑。
最终,她低声道,“我留在这里。”
男人笑了一声,身子微倾,指尖挑起她的下颚,“本将喜欢听话的女人。”
楚知儿身躯僵硬,侧头避开他的触碰。
“不必了,这个女人暂时留在本将营帐里。”
笙帡吩咐了一句,将长剑放进了剑鞘里。
外面浑厚苍老的声音有些担忧,“可是将军,万一此女子是对方派来的细作怎么办?”
“正因为担心她是对方派来的细作,本将才要将她留在身边好好查查。”
见老者还要言语,笙帡的语气冷了几许,“怎么,本将的话不管用了?”
外面的人顿时回道,“末将不敢。”
脚步声离开,楚知儿松了口气,外面陡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将军,我们在边城发现了凤城岳平县县衙年县官。”
笙帡眉峰一凛,“暗中跟着,将他们擒拿住!”
楚知儿一惊,年旻禾来了。
他不会武功,怎么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夜幕了,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告诉年旻禾他们,赶紧离开。
*
夜风微凉,一道身影走出营帐,两边的侍卫疑惑的看了眼这道身影,随即恭敬道,“将军。”
男人裹着狐裘,带着风帽,微微颔首,径直朝着外面而去。
几个侍卫疑惑互相问道,“将军前面不是刚出去吗?怎么还在营帐里?”
“将军的是岂是我们这些人能议论,指不定将军是从天而降。”
几人打趣着,也没有深想。
城外,女子褪去脚上的砖头,揉了揉酸痛的脚踝。
她就是楚知儿,为了能逃出营帐,故意用绳子将脚绑在转头上增加身高。
穿着狐裘带着风貌可以掩盖自己的长相和弱小的身躯。
看了眼无边的黄沙,忍住心里的恐惧快速朝着北凉的方向而去。
*
房中烛火幽暗,窗杵上倒映着影子,显得孤寂萧条。
一人坐在窗边上,手里提着酒壶,时不时的喝上几口。
漆黑璀亮的双眸映着天上的繁星,凄凉,深沉,却又遥远。
仰头倒酒,却发现酒坛已空,烦躁的扔掉酒坛,靠在窗户上,垂眸静默。
渐渐的,双眸合上,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窗户上的人身子渐渐朝前倒去。
在她即将栽到在地时,白影一闪,已被一双长臂裹在怀里,低沉的嗓音响彻在夜里,“笨蛋。”
*
一路而过,遇见了许多无头尸体,楚知儿由开始的恐惧渐渐变的麻木。
终于,在前方看到几道身影,驾着马而来。
她刚要招手,从两侧骤然闪出来一群人,穿着盔甲,为首的人正是抓了她的男人,南戎将军。
脸色一变,她躲起来,担忧的看过去。
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黄沙尘土中,年旻禾与阿华阿六坐在马上,脸色冰冷的凝着对面一群人。
笙帡穿着一身黑色盔甲,坚硬冰冷的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右手搭在剑柄上,抬头睨着对面坐在马鞍上的男人,“你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年旻禾?”
年旻禾敛眸,眉眼冷然的看着他,“不知笙将军为何拦在本官面前?这里是北凉和南戎的交接,本官并未踏入南戎界内。”
笙帡冷笑,“不论你今日是否踏入南戎界内,本将也要擒拿了你,将凤城这座城池拿下,本将可没那么多的时间陪你们这帮小喽啰瞎耗!”
他一摆手,一群人手执长剑围了上来,阿华和阿六,兆明蒲同时拔出长剑,脸色冰冷,在夜里泛着森冷的杀意。
“抓住年旻禾,其他人杀了!”
笙帡慵懒的站在那里,手微抬又猛地落下,一群人冲了上来。
阿华和阿对付这些小兵,兆明蒲守在年旻禾身边,见此,笙帡也加入战斗。
双方的人很多,虽然他们武功高强,却架不住人多。
年旻禾翻身下马,身后冲来两个小兵,被兆明蒲击退。
笙帡打向兆明蒲,几招之下,兆明蒲受了重伤倒在地上。
眼看着将军的长剑就要攻向年旻禾,远处骤然传来一道惊呼。
所有人看过去,便见一个女子脸色苍白,冲了过来。
年旻禾眉眼一沉,眸底掠过一抹惊喜还有浓浓的担忧。
笙帡黑眸危险的眯起,到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能从他的营帐里逃出来。
娇小的身影朝他们两人冲来,女子的方向显然是冲着年旻禾而来。
看着那张清丽秀美的容颜泛着慌张,担心,还有怒意,笙帡勾唇冷笑,一抹冷佞划过眸底。
他骤然转身,就在刚要抓住跑来的女子时,身后骤然袭来一道凌厉的掌风。
仅仅只是风力,他便察觉此人内力深厚。
猛然转身对抗,对方却改变了方向,飞身而起将冲过来的女子抱在怀里,翩然的落在马背上。
所有人一震!
包括楚知儿。
年旻禾竟然会武功,而且武功不低!
耳畔是男人震荡的心跳声,楚知儿脸色一红,随之腰肢一紧,男人拉起缰绳。
年旻禾沉冷的声音响彻开来,“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随即驾着马快速冲着凤城而去。
阿华他们亦是,逼退那群人,驾马快速离开。
这些人准备去追,却被笙帡抬手阻拦,“没想到这没用的书生隐藏的可真够深的,还是个武功高强的主儿,有意思。”
他收起长剑,冷漠转身,月色洒在他身上,一片凉意,“回营帐。”
*
几匹马冲进凤城,年旻禾抱着楚知儿跳下来,将她带进府邸。
在所有人目光下,将房门大力关上。
男人垂眸,目光不悦的盯着她,“你跑去南戎做什么?你可知道今晚若非我们前去找你,你会发生什么事!”
从未见过他冰冷,板着脸训斥人的一面,楚知儿惊的身躯微颤,紧抿着红唇,水眸一闪一闪的。
年旻禾眸色微变,窗外的月色映在他脸上,将他的面容映的愈发苍白。
忽然他伸手将女子裹进怀里,低沉的声音裹着浓浓的缱绻担忧,“今后不要再乱跑了。”
楚知儿双眸一红,轻轻点头。
半晌,她抬头,终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来,“你会武功?”
年旻禾敛眸,掩去眸底的异色。
他淡淡一笑,脸色愈发的苍白,他松开她,低声说了句,“好好休息,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言罢开门离去,不等楚知儿出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回廊内。
书房内,几人正在等年旻禾而来,房门骤然被推开,一道身影冲了进来。
只见他靠在墙壁上,像是隐忍了许久,吐了好几口血。
脸色煞白,身形摇晃。
兆明蒲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他,“年大人,你怎么了?”
年旻禾摆手,脚步虚浮的走在软椅上坐下。
俊脸苍白,薄唇血红,在烛光下,竟有些凄美的感觉。
阿六找来了大夫却被年旻禾挥手赶出去。
他轻叹了口气,虚弱道,“我虽有武功却不能用武,一旦动用内力,便会减耗自己的寿命。”
几人一惊,阿六蹙眉问道,“怎么会这样?”
年旻禾敛眸,眸底的冷意一闪即逝,他沉声道,“或许是几年前误食了一种草药导致的。”
言罢,他头一重,再也忍不住,晕倒在案桌上。
*
天色微亮,秦陌芫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当看到自己在榻上时,怔愣了许久,没有一丝记忆。
难道是昨晚自己酒醉后,自己乖乖回到榻上睡觉了?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她脸色一变,糟了,今天还有大事要办!
当她赶到和苏扈楝约定的地点时,却发现外面围了很多百姓。
客栈内,皇家禁卫军守在两侧,而里面的禁卫压着一个男人走出来。
他低着头,头发散乱,身影有些熟悉。
忽然对方抬头,阴森的双眼直直看向她,哪怕是隔着十几个人,那人的眼睛精准无误的落在她脸上。
竟然是白钺琵!
难道她没在,苏扈楝一人完成了所有计划?
当时她和苏扈楝商量的,他去皇宫将此事全部告诉南戎皇上,配和他们演一场戏。
在这家客栈,皇上在隔壁雅间听着。
苏扈楝在这家客栈故意透露自己的行踪,让白钺琵他们找到他,然后故意套话白钺琵将他们的计划全盘说出来,让隔壁雅间的皇上听到。
而他们也想到了别的办法,套出白钺琵的话,和宰相府摘除关系,这样青锦誉也不会受到牵连。
没想到她一个醉酒,白钺琵已经被抓了。
迎着对方阴冷至极的目光,她冷笑,挑衅扬眉,唇畔无声说了一句,“活该!”
白钺琵猛地咳出了血,被禁卫压着上了马车。
待禁卫全部离开,待南戎皇帝的龙离开。
秦陌芫冲进了客栈,径直了来到二楼雅间,珠帘隔间内,一抹身影坐在软椅上,正悠闲自得的引着茶水。
掀起珠帘走了进去,她看向笑意浅淡的苏扈楝,疑惑问道,“事情都办成了?”
苏扈楝放下杯盏,眸底泛着一抹兴味,“秦公子总算舍的醒了。”
秦陌芫脸红了,丢人丢大发了。
不过好在计划没有耽误,好在一切都办好了。
她问了一句,“抓了白钺琵,那太子慕容燕霖呢?”
苏扈楝冷笑,“慕容燕霖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早就撤走了自己人,让白钺琵当了替死鬼。”
她问,“诸葛千华呢?”
苏扈楝放下杯盏,“许是诸葛千华还有用处,慕容燕霖将走漏风声的消息透露给他,他早就逃回北凉了。”
玛德!
所以计划了这一切,就只抓了个白钺琵?
她坐在软椅上,眉眼微凝,“没有我,你的计划怎么做到的?”
苏扈楝看向他,眉眼冷沉,“等着秦公子来,只怕本王会被坑死!”
他冷哼一声,“若非本王提早做准备,这会被抓进去的就是本王了。”
秦陌芫尴尬的摸了摸鼻梁,“你知道是谁走漏风声的吗?”
这么严密的计划,慕容燕霖他们如何得知的?
迎着对方寒彻的眸子,她心里咯噔一声,骤然起身沉声道,“你身边有细作?”
不然,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不然,苏扈楝那般隐秘的踪迹,是如何被慕容燕霖他们每次都能精准的找到的?
除了这点怀疑,再想不到其他。
果然,苏扈楝冷冷一笑,“秦公子的脑子有时候也不算笨。”
真是重要的事来了,醉酒呼呼大睡。
平常人想不到的事,她一个念头便能想出来。
真是个怪人!
秦陌芫冷嗤,“苏使臣该好好整治自己的手下了,小心哪天睡梦中被人取了小命。”
白钺琵已经被抓,南戎皇帝也知道了此次战乱是被人挑拨,兴许过不了几日,两朝的战乱便会停止。
她笑眯眯的看着苏扈楝,“苏使臣,帮你的事已经办完了,是不是该帮我拿到佛卷了?”
苏扈楝冷眉睨着她,“秦公子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此次的事你做了什么?”
秦陌芫讽笑,“虽然这次计划我没有赶得上,但起码白钺琵被抓了,避免了三朝的战乱,当初若非是我,苏使臣以为现在你还会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品茶?若非是我的计划,白钺琵会被抓?若非是我,这回大齐和北凉已经打起来了。”
她眉眼深沉,泛着冷厉,“这一次主要的原因是潜伏在你身边的细作泄露了此事,就算我醉酒,但按照这个时辰,就算我半途中赶来,或许还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你身边的细作泄露此事才是主要因素,归根结底,还是苏使臣的问题。”
苏扈楝缓缓到了一杯茶水,冷笑溢出薄唇,“还真是伶牙俐齿!”
秦陌芫毫不示弱,冷然挑眉,“事实如此。”
苏扈楝冷眉,眉目低敛,“你要佛卷做什么?佛卷之事本王可是听过。”
手肘撑在桌上,秦陌芫笑眯眯弯头,“小爷也告诉苏使臣一句,不该问的别问,小心惹祸上身。”
她起身,双手撑在桌沿上,依旧笑意荡然,“但愿苏使臣说话算数,帮我得到佛卷,若是食言,我有的是千万种法子对付你。”
茶水附在薄唇上,男人唇角弧光点点,一抹冷色昭然。
*
三天已过,苏扈楝告诉她,他查出了佛卷的下落,前几日出现在了府城。
秦陌芫却是一惊,府城,不正是原主母亲的家乡吗?
若是如此,她正好去府城问下母亲的下落,看看她是否还活着。
再次雕刻一些小刀,她刚要离开,身后骤然传来一道声音,“秦公子,有人找您,请随我来。”
秦陌芫转身,脸色冷沉,却在看到来人时,微微一惊。
之前在祁安城,也是这人来找她,说有人要见她,而那人正是忱公子。
这么说,那人也在祁安城?
祁安城最大的茶楼,茶香四溢,雅致馥香。
缓步走向二楼,浓郁的茶香掠过鼻翼,让人心神渐渐舒畅,似是挥去了体内的疲乏。
跟随侍卫来到三楼雅间,走进拐角,越过几道拱门,来到一间独立的雅间。
“主子,秦公子来了。”
房内,淡淡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进来。”
房门打开,一股浅淡的茶香飘逸,竟是和外面的茶香有些不同。
秦陌芫走进房中,看着房中放着一个鼎炉,镂空盖子上徐徐萦绕着青烟,气息好闻,让人只觉得心神清明。
珠帘隔间内,一道清润的嗓音传了出来,“进来坐。”
男人撩起袖袍,净白五指端起茶壶,给空的茶盏里添了些茶水。
茶香缭绕,秦陌芫走进珠帘内,看着男人一身水墨丹青的衣袍,墨发轻垂,身形修长。
走上前,一撩前袍坐在软椅上,单手端起茶盏,浅尝。
茶香浓郁,在唇齿间留下淡淡的余香。
“秦公子,好久不见。”
男人淡笑,笑意疏离,却又泛着几许兴味。
秦陌芫放下茶盏,抬眸看着对面的人。
她问了一句,“你给我的那个信号花还有吗?”
不意她会问这个,韩九忱淡笑,“人有时不能太贪心。”
秦陌芫挑眉,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有能命令北凉太子手下的信号花?”
男人眉眼轻抬,似有淡淡的不悦萦绕其中,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埋怨,“分别这么久,秦公子不和本公子叙叙旧,竟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可想过我的感受?”
秦陌芫嗤笑一声,知道他总是绕开话题,不会告诉她这些。
她也不再多做询问。
端起茶盏,再次浅酌,忽而抬眸,“诸葛千余死了,不知你拿他的令牌还有何用?而且他一间革去了皇子身份成了平民,不得入葬皇陵,你就算拿着他的令牌,也是一块废木头而已。”
端着茶盏的手微顿,韩九忱看了眼对面的少年,眸色泛着冷意,“早知你是设计诸葛千余死,我怎会用如此宝贵的东西与你交换一枚废木头。”
秦陌芫笑眯眯弯眉,“所以,那块废木头忱公子就留着做个纪念。”
似想起什么,她问了一句,“不知忱公子对府城可熟悉?”
男人眉心微疑,“为何这么问?”
秦陌芫敛眸,只是思索了半晌,便从怀里取出宣纸铺在桌上。
一张面容展露出来,她看着他的黑眸,问道,“忱公子可认识这个女人?”
韩九忱眸色微眯,似在思索。
茶水划过喉咙时,他忽然道,“有些面熟,之前路经府城,在寺庙见过她上香,只是眉眼有些相似,却不知是不是秦公子要找的人。”
看着首张撑在桌上的五指紧攥在一起,手背青筋暴起。
他清淡出声,“秦公子怎么了?”
秦陌芫敛眸,掩去眸底的情绪。
是激动,震撼,错愕,不敢置信。
这人还真有!
她以为原主的娘亲已经死了,只是抱着一线希望,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忱公子说只是眉眼有些熟悉,即便只是一丝飘渺的希望,她也要去认证。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苏扈楝说今晚出发。
她收起画像,“我有事先走了,再会。”
刚挑开珠帘,忱公子清润的嗓音在身后传来,“去了府城若是遇到麻烦,拿着我送你的令牌去淮思茶楼找一个叫葛三的人,他会帮你。”
秦陌芫差点忘了韩九忱送她的那枚令牌,上面刻着忱字。
正要说谢谢,对方的却起身,转身看向她。
黑眸深沉,透着一抹凝重,“你在南戎会很危险,尽量蒙着脸为好,免得遭遇杀身之祸。”
秦陌芫心头一震,蓦然间想起之前有一波黑衣人杀她。
当时他们说了一句,你十年前就该死了。
莫非忱公子知道她的身份?
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韩九忱再次转身,一撩前袍坐在软椅上,“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靠!
要不要拒绝的这么痛快?
她还没问呢!
知道现在问了,他也不会说,便转身离开。
在打开房门之际,男人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若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就把你这条小命好好护好了,也念着我对你的好,别做一个没良心的人。”
抓着门闩的手一紧,秦陌芫微敛着眸光,半晌,转头看向珠帘内。
男人手执茶盏,浅酌茶水。
脑海里闪过几次梦中的大火,女人的声音。
那批黑衣人的话,忱公子的劝告。
心里的疑惑愈发的沉重,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她究竟是谁?
不仅仅是秦家寨的土匪头子,还有另一层身份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去府城,她不仅要得到佛卷,一定要找到原主的母亲,得到自己没有记忆的那一部分。
*
大雨滂沱,整个祁安城透着潮湿的气息。
马车停在普清寺外,雨水滴溅在马车上,荡起些许的水花。
车内,一道声音透着恭敬,“爷,她会来吗?”
男人声音清寒,透着笃定,“会。”
明净跳出车外,掀起车帘。
车内,男人撑开油纸伞,走下马车,银丝袈裟在空中划出一抹微弧。
雨水滴落在青石上,打湿了男人的袍角。
五指净长,握着伞柄,伞柄上挂着一根蓝色丝带编制的穗子,在雨幕里泛着淡淡的冷意。
男人拾步而去,走进普清寺,雨水滴在油纸伞上,发出清丽的响声。
雨夜中,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渐渐消失在寺庙的青石道路上。
明净敛眸,转身看向层层台阶之下,雨落成帘,阻隔了他的视线。
*
这场大雨来的很快,原本的夕阳透着丝丝暖意,仅仅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便阴云遍布。
整个祁安城的行人寥寥无几,空气中都透着浓郁的潮湿气息。
天色此时已经很晚,夜,漆黑的如同陷入无边的黑洞,伸手不见五指。
耳边之处,只有雨水滂沱的声音。
一辆马车渐渐走向前方的寺庙,马车内想起一道极为抱怨的声音,“这天怎么说变就变,这场雨真让人恼火。”
刚出了祁安城没多久,大雨就来了,看这势头,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
另一人“啪”的一声收起扇子,眉心微拢,看着对面坐的人。
依旧一身湖蓝色的衣袍,束着公子簪,只是脸上却莫名的蒙了一块蓝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眸。
苏扈楝隐忍着怒意,薄唇轻启,“叨叨了一路,从城内说到城外,你就不能消停一会?”
秦陌芫睨了眼苏扈楝,冷嗤一声,“不想听你可以捂着耳朵。”
男人蹙眉,心里划过一丝无奈。
抬手挑起车帘,看着外面的雨幕,秦陌芫心愈发的沉重。
她也将忱公子的话听了进去,蒙着面,避免一些祸事,她还想保着小命。
看了眼远处,匾额上写着金色的三个大字,普清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