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想事情太过认真,就连诸葛辰风与她说话都未曾听到。
楚知儿唤道,“秦公子,表哥问你话呢。”
秦陌芫微怔,抬眸看向对面,不期然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
那双眸里,略过一抹微凝正好被她扑捉到。
不去理会,她看向诸葛辰风,礼貌含笑,“四王爷莫怪,方才我在想其他事,一时没有听到。”
楚知儿脸色微变,小声提醒道,“秦公子,在王爷面前,要自称草民。”
“无妨,这里没有外人,倒是不必拘谨。”诸葛辰风笔直的坐在主位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座派倒真是大气。
他问道,“年旻禾当初给本王传信,将凤城的事尽数告诉本王,本王倒是稀奇的很,没想到你竟然有这般智慧,也免了凤城百姓的一些苦头了。”
秦陌芫眨了眨双眸,总觉得这话听着不太对味。
好似在说,一个小小县城的土匪,能有这般智慧。
虽然他说的很含蓄。
她抿唇轻笑,笑意疏离清冷,“举手之劳而已。”
本想端起茶盏喝口茶,缓解下她拘谨的尴尬,谁知诸葛辰风的下一句直接让她整个人僵硬的不知所措。
他说,“本王将上次卢鹏之事和这次凤城知府陷害年旻禾与你的事已尽数禀报父皇,也将你施粥舍财帮助百姓之事禀报,父皇也想见识下凤城秦家寨的少当家是怎样一个足智多谋的少年。”
他略一沉吟,冷声道,“贺齐林之事年旻禾已告知本王,只是此事牵连甚广,暂且不提。”
秦陌芫敛眸,心中讽笑,自是明白诸葛辰风话中含义。
什么牵连甚广,不过是因为里面有诸葛千羽这个五王爷再次,不便揪出,不然有损皇家颜面。
她抿了口茶水,附和点头。
诸葛辰风看着秦陌芫,一双沉稳的眸子多了一分深意,“后日是母后的生辰,父皇让本王将你一同带去皇宫。”
茶水猛地呛住,她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见她!
她可不愿搅进皇室之内,权谋争斗,她一个小土匪,招架不住。
放下茶盏,她刚要拒绝,诸葛辰风神情一凛,不怒自威,“秦公子,后日本王会派人单独为你备一辆马车和一份贺礼,到时去了皇宫,只需要谨言慎行便好。”
这次容不得她拒绝,话已说到这份上,她只能答应。
心瞬间沉重,秦陌芫从未这般头大过。
皇宫——她想逃怎么办?
熟悉的视线再次盘旋在她身上,抬眸,再次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里。
这一次,她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眸底闪过的一抹担忧。
眉尖一挑,她对和尚笑眯眯的挑唇。
他在担心她,别以为她没看出来。
阡冶敛眸,捻着佛珠的手缓慢规律。
大厅内,气氛渐渐有些沉寂。
就在她想要出声问诸葛辰风寻求帮忙时,不料诸葛辰风率先开口。
但话,却是对着阡冶说的,“阡冶,此次母后生辰,父皇也会要求檀寒寺一位高僧前来,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不然你去如何?”
秦陌芫微怔,看向阡冶,见他始终敛眸,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她不希望他去,毕竟诸葛辰风和贺齐林想着法的想杀了他。
可是,另一个念头又想他去,在权谋争斗的皇宫,身边有他,莫名心安。
她看的有些出神,以至于阡冶抬眸,目光迎上她的视线也未曾察觉。
男人眸光微敛,看着对面少年眸底的情绪,薄唇若有无的划过一抹浅浅的弧度,“也好。”
“好,那就这么定了。”诸葛辰风大笑,笑意畅快,显然颇是满意。
下人们进来,为大厅点燃了烛火,秦陌芫这才发觉天已然黑透。
她忙起身,双手拱起,身子微躬,恭敬道,“秦某有一事想求王爷相助。”
诸葛辰风微有些诧异,手臂微扬,“不必拘礼,秦公子说来看看。”
秦陌芫垂眸,“想问王爷借一个武功高强的属下用一下,顺便借点东西。”
“哦?”诸葛辰风颇为好奇,倒是问了一句,“不知秦公子有什么难事?”
这事,只怕不好说。
她抿唇,一时不言。
诸葛辰风眉眼微眯,气息沉了一分,眸光扫了眼外面,沉声道,“来人。”
*
夜黑风高,夜风萧瑟,城外有些萧条,四周不断的响起蝉鸣的叫声。
一辆马车出了城门,朝着驿馆的方向而去。
马车外,小厮神情肃杀,谨慎的盯着四周。
车内,响起一道阴邪冰冷的声音,“那人当真这么说?”
贾胖子不敢迟疑,一张胖脸颤了又颤,“是,那小子说,若想知道他们是谁,今晚去驿馆后方的树林。”
他担忧道,“公子,我怀疑有诈。”
丹凤眼微泛着凛冽杀意,银面下,俊眉微拢,他撑开扇子附在鼻翼处,嫌弃的扫了眼贾胖子,“你出去坐着。”
贾胖子面色一窒,当真是想要欧一口老血。
怎么一个个的都说他身上有味!
于是,肥嘟嘟的身子一晃一晃掀开车帘坐在外面,当即马车朝着他那头倾了一些。
小厮喉头闷笑,不发一言的握着缰绳驾马。
车内传来公子微恼的声线,似裹着一层寒冰,“今日回去将你那一身膘减了!”
贾胖子脸色瞬间惨白,低头看了看,却发现只能看到自己肥胖的肚子,完全看不到脚下的地面。
不敢违抗,恭敬的回了一声,“是,公子。”
*
一道身影在周围来回奔波,时不时的吱一声,“你将那那通泔水放这里。”
一身黑衣的护卫按照少年的吩咐,将手中的所有各种平凡的玩意放在她指向的一处。
最后少年站在空旷的地面上,抬手指向前面的小道,眉眼顺着手臂看过去。
护卫纳闷的立在一旁,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秦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点让人能长一辈子记性的好玩意。”
放下手臂,她看了眼四周,取出面巾蒙在脸上,“咱两到那乱石后去。”
看了眼身侧身形笔直,一副听从命令的护卫,她拽住他的衣角,“蹲下点,你太高,露头了。”
护卫一阵无语,听命的半蹲着身子。
莫名的,秦陌芫感觉一道寒凉刺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那感觉,像是要将她凌迟。
脊背一寒,她快速略过四周,发现并无异样。
莫非是她又感觉错了?
远处传来车轱辘压在地上的沉闷声,她低声道,“来了,方才我教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护卫点头,谨慎的望着远处而来的马车。
马车渐行渐近,秦陌芫一个手势,护卫立即沉声道,“本王没有时间等一个失约的人!”
那声音,低沉有力,像是练习了许多遍。
语落,护卫身形一闪,快速消失在黑夜里,留下秦陌芫一人在那里,她焦急道,“五爷……”
剩下的话湮灭在夜风里飘散。
夜沉寂万分,即便护卫刻意压低声音,依旧传入而来的马车内。
贾胖子和小厮互望一眼,脸色皆是一变。
车内,撑着扇子的手蓦然一顿,指尖发白,将折扇的扇骨捏的变型。
那一声本王,那一声五爷,清晰的传入他们耳旁。
莫非那人是——诸葛千羽?!
马车停在乱石的前方,贾胖子跳下车,看向乱石后方的一抹黑色身影。
蒙着面巾,方才的声音让他确定,此人就是今日整的他差点去了半条命的臭小子。
他恼怒道,“信函呢?”
秦陌芫走出乱石,双臂环绕,极为生气,“我家主子在这等了半个时辰你们才来,前脚我家主子刚走,你们也好意思要信函?你们最好祈求我家主子不会雷霆大怒!”
她后退两步,冷嘲勾唇,“既然主子都不想跟你们谈了,我一个奴才自然没有什么再跟你们说的。”
见她作势要离开,贾胖子一个眼神,一旁的小厮飞身过去,那武功,显然是高手。
秦陌芫轻蔑冷笑,眉尖轻挑,倒是很闲情雅致的说了一句,“早知道你个死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真以为我没有办法?”
趁那小厮冲上来至极,她猛然后退,一脚踩在一旁毫不起眼的木板上。
霎时间,前方蓦然射出几根竹刺,上面泛黑,郝然涂抹了毒药!
小厮脸色一变,转身避开,却让秦陌芫抓了空子逃走。
远处传来秦陌芫冷然,裹着兴味和得意的声调,“死胖子,你告诉我说你家公子有洁癖,我为你们备了一份大礼,不必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让对方互相猜忌。
小厮为了避开竹刺,翻身落在身后的大树干后面。
只听咔嚓一声,他顿时冷汗直流,脸色狰狞,痛的闷哼。
对方竟然在这里放了一个猎动物的夹子,上面的刺轮似乎涂抹了令人剧痛难忍的药,险些让他晕过去。
贾胖子脸色一变,来不及去想对方话里的深意,猛地后退,脚下蓦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却让他顿然不妙!
可是,已迟了一步,脚下一空,他惊颤大叫一声,肥胖的身躯砸在脚下的坑里。
“碰——啊!”一声声尖叫的声音从坑里传来。
贾胖子浑身泡在脏污恶心的泔水坑里,差点被熏晕过去。
他刚想要抓住一旁的墙壁,谁知却手掌一滑,惊惧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根断掉的棒子和一声轻微的响声,再次感到不妙。
然而,又迟了一步!
上面空地,从四周骤然射出几十根利箭,全部朝着中间的马车射来。
利箭上,全部侵染了脏污恶臭的粪便!
公子脸色阴鹜冷厉,身形一转,撕下车帘一挥,打掉那些恶臭的利箭。
所过之处,粪便沾染,差点沾在他的衣袍上。
同时,由远处蓦然射来一只沁着火苗的利箭,直直射入大坑内。
一瞬间,坑内燃起大火,传出贾胖子惊惧的惨叫声,“啊啊!火,又是火,公子救救奴才……”
大火吞噬着他的头发,烧着他的衣裳,烫的他浑身都快炼出一层肥油。
公子立远处的树枝之上,脸色阴鹜邪冷,周身肃杀的气息仿似要将万物摧毁。
他一个眼神度过去,远处呲牙忍痛的小厮领命,忍着剧痛飞身上前将坑里的贾胖子捞出来。
只是这重量,害的他差点也掉在坑里。
贾胖子“哎哟”的惨叫着,在土上面打滚,将身上的火灭了。
此时的他,袍子被烧的破烂,头发被烧焦,整个人黑黝黝的散发着恶臭,难闻至极。
公子一招手,马车瞬间破碎,马儿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身形一跃而下,落在马上,阴冷至极的声音传开,“你那身膘何时减下来何时来见本公子,若是一月还未有效果,本公子将你剁碎了喂狗!”
语落,马蹄声远去。
贾胖子气的恨不得将那臭小子的祖坟掘了!
*
热闹拥挤的街道内,一抹蓝色身影悠然自得的走在街上。
双手负后,嘴里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顺手在路边买了个糖葫芦,感觉童年的味道,甜甜的味道滑至心头。
为了这个计划,她可是费力教了那个护卫好久。
在让他自称本王时,那护卫模样,就像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
索性她就让告诉他们,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是四王爷吩咐他必须听她的,这才作罢。
想起那护卫挑着泔水,将利剑侵入粪便的表情,她就很是愧疚。
嗯,挺愧疚的。
为了表达歉意,很是命令强势的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这次她的计划就是故意让那个所谓的公子误以为偷了信函的人是诸葛千羽,让这两人慢慢斗去。
一旁的小巷内蓦然传来一声狗叫,吓的刚经过小巷的秦陌芫差点丢了手里的糖葫芦。
她紧绷着身子转头看去,巷子内,一人一狗,皆是看着她。
月光轻洒而下,倾泻在那俊美如斯,长身玉立的男人身上。
那张容颜,即便是在黑暗的夜里,也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大黑狗再次叫了两声,那叫声似乎对她很是不屑。
她走进巷子内,直接凑到阡冶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和尚,你怎么在这?”
“哦”她忽然了然的挑了挑眉尖,笑的暧昧,“莫非是在等小爷带你回家?”
男人俊眉微拢,后退两步,俊脸泛着明显的嫌弃,“你身上,真臭!”
同时,大黑狗也听话的,跟着和尚退了几步,冲着她叫了两声。
秦陌芫怔楞住,攥着糖葫芦,好半晌没回过味来。
这和尚说她什么?
臭?
他是不是鼻子有问题,还是故意嫌弃她?
她可是特意沐浴后换了身干净衣裳才出来的!
恼怒的咬下一颗糖葫芦,她冷哼道,“你是狗鼻子吗?真是物以类聚!”
瞪了眼一人一狗,嘎吱的咬着糖葫芦。
忽而她眉心微挑,笑意扬在唇角,一抹邪性痞气的气息充斥全身。
再次咬下一颗糖葫芦,身形一闪,她冲到和尚面前。
直接搂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附在他的薄唇处,将糖葫芦推至过去。
迎着男人骤然冷沉厌恶的黑眸,她笑眯眯的弯了眉眼。
退开身子,她抿了唇,笑的痞气,“和尚,要臭咱两一起臭。”
见阡冶作势要吐出嘴里的糖葫芦,她威胁道,“你敢吐出来我接着买,接着喂你,我就不信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还能反抗的过小爷?”
话落同时,和尚身躯微僵,黑眸充斥着薄怒,薄唇紧抿,不动声响的吞咽了糖葫芦。
她点头,眉眼笑的完弯弯的,莫名有些乖巧。
“跟我回檀寒寺。”清冷的声线裹着一抹冷意,似乎还在为糖葫芦的事生气。
秦陌芫凑上前,直接抓住和尚的手,趁他还未挣开之际快速与他十指紧握,“和尚,你带我回家吗?”
指尖微颤,男人眉目轻敛,侧眸看了眼身侧笑意怏然的少年,难得的回了一句,“嗯。”
心头蓦然传来一丝微荡,掌心灼热,她的眸,紧紧的锁着男人的漆黑的凤眸。
本是开玩笑的打趣,却没想他竟然回了她。
带她回家……
这句话,似乎从她出生至今,从未有人对她说过。
和尚,是第一个人。
今夜的她难得沉默,掌心紧紧握着和尚白皙净长的大手,不让他挣开。
避开热闹的人群,往城外的檀寒寺而去。
一路上,两人十指紧握,和尚倒是也难得顺从着她。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到有些相依相偎的模样。
这般一看,秦陌芫一抹念头滑至心头。
紧抿着唇看着地上的影子,渐渐的将头靠过去,枕在男人肩膀上。
脸上传来男人衣袍上的沁凉,莫名让她脸颊温热。
阡冶敛眸,黑眸裹着深意扫了眼靠在他肩膀,似是依偎着他走路的人,薄唇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大黑狗跟在他们身后,摇摆着尾巴,黑夜里,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秦陌芫的后背。
好像在嫉妒,嫉妒她抢走了在主人身边的位置。
*
檀寒寺夜深人静,寺庙门紧闭着。
两人十指紧握,慢悠悠的迈过一层层台阶。
直到走进寺庙门,阡冶这才松开她的手。
凉风侵袭,掌心凉意渗人,倒真是让秦陌芫有些不舍,想要一直握到地老天荒。
抬手刚想要敲门,手腕却被男人净白的大手攥住。
她疑惑侧眸,“怎么了?”
男人敛眸,看了眼远处,“走后门,深夜,尽量别打扰他们。”
哎哟,还有后门?
瞬间,秦陌芫有种和男友偷偷恋爱,回家走后门怕被家长发现的感觉。
许是她的神情过于明显,和尚俊眉微拢,冷淡的说了一句,“思想放正一些,别龌.龊了。”
秦陌芫愣神,忽然凑近和尚,双手直接在他腰间摸了几把,“你在我眼前,我思想.永远正不了。”
男人脸色蓦然一沉,大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扯,将她推后几步。
随之,攥着她朝着后面的小道而去。
夜深人静,树影婆娑。
她扫了眼被和尚攥着的手腕,凑上前,笑的轻佻,“喂,和尚你这是迫不及待了?可是小爷我……”
男人沉冷的丢了一句,“佛门净地,不得放肆!”
秦陌芫顿时唇畔紧闭,中规中矩的跟着阡冶,两人顺着后门进了寺庙。
一道黑影猛地擦过她身边钻进去,犹豫对狗的恐惧心里,即使知道是大黑狗,还是吓的惊叫了一声。
转身跳起,直接抱住身侧阡冶,八爪鱼似的抓着他。
阡冶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凤眸轻敛,一抹寒芒迸射而出,惊的大黑狗身子瑟缩的躲远。
“下来。”凉薄的声线微有些紧绷,男人身子僵直,想要将她扯下来。
秦陌芫像是赖着了,紧紧搂着他的脖颈,直接耍赖,“不,你的狗吓着我了,你要负责。”
似是她方才惊叫吵醒了后院的僧人,远处房间全部亮了烛火,开门的声音阵阵传来。
阡冶沉了声音,“秦陌芫,下来!”
秦陌芫仍旧耍赖,好不容易逮着个占便宜的机会,“就不!”
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阡冶俊容紧绷,凤眸深沉无奈的扫了眼耍赖的人。
最终抱着她朝着一侧的小道拾步而进。
秦陌芫心里简直乐翻天,第一次被和尚抱着走,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幽暗的后院瞬间多了许多和尚,手里举着灯盏,疑惑的看了眼空荡荡的院落。
“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喊叫,人呢?”
“是啊,奇了怪了。”
“莫非是听错了?”
几人疑惑询问,忽然看到远处摇晃着尾巴,正在慢悠悠走路的大黑狗。
顿时了然,或许是这狗大晚上的瞎叫唤,他们听错了而已。
*
“啊——臭和尚,你敢摔我!”
禅房内,秦陌芫坐在地上,直接双腿一盘,抬手伸过去,瞪着他,“扶小爷起来便不与你计较。”
阡冶捻着佛珠,神情冷漠的看着她,训斥道,“请秦施主自重!”
语落,和尚转身,拾步而出。
秦陌芫双臂环绕,就这么盘腿坐着,看着那抹身影离开房门。
唇角轻挑,直接睡在地上,双臂枕在脑后,望着上方的横梁。
今日收获不错,起码与和尚十指相握一路回到檀寒寺。
将右手伸到眼前,看着自己的掌心,脑海里回应着两人在月色下漫步,眉眼里盛满了笑意。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她附在鼻翼间,痴痴的笑了。
和尚……
阡冶……
她总有一天要他还俗,将他拐到手!
府外,一个身着破烂衣衫的乞丐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的走来。
王府外,两个侍卫冷声呵斥,“哪来的乞丐,竟敢讨要到五王府外,不想活命了!”
乞丐抬起一双污浊的眼,说了一句,“以为自称秦陌芫的手下的红衣女子要五王爷前去泰祥酒楼,过时不候。”
昨日的事两个侍卫可是见的真真的,自然知道乞丐口中之人是谁。
当即一名侍卫跑进府去禀报。
*
泰祥酒楼,临城主街道最大的酒楼,晨曦刚过,此时客人渐少。
一抹紫色身影拾步而来,浑身充斥着一抹戾气,脸色冰冷,让人不敢靠近。
他刚一进来,掌柜的便恭敬迎上来,“五王爷,您今个怎么有空来了。”
诸葛千羽脸色阴鹜,语气不耐的问了一句,“一个红衣女子在哪间房?”
掌柜的深知这位爷心情不好,当即道,“二楼雅间左手边最里面一间。”
话刚落,紫袍闪过,人影已经上了二楼。
房间幽静,雅致幽香。
房门由外推开,诸葛千羽拾步而进关上房门。
立在原地,看着珠帘拱门内,一抹红色身影坐在软椅上。
身形玲珑有致,手肘撑着桌面,流云的红袖滑落,露出半截藕臂。
另一只手端着酒壶,皓腕白皙纤细,缓缓往酒盏里倒着酒水。
女子慵懒而坐,周身漂浮着浅淡妩媚的气息,却又清冷矜贵的寒凉。
“来了就过来坐吧。”细柔轻缓的音色仿似流淌着娟娟溪水般,清冷悦耳。
诸葛千羽沉了眸,走过去一撩前袍坐在她对面,看着女子蒙着面纱。
目光直射那双潋滟的水眸,阴鹜道,“秦陌芫在哪?”
酒盏被一只玉手推至他面前,女子黛眉微挑,“五王爷何须急于这一时?”
她端起酒盏,扬手冲他虚虚一碰,手臂微抬,挑起面上的轻纱,用宽长的流云袖遮掩,将酒盏的酒水一饮而尽。
看着女子放下杯盏,杯盏上恍然映着一抹嫣红。
她眸光微敛,扫了眼他眼前的酒盏,语气里夹杂着一抹轻嘲,“莫非五王爷怕小女子在里面下毒?”
诸葛千羽冷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而后将酒盏重重掷在桌上!
他还料定她绝不可能傻到在酒楼里对他下毒。
看着他爽快的喝完酒,秦陌芫红唇轻挑,一抹寒笑略过眸底。
诸葛千羽明显不耐,再次沉声问了一句,“秦陌芫在哪?她的主子究竟是谁!”
雅间内一时间寂静如常,一人悠闲自得的倒着酒水,一人明显的阴鹜不耐。
半晌,秦陌芫抬眸,声音清冷,“秦公子的去向五王爷不必知道,不过秦公子让小女子告诉你一件事。”
诸葛千羽眸色冷沉,“何事?”
她淡笑,语调轻扬,“你的令牌不在她身上。”
“碰!”掌心重重砸在桌上,发出震响的声音,就连桌上的酒水都轻洒出来。
诸葛千羽咬牙切齿,怒瞪着她,“你们耍本王?!”
秦陌芫微微耸肩,手肘撑着桌面,指尖揉着额角淡笑,“五王爷多虑了,秦公子让小女子告诉你,令牌被公子拿走了。”
公子?
这又是何人?
莫非这才是秦陌芫真正的主子?
他危险的眯着眸子,“说清楚,公子是谁?本王的令牌若有任何泄露,或者让本王查出什么苗头,绝饶不了你们!”
威胁她?
也得看她接不接他的威胁!
秦陌芫淡笑,笑意冷然,“我只是一个跑腿的,如何得知公子在何处?五王爷这不是为难小女子吗?”
这漠然的态度,无畏的语气,着实气的诸葛千羽身躯紧绷。
放在桌上的手掌紧握成拳,极力压抑着怒火,“既然不知,你让本王来做什么?”
秦陌芫状似思虑了片刻,轻叹道,“因为那位公子想杀秦公子灭口,只因秦公子伤了他的人,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只知他叫贾胖子,而贾胖子似乎和——”
她身子微倾,一双涟漪的水眸泛着寒凉,“他和那个公子与你们诸葛家有颇深的原因,利用你的腰牌,正打算密谋谋反。”
一句话,惊的诸葛千羽脸上的血失去了大半,攥着的拳头也嘎吱作响!
密谋谋反!
好大的贼心!
而且用他的令牌!
若是一旦那人拿了他的令牌造反,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诸葛千羽不敢去想其中的后果,他怕,怕一旦发生,他将万劫不复。
蓦然起身,想要攥住眼前的女子,忽地腹部一痛,顿时没了力气,软坐在软椅上。
他惊愕抬头,忍着腹部的绞痛,阴狠咬牙,“你在酒里下了毒药?”
可是明明他们喝的是同一壶酒,她怎么无事?
秦陌芫“啧啧”摇头,纤细指尖端起酒盏,讥嘲的看着他,“小女子真诧异,一个北凉王爷,防备心和智商,当真是让人担忧。”
“你——”他愤怒出声,却牵扯的肚子更痛,随即喉头一股腥甜吐了出来。
这下,他心底更慌。
目光落在他们的酒盏上,蓦然瞳眸一缩,“你在本王的酒盏上动了手脚?”
女子轻嗤,“真够蠢的,才反应过来。”
她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没下毒是假的。
迎着诸葛千羽吞噬着浓浓怒火的瞳眸,她淡笑,“放心,小女子只是想让王爷帮忙办件事而已。”
“你想做什么?”诸葛千羽浑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为今之计,只有先听对方的话。
他现在完全不知自己中了什么毒。
秦陌芫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秦公子现在被那位公子嫉恨着,只需要让五王爷派人暗中保护解决掉那些尾巴便好,而且不准再寻秦公子的麻烦。”
“你做梦!”诸葛千羽气的再次欧了一口血,当真是头脑发晕,差点被气晕过去。
一个区区土匪头子,三番四次害他,竟让他反过去保护,怎么可能!
他恨不得将那土匪头子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
“不愿意吗?”红唇微挑,一双精致妩媚的眉眼处泛着丝丝媚笑。
她双手撑在桌沿处,红纱下,妩媚至极却透着寒人的声音响彻房间。
“若是我家秦公子出了任何事,年旻禾和四王爷便会第一时间告诉皇上,五王爷意图谋反。
而那位公子正在谋划谋反之事,两者意外巧合的凑在一起,五王爷觉得,比起自己尸骨无存,保护秦公子这笔买卖,哪个划算些?”
明晃晃的威胁!
这是将他逼至退无可退的地步!
秦陌芫——
这个人,他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但现在却不得不派人护她安全。
他深知年旻禾和四哥相识,也听下人通报过,秦陌芫前两日出入过四王府。
如此一来,他是架在空中,必须抓住一条稳当下去的绳索。
只要能找回令牌,到时再杀了秦陌芫也不迟。
这般一想,他压抑着滔天怒意,冷声道,“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抓住贾胖子真能揪出身后的那个人?”
秦陌芫淡笑,“自然,小女子从无虚言。”
诸葛千羽鄙夷嘲笑,“你当真是厚颜无耻,若真是从无虚言,为何做一套说一套!”
秦陌芫知道他指的是下了毒的酒。
她双臂轻摆,微微整理下了衣摆。
而后笑眯眯的看着捂着腹部痛苦蹙眉的诸葛千羽,“小女子心善,并未对王爷下毒,只是下了一些去火清肺的药而已,天气干燥,这也是为了王爷身体着想。”
她懊恼的摇头,水光潋滟的眸里,浮沉着一丝愧疚,“只是小女子不懂医,这药量,似乎下的重了些。”
诸葛千羽早已气的脸色铁青,一张脸狰狞可怖,那犀利阴鹜的眼神,恨不能将她吞噬。
她盈盈一笑,转身离开,步伐刚踏出门外,便又折了回来。
转身,眉眼淡笑的看着他,“五王爷应该想想,导致你令牌真正丢失的始作俑者是谁?”
看着红衣女子消失在门外,诸葛千羽再也抑制不住怒火,扬手将桌上的酒水尽数挥在地上。
“秦陌芫,贺齐林!”
咬牙切齿的声音裹着浓的化不开的恨意,整个雅间充斥在一片阴寒杀意之中。
街道外,红色身影闲庭漫步,面纱下,红唇抑制不住的轻扬。
这次,可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就让诸葛千羽和那个公子慢慢斗去吧。
也幸好借助了四王爷身份,让她暂时在临城安然无恙。
只是这来回互换的装扮,着实有些乏累。
*
拾步走进提前租的一家客栈,迈出的步伐却骤然顿住,同时她浑身一僵。
有人在远处盯着她!
这种感觉很强烈。
敛起心神,蓦然转身,不期然撞进一双漆黑如墨,却又深沉似海的黑眸里。
秦陌芫整个人愣在原地,面纱下,绝美的容颜僵滞了片刻。
对面茶馆二楼窗杵内,一道青色身影长身玉立,静默未动。
男人玉簪束发,墨发轻垂,容颜俊美如此,气息内敛沉稳。
不是青锦誉又是谁!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秦陌芫清晰的听到内心深处传来的震荡声。
那是担忧!
虽然蒙着面纱,但难保不会露馅。
作势转身,快速闪进二楼,打开房门快速关上,一颗心,怦怦直跳。
青锦誉怎么在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