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陆勉拎着粥走至病房口听见里面依稀有语声传来,脚下放轻了步履并且顿步在门前。透过门窗看见是林可坐在床边,正与林妙说着话。门没全部关上,掩着留了一道缝。
听见林可问:“妙妙,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打算啊?”林可恹恹地回:“没打算。”
“就这么耗着?”
“就这么耗着。”
陆勉磨了磨牙根,忍住推门进去的冲动,继续听着里面的对话。
林可:“那盛旭那边你不给个交代吗?”
“阿姐,你别管我,我自有分寸。”
“是,我就是不管你认为你有分寸,然后你今天都躺在床上了。我坐了轮椅十年,现在你也来步我后尘吗?”
林妙似乎被她姐数落的没来声,而林可所说的可能『性』令陆勉感到烦闷,若非这家医院在全国骨科都是有名的,不然他真想把国外的骨科专家请回来给她治疗,只是那样势必会破坏他的计划。
林可的语声拉回了他偏离的思绪:“如果按我的意思,一定要在他们中间选一个的话,我希望是盛旭。妙妙,你不要不以为然,我也知道你心里头对他还难以忘怀,可终究已经过去了,你们隔了十年再遇,彼此的初心可还在?”
初心……陆勉忍不住移动脚步到能看见林妙的视角,想要看她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只见她嘴角噙着一抹弧度,眼神懒散,眉宇松弛,没有半点被数落的不耐。若说以前他常常以狐狸来形容她,这时候的她就像一只猫。
她说:“初心这东西一点用处都没,人都是会变的,为了适应这个时代。”
林可摇头:“你别给我整这些大道理,到底盛旭有哪点不好,让你至今都不肯接受?”
陆勉心头一跳,林可这话是什么意思?旋即眯起了眼,精明的脑子已然有答案了——
林妙与盛旭的婚姻并不像表面那样正常!
“阿姐,盛旭很好,但不适合我。”
“什么叫适合,什么叫不适合?”林可扬了声,极不赞同她这般态度,“即便当年你们结婚是权宜之策,但这几年里他的心思你难道真看不懂?有哪个男人会披着挂名夫妻的名义,任由你无限止地拖下去?”
林妙蹙了蹙眉,过了一会才道:“我有考虑过。”陆勉闻言心头一怒,她考虑什么?与盛旭双宿双飞?俨然忘了之前没听到这段话时已然将他们关系定义过。否则也不至于盛怒之下拿澳洲那间公司开刀,这次盛旭被『逼』回澳洲,正是他已经发狠动手。
他再难容忍与林妙之间多了另外一个人,哪怕与那个盛旭从未发生过正面冲突。就像林可刚才所言,他怎可能看不出盛旭眼中对林妙的情愫,之前只当是他们之间感情有了裂痕,现在才知其中另有乾坤。而男人与男人的较量,自然是商场上见了。
听见林妙说考虑过除去陆勉心绪波动外,林可也是一喜:“当真?就说盛旭怎么就捂不热你的心呢,原来你心里自有打算。”
林妙目光定了定,觉得没必要隐瞒,便又道:“阿姐,我说得考虑是,与盛旭离婚。”
“你……”林可气结,意思与她领会地全然相反了,“就是头白眼狼。”
林妙啼笑皆非:“你到底是我姐还是他姐啊,怎么尽帮着他说话的?”
“我知道感恩,若不是盛旭你如何能……”
“阿姐,”话没说完就被林妙打断,“我不是没付以回报的,这些年我私下帮他重整公司,不求报酬,无非不过是为抵消欠他的那些。”
“你用金钱来衡量跟他的关系?”
林妙挑起眉,“不然呢?”林可准备转身,似气到不行,被她给拖住了手臂,“阿姐,有什么好气的呢,你想啊,我跟盛旭一直都账目分明不参杂感情因素在里面,如此我才有底气站于人前啊。钱这东西有时候是很俗气,但它确实能平衡人际关系,所以无论我什么时候都能抬得起头,而人情却只会让人理亏。”
林可伸手在她脑袋上轻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说起这番道理是头头是道,我也说不过你。总之你就是一早都把后路想好了,不光堵死了盛旭的,也堵死了你自己的。我真想问问你,为了谁?陆勉,还是他?”
听到此处陆勉先是一愣,怎么还有一个他?转念便隐约明白林可说得“他”可能也是他。
回想上一次与林可“相认”的画面,起初林可对他没了印象,是托尼先认出了他,随后她怀疑他是不是joe,但在林妙说他是陆勉后便将林可的思绪带离了。
当时没往别处去想,这时听见林可提起,心有被擂鼓撞击了那么一下。
本想听听林妙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视线看过去时却撞上了轻幽的眸子,她发现他了。如此他也只能推门而入,林可闻声回头看见是他后,脸上有慌『乱』一闪而过。他只当没看出来,拎着粥走过去放在床头柜上,边打开包装袋边道:“楼下粥店的人有点多,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买了两种口味,皮蛋瘦肉粥和香菇鸡粥。”
两种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但是林妙却道:“我喜欢喝鱼片粥。”
他手上顿了顿,“刚刚就说过了,你不能沾鱼虾荤腥。”赢来林妙的轻哼。
林可默然看着这一幕,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酸酸的,又有点无奈的。那酸并不像十年前,她坦然对陆勉曾动过心,所以那年她会义无反顾冲进火海;她也曾对妙妙有过酸意,因为陆勉的眼里只安放了妙妙一个人,只有在看妙妙的时候他的眼睛才是发光的;而此刻的酸意,更多的是感慨,十年承载多少人散了找不到彼此,妙妙与他却又重逢了。
可是十年能改变多少事情啊,她不相信还有什么感情是能十年不变的。与其执拗虚无想象的感情,还不如实际点看看现实中身边的人。
这几年与妙妙相处的人是盛旭,他符合她这个姐对妹婿的所有标准,成熟可靠又沉稳。妙妙跟了他,她能放心。可眼下这情形,她这个傻妹妹似乎又犯拗劲了。
她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威廉。”这个妹妹太有主见了,她左右不了。
林妙的心思可没林可那般复杂,等阿姐走后直截了当挑明了问陆勉:“你在门外偷听了多久?”陆勉盛了一碗鸡汤粥搁她手边后就走至了窗台边,听见她如此问微微侧转过身来,“你们有什么秘密怕我偷听吗?”
对这抛过来的招林妙自然能接:“姐妹之间总有些私己的话要讲,你一个大男人躲在门外偷听不太好吧。”
“哦?是你们姐妹的私密事吗?我怎么听到有提及我的名字?”
林妙用鼻子哼气,那头扭到一边。是她粗心没留意他去了那么久没回,主要阿姐跟她讨论的那个话题左右了她的判断,当发现门窗外有个人影时立即意识到不对。自陆勉进门后就一直有在暗中观察他的反应,直到刚才她故意直接挑破了问也是试探。
倒是没想他也坦诚,竟也承认了,他的话意是至少听见了后半部分。
不过回思刚才她与阿姐的对话,除了对盛旭的定义外其它也并没什么可遮掩的。所以她也没那许多顾虑,如果他不问那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即便问了,她也能把话圆回去。
倒是肚子确实饿了,尤其闻见那股香味的时候。她挣扎着想坐起身,但受背脊的压迫有点困难,看她独自折腾了一会他最终还是走了过来,帮她把床先摇到能坐起的位置,再把枕头垫在她的后背,然后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问了句:“要我喂吗?”
她『露』了洁白的牙齿,“有心了,我还有手呢,不像有些人手可能残了。”
陆勉定视了她一秒,并没勉强,又转身走回了窗边,目光落在窗外。于是室内变得沉静,就只听见林妙的喝粥声,只能说吃饭也是要有氛围的,当那个感觉点不对时,再香再好的食物到了嘴里也觉无味。
他不应该是这反应。
林妙心里头打着念,如果他听见了关于盛旭的那段,就不应该是这般无动于衷的反应。以他的『性』格会来质问她事情经过,质问她究竟跟盛旭是什么样的关系,可他全然沉默以对了。
这让她有些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如此也打『乱』了她的节奏。不过她自不会傻到去自触地雷,还没到摊牌的时机,就目前而言,她也不想摊牌。
私下无人的时候陆勉打了通电话,他让人去调查当年林妙与盛旭会结婚的因果内幕,也让海外公司加大力度对s社团的施压。如果查不出的话,他要盛旭亲自来告诉他。
一周后,海外公司负责人打来电话说盛旭想要与他见一面,他致以拒绝;又一周后,盛旭要求再见,他仍然拒绝;这回撑得有点久,一直撑到了月底,盛旭第三次提出约见。
他同意了。
——
盛旭在视频室里等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见大屏闪亮出现了人影。当他看清那里头的人时,立即幡然而悟——原来这一个月的商战全都是因为阿妙。
他在心中叹气,从第一眼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就察觉出来不简单,所以他一直没表态,话意模棱两可。在获知陆勉的事后,越加感到疑『惑』,从他观察所感那不应该只是一个钢琴师的气场,而令他最感纳闷的是,为何阿妙会察觉不出来?
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有两面,在他面前时霸气侧漏,眼神锐利;而在阿妙面前时他敛了所有强硬的一面,表现成别扭、孤独又孩子气。
那时候他就隐隐觉得这个男人的失忆可能是装的了,但看破没说破。现在两人对坐在视频前,那张屏幕背后似笑非笑的脸已然说明了一切。
“说吧,你想我怎么做?”盛旭先挑破了话题,这个人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做这些,自然是抱着目的来的。而且单单就自己三次提出与他见面,却被拒绝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同意这一行为来看,对方绝对是谈判高手,并且有资本有底气。
“你似乎看见我不是很惊讶。”陆勉以唠家常的口吻笑道,他并没急着直奔主题,这个时候该着急的人也不是他。
盛旭耸耸肩,“谁说的,我很惊讶。与jm集团的『主席』共过餐又几番交集却毫不知情,这次在商场上几度交锋都落败,我着实很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我究竟该唤你江总呢还是陆总?”
陆勉淡笑着应:“如果你现在想见的是jm的『主席』,那便唤我江总吧。陆勉是留在妙妙身边的那个人。”
“哦?你的意思是离开阿妙之后就是江了?”
陆勉垂眸,“最好收起你那个昵称,我听着不是很舒服。”
盛旭眼神缩了缩,没让寒光呈『露』于眼中,“我们是谈谈工作上的事,还是谈她?”
“你觉得呢?”
“那就谈她吧。我和她是因为可姐的画结缘的……”盛旭用将近半小时的时间陈述了他跟林妙之间的过往,他是一个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当看见视频的那一头出现的人是陆勉时,有些事怕是已经掩藏不住了,与其让对方把话丢掷过来一一揭破,倒不如先坦诚。
无声沉默,是这时陆勉给以的反应。
盛旭想,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可念转刚过就听见陆勉道:“你在消费她。”语气沉凉,眼神寒漠,即使隔着视频都能感觉到威慑力。
他动怒了!但是这个男人处理愤怒的方式不『露』于表面。但是盛旭也并非没见过场面,淡笑了下说:“谈不上消费,只能说各取所需吧,我也从没要求她做这些。”看见陆勉眼中有盛怒一闪而过,但他说得是实话。
阿妙与他算得很清楚,泾渭分明。如果可以的话,他从未想过要去消费她,而但凡她不那么与他细算,今天他坐在这里一定是跟陆勉宣战。
“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