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勉又去看她的脚,“还能继续走吗?不能的话我们就回头。”
林妙诚实地摇摇头,“我走不动了,不如你带威廉继续玩吧,我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坐着等你们。”他闻言眼神定了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就不怕我把威廉给拐跑了?”
静了一瞬,她反问回去:“你会吗?”
他移转开目光,似真似假地道:“说不定呢,可能我会为了某种原因而这么做,毕竟,现在威廉身体里流得是我的血『液』。”
林妙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面『色』却未动地埋汰:“知道你对威廉的大恩大德了,需要这样老放嘴上来提嘛。”看见他嘴角牵起弧度『露』出笑容来,低头问威廉:“叔叔带你接着玩如何?让小姨留在这里等我们。”
威廉很没良心地应:“好啊好啊。”
看得林妙哭笑不得。
珍宝馆他们没再进,而是去了下一站,等两人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时她再也忍不住弯下了腰蹲在地上。默默忍受着那一阵又一阵的抽疼,冷汗如雨下,一滴一滴地全落在地上。
有人在身边驻足,关切地询问声在头顶:“小姐姐,你没事吧?”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姑娘,想回说没事,可疼得知觉都快没了,更别提开口了。后面小姑娘还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了,心不断往下沉,她没意料到情况会这么遭,原本就是想蹲下身缓了这阵疼再去附近椅子上坐的,可现在她的情况怕是根本挪动不了了。
不行,必须得向人求助。
眼前模糊的视线里还站着一双脚,应该是刚才那热心的小姑娘还在,她忍过一阵疼费力地开口:“能帮忙扶我起来吗?”没过一会便有手伸来扶住了她胳膊,正要感谢,却觉身体蓦的一空,竟被横抱而起。她本能地去抓住什么来平衡突然倾倒的身体,鼻间涌入的熟悉气息使她心头一跳,旋即用力凝目去看。因为疼痛而模糊了的视线一点点聚焦,熟悉的俊脸也逐渐呈『露』出来。
他怎么回来了?明明看着他和威廉已经离开了的啊,对了,他抱着她,那威廉呢?
双手紧拽他衣襟,“威廉在哪?”
此刻他的脸『色』沉到不能再沉,出来的语声也是寒凉:“在你眼里就只剩一个威廉是吗?究竟是我一点都不值得你信任,还是认为我好唬弄?”
在他背后传来威廉的小声叫唤:“小姨,我在这。”转眸去看,只见一个管理员正抱着威廉站在旁边,小脸上写着懵懂和不安。他这个年纪还不懂担忧,只是看见小姨被叔叔抱起来并且一脸痛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这时,林妙也不想再去争辩,也没力气争辩,看见威廉安全的后便将头埋在了陆勉的胸口,拽着他的衣服轻叹:“送我去医院吧。”
讳疾忌医便是她这种情形了,之前她总不以为然,可刚才全身知觉全无的时候心头是划过恐慌?的。有那么一刻,她害怕自己就此倒在这个地方,无人问津,而他却渐行渐远。
被他抱走时能感觉到他胸口起伏的怒火,但她的手始终拽紧了那布料,用力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直到抵达车前,他将她放于后座而躺时发现她的手仍然没松开,缓了语气低道:“先松一下,我要开车送你去医院。”
林妙的手指一点点松了力道,布料从指间滑开,只剩衣服纤维留下的余温,她想,这温度刚刚好适合自己,再没有别人了。医生诊断她为一级脊椎劳损,如果再不治疗恐怕下半辈子就要在床上度过了。是打了一针止痛针才暂时止了她的疼,可这一番折腾也耗尽了她的力气,恹恹地躺在病床里半闭了眼。
旁边陆勉阴沉着脸坐在那,病房处于低气压。
既然一直都没开口,林妙就把他当成空气了。阿姐已经来过一轮了,不知道是碍于陆勉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没有太过数落她,只是抓着她的手问了句:“能别让我这么担心吗?”那眼神看得林妙难受,刚刚『操』心完威廉的病现在又换成是她,而她又没有可辨之说。
后来阿姐叹了口气转身走了,但在临走时却瞥了眼旁边的陆勉,眼神复杂。
护士进来为她换『药』,之前医生在她背上贴了好几剂中『药』膏,每隔十二小时就要换一次。护士看了看陆勉,公事公办地道:“先生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好吗?病人要换『药』了。”
陆勉抬眸冷冷看护士,“我是她男朋友。”
不光是护士,就连林妙也把闭着的眼睁开了,见他一脸漠『色』地起身走至床沿处,“把『药』膏留下,我来帮她换。”
护士不同意:“不光是要换『药』膏,还要为病人按『揉』的。”
陆勉顿了顿,“那你先作个示范吧,后面我来。”他的语调很平,却不怒而威,让护士默了声没敢再反对。
可于林妙而言是煎熬啊,当翻过了身趴着后,护士把她衣服撩起到肩膀上,原本就还隐隐作痛的脊椎变得异常灼热,因为身边有道灼热的目光将它灼烧着。
关键是护士当真听取了他的意见,在为她边换『药』膏还边讲解,俨然是要将后面的工作甩手了。林妙闷闷地想:她能不能去投诉这护士的啊?
等过片刻,林妙越加郁闷了,两个人竟然拿她的背在做教学!
尤其当陆勉上手的时候,感觉整个背部都在发烫。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两个人的手不同在背上按『揉』,却能清晰辨认出来哪一只手是他的。他是弹钢琴的手,没有那种干活工作后的粗砺感,指腹力量均匀,掌纹细腻。之前就觉得但凡她是“手控”的话,可能会爱上那双手,而此刻这双得了好评的手在她背上按『揉』,看不见却感觉得到,怎能让她还无动于衷?
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我学会了,谢谢你。”再清晰不过的逐客令,自是谁都能听懂。护士领会了道:“那这里就交给你吧,我还有别的病人要去照理。”
于是林妙听着脚步声走向了门,她忍不住懊恼地开口:“能不能……啊!”没料肩膀处重重一沉,被陆勉用力『揉』捏,酸痛得她呼出了声,等回过神护士已经离开了病房。
求救无门!
无疑,这人是故意的。但除了肩膀『揉』捏的那一下重之外,借着按『揉』在她背脊上的力量都轻重平均,有时觉得酸痛却仍能感觉到舒服。就是掌纹摩挲了肌肤,只留下灼烫的温度。
她侧过脸用余光飘他,看见那眉眼专注而认真,因为用力而额头有细细的薄汗,似乎留意到她的行为,狠狠丢来恼怒的一眼证明他余怒未消。
好吧,她乖乖把脸埋在了枕头里,等到呼吸不及时再微抬了吸上一口气。
等『药』膏换完不单他出了一身汗,就连她也大汗淋漓。见他收手刚要去拉下衣服遮住『裸』背,就听他呵斥:“别动!”然后疾步进了卫生间,出来时手上绞了一条热『毛』巾。
『毛』巾敷于背,原本就灼热的地方变成灼烫,可被擦过之后皮肤『露』于空气很快就觉沁凉舒服了。等他帮她擦拭完背后起身却顿步在旁,隔了两秒听见他问:“其它地方要帮你擦吗?”
林妙一听咬着牙根拒绝:“不用。”
过了一会他拉了椅子再次坐下,没让空气沉顿多久便打破静寂:“妙妙,我们谈谈。”
林妙侧过脸与他的视线对上,身体却依旧趴着,原因是之前医生嘱咐过在敷完『药』后必须要保持原状一小时以上才能翻身。从气势上来说会显得比较弱,不适合谈判。
但是跟他也没什么好谈判的,她问:“谈什么?”
陆勉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脊椎受伤,还来骗我说脚扭伤?”
林妙敛了眸,“脚扭伤是你说的,我懒得解释而已。脊椎是因为长时间站立了才会疼,不然也不会疼,我哪知道会这么严重啊。”
陆勉轻抽气,尽量平顺自己的脾气。她的意思还都是他不对了?也是,确实是他不对,居然都没有第一时间看出她有异状。应该在珍宝馆里的时候她就开始犯病了,那会儿她把威廉让给他抱,只当她是抱累了,所以即便见她去边上找了椅子坐也没上心,只当她体力不行。
直到后来与人发生冲突,她领着安保人员过来,哪怕从容处事却也难掩面『色』苍白,以及偶尔皱起的眉宇,可他仍没想到会是脊椎问题。
之后抱着威廉继续前行时,脑中不断重复她神态的画面,脚下越来越沉,不是迈不动步子,而是再无法前进。他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丢在原地,他问威廉要不要回去找小姨,威廉认真地想了想,用力点头。
于是他们回走,却远远看见稀疏的人影里蹲在地上的她。有那么一瞬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而疾步飞奔,来到她跟前时看她蜷缩的样子是那般无助和孤独,当时他脑子里反复问:她怎么了?到了那时若还以为她单单只是脚扭伤,便是傻子了。可让他更感揪心的是,她居然蹲了这么久都没发现站在面前的人是他?甚至还提出帮助。
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变成了这样,哪怕他已经“恢复”了陆勉的记忆,为什么她还不愿对他坦然?他就这么不值得她信任吗,宁可求助一个外人,也不肯对他说实情。
就像……那件事,她也打算瞒他瞒到死吗?
“陆勉。”听见她突然唤自己名字,抽回思绪凝目看去,见她正在艰难地侧身,换成任何时候他都立即上前去扶了,可此时只安静地看着。
直到她懊恼地低吼:“你要袖手旁观到几时?”
他才起身,小心地避开她脊椎位置,将她侧翻而躺,又怕她不注意平躺了压到,拿了多余的枕头垫在她背后。
她仍觉不满:“刚才你为什么不帮我?”
他轻哼,“有能力者自能自力更生,还需要别人帮助?”
“你是别人吗?”
听她这句反问本还心中一喜,以为她想说他是不同的,没料她下一句便是:“这种时候不应该体现你价值吗?不然我包养你有何用?”
磨了牙根,该摔门而走的,可陆勉就黑着脸坐那,他倒要看看她打算惹他到什么程度。
林妙觑了眼那人脸『色』,黑的可以,现在她只要提到包养之类的话题,他就必然黑脸。是恢复了记忆后觉得不甘如此身份低?林妙咧了咧嘴,除了最开始自己脊椎病无所遁形时有点心虚外,之后便不以为然。
再疼也是她受着,她是个伤员,凭啥还得来看他脸『色』?于是使唤他越加理直气壮:“我肚子饿,你去给我买吃的。”
他问:“你想吃什么?”
“这不是应该你上心的事吗?一没菜单给我看,二我没吃到任何东西,你这样大范围地问让我怎么说?”
陆勉挑了挑眉,“辣的吃不?”
“微辣可以,重口味不要。”
“医生说过你在敷『药』期间要忌口,不能吃辛辣与鱼虾腥味海产品。”
林妙瞪眼,“那你还来问?”他回的理所当然:“我只是了解你的喜好。”顿了顿,“面食类吃不吃?”林妙撇开脸,“不吃。”
“米饭吃不吃?”
“不吃。”
“好了,我知道了。”陆勉起身而走,林妙盯着他后脑勺问:“你又知道我想吃什么了?”
“你想喝粥。”他一脚跨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