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不卑不亢走上来,顾全大局向县丞深施一礼。
李薛平斜了她一眼,冷冰冰道,“阁下就是大宝贝的东家?”
梧桐心底暗讽,你还真喜欢演。
“回大人的话,民女正是大宝贝的东家!”
“好,既然如此,来人,将大宝贝的东家给本官押了!”
梧桐怔了怔,“大人这是何意?”
李薛平看都没看她,只盯着那些护主子,呲牙咧嘴的伙计,“看你们这表现,伙计闹事,都是受了你的指使吧,不押你押谁!”
围观的百姓‘哄’一下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阿豹忍不住大喝一声,“是我们自己来的,跟东家没关系!”
“是啊,跟咱们东家没关系,咱们就是气不过,大人,请你明察,极乐楼坏了规矩,他们不想挣钱,也不允许别家挣钱么,弄这个免费吃喝,别人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啊?”
衙役怒视言语激愤的伙计,挥动手中长鞭警示。
李薛平嗤之以鼻,“她人在这,做为你们的东家,为何不及时制止打斗,却做个甩手掌柜在旁边看你们打得浑身是血?说此事她没参与,百姓们能信?”
“不信!”极乐楼那头的人立刻就附和起来,拉着百姓们一块喊。
梧桐懂了,就她跟李薛平之间的恩怨,今日落在他手里,李薛平是抓着蛤蟆就要拧出蜂王浆来,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的目光掠过众多围观之人,透出明显的厌恶与愤怒,皆认为官老爷精通法令,言辞绝对正确。
倘若轻易承认错误并赔偿损失,或许可以化解危机。但如果跟随他的思路,恐怕还会惹来别的麻烦。
思及此,她压低声量道,“大人如此断案真让人开眼,仅凭自己臆测就说我没有阻拦,是赌这现场没有人证物证?”
她捞起衣袖,展示臂上三条深陷的抓痕,伸至李薛平面前。
“大人请看,我这手还伤了呢 ,就是为了阻挠两家人动手才弄伤的!”
李薛平哼笑,“你说是就是,不能是你这早上什么时候磕碰到,或是方才看着情形不对自己抓的?”
众人又点头,县丞分析得对。
梧桐迅速扫视极乐楼打手们的脸庞,目光停留在一张闪烁不定的双眼上。
随后,她步伐悠然地走向那人。
待至眼前,她突然出手紧紧扼住那人的胳膊。
打手不知所措,尽力挣扎,可惜无法挣脱束缚,是阿豹等人前来帮忙,他被迫抬起右手。
梧桐忙道,“大人请看,此人正是抓伤我的,极乐楼的伙计,这指甲缝里还有从我手上的皮屑呢!”
百姓们一听这话,稀奇的就跟看太阳打西边出来那样,积极地往前凑来要看究竟。
打手大老粗一个,平日里没那么讲究仪容仪表,好似几年都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是又黄又弯,现在翻转着,指甲缝里除了灰泥,就是一层白中带着血迹的肉皴。
李薛平眉心一蹙,正要说话,却被梧桐抢先道,“阿豹,赶紧将这些东西剃下来,装好了,给李大人带回去,这是物证,回头升堂用得着呢!”
阿豹爽快应下,夹着打手不允他动弹,又呼呼呵呵叫自家人去找装物证的东西。
“对了,还请李大人帮忙唤仵作或郎中来吧,给这些皮肉做做验证,看看是不是从我手上抓下来的。”
李薛平吃瘪地抿了抿嘴,这个死女人懂得倒还挺多。
他看向憋得脸色苍白的打手,没好气道,“是你动的手吗?”
“我不知道,当时太乱了,我也不知道打了谁揍了谁!”打手摇头,视线不住往人群中瞟,那儿站着段名贵。
当时就是段大哥发现大宝贝的东家,自己距离太远了,就吩咐他趁乱把那女人揍一顿,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现场太过拥挤,最后就变成了抓伤。
他还以为这女人没感觉的呢!
梧桐不给李薛平转移话题的机会,又继续道,“至少他打了我,我是知道的,还有证据!”
“大人,你觉得我没有尽到劝阻之责,可若不是我冲在前头怎么会伤着?就比如极乐楼的管事吧,任由事态发展,自然不会有被抓伤的可能。”
“不过话说回头,谁动手都不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惊动官府,两家酒楼都难辞其咎,我愿意赔偿极乐楼伤员的汤药费,图一个同行之间以和为贵,大人你看如此处置合适呢?”
“你少在这蛊惑人心,先动手滋事就治谁的罪,扯什么两家酒楼难辞其咎!”李薛平听出她要拉垫背的话头,怒斥一声。
梧桐淡笑,“一个巴掌拍不响啊大人,但如果大人觉得极乐楼无罪,咱们也认,今日大人要为了极乐楼出头,是罚我的款,打我的板子,我都认了,只要大人和极乐楼商量好就成……”
正所谓做贼心虚,李薛平听到这话就是这种感觉。
凌梧桐把他跟极乐楼捆绑在一块了。
以为这样就能吓到他?
“来人,将今日闹事双方全都押送官府,肆意制造祸乱,挑起事端,管事的皆杖二十,以儆效尤。”
“得令!”
上官发话,那个胆大敢不听?衙役们各自分头行动。
阿豹突然窜到了梧桐身前,“我就是管事的,抓我。”
“我也是管事,副管事,我也同去。”另一位伙计也挤上来。
好像人人都学会了杨老那一招。
梧桐拨开了他们几人,“行了,赶紧去杏霖医馆看看伤吧,记我账上,我自个去衙门领板子。”
李薛平正要走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她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嗤笑出声。
装什么大瓣蒜呢,一个弱女子,二十大板打下去,不死也得废,还在这装得大义凛然的,一会有她好果子吃!
“李大人且慢!”
人群之外,传来一道严厉却不失温润的男声,众人回头看去,见县老爷景大人不知何时到了现场。
李薛平心底暗骂景云巽多管闲事,面上还是恭敬地向上官拱手行礼。
景云巽呵呵一笑,熟稔地与李薛平拱手,慢条斯理说话是气场全开,“适才本官路过此处,看到百姓聚集,你们的话本官都听见了,事情缘由也弄明白了,李大人,”
“下官在!”
“两边管事都有错,但若轮到打板子,罚得还是太重了,依本官之见,既然凌东家拿出来了诚意,愿意赔偿极乐楼的损失,不如咱俩就在这做个见证,让凌东家给这些伤者一人赔偿十两的汤药费,你看如何?罚也罚了,病也治了,诚意也到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做生意以和为贵,真闹上公堂,谁都讨不了好。”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中年管事身上。
管事不愿也只能低头应是,他就是个狗腿子,岂敢得罪县令大人呢?
李薛平脸色微白,这不是当场下他的面子吗?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景云巽就算是个小人,现在要拿他李薛平来当踏脚石成就他仁德的名声,他还是得双手呈上。
“就按大人说的办吧!”李薛平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
围观百姓里立刻就有人树起县太爷爱民如子的大旗,尤其是那些未婚女子,瞧着未婚俊朗的县令,叫喊声音都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