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晓,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早起的人家点燃烛火操持家事。
今日天气不好,地里的活暂时搁置,一家人决定再去茶寮帮忙。
堂屋里,凌老汉穿着蓑衣,遥望烟雨朦胧的山景,下意识摇头低喃,“这鬼天气,怕不是又没几个客人吧!”
凌月正在他身后整理着一家人用的雨具,听见这么一声感喟,回头瞅了眼像只蝴蝶满屋子飞的梧桐,找布巾里三层外三层包她的药材?
说来也是奇怪,这丫头上哪弄来的零花钱,能买好些材料呢?
收拾妥当,一家人与彭氏暂别。
路过下头那片屋舍,梧桐忽然想起一些事来,跟大伙说了声落了东西回家取,就匆忙返家,包了些油饼去了洪家。
拍响洪大叔家院门,不多时,洪进宝的二儿子洪小能冒着雨点赶来开门。
“梧桐,有事?”洪小能笑眯眯地看着她。
俊气少年爱笑爱说,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我想找些东西,不知道洪叔家中有没有?”
“是啥,我给你找,对了梧桐,最近我雕木马了,可好看了,你瞧。”洪小能说着,欠了欠身,指向院中的木亭子。
亭中地上放着一只木马摇椅,旁边还散乱着一些工具。
梧桐瞬间严正以待,绷紧了神经,这原主记忆里,洪小能啥时候都阳光开朗,唯独被人匪议他做的木工活时容易暴走,这一刻,她后悔来了。
“来嘛来嘛,进来看看啊。”
“我……我先去看看洪奶奶。”梧桐干干笑。
“哦,在这边,跟我走。”洪小能拉着她的手就直奔楼上去。
前段时日洪奶奶入山劳作摔伤了腿,问题不大,需要静养,此时正倚在床头给孙儿缝补衣裳。
梧桐跟洪奶奶打了声招呼,看她还带着饼子来,洪奶奶好笑不已,“真是好孩子,来看奶奶还送上礼了?”
“应该的嘛,今日做的油饼很软,我想着适合奶奶牙口,自然得给奶奶带些来。”梧桐说着,又快步走到洪奶奶身边,给她将穿了好几次都对不上的针线弄好。
洪奶奶有心感叹着,“我若是能多几个像你们姐妹这样能干乖巧的孙女,这腿也伤不着了,还是女娃娃贴心啊,这家里的三个男人都大大咧咧,看着讨厌得很!”
“哎呀奶,你俩就别聊了,天天见面哪有这么多话说啊,我找梧桐还有事呢!”
洪奶奶无奈一笑,摆摆手,“去吧去吧!”
洪小能激动地立刻拉着梧桐往亭子方向跑。
哎……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关。
梧桐认真地蹲在小马旁欣赏了一番。
怎么说呢,眼前这个木疙瘩若强行要跟‘马’这个字碰瓷的话,就是马身做成了无数个像马赛克一样四四方方的方块,没有一点马匹该有的身体曲线。
梧桐迟疑地问道,“才开始做吗?”
“不是啊,装上底板就完工了,底板还在那边压型呢,梧桐,好看不好看?!”
梧桐鼓掌,喜笑颜开,“真好看,这是给那些有钱人家的哥儿姐儿们坐的吧?”
讲真,小能哥并不适合雕刻动物,他适合做鲁班锁。
“嗯,不过我爹说我还欠些火候,这个就当练手,做好了送给你。”洪小能眨巴着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梧桐知道的,哪有孩子不喜欢被人夸赞,就 连洪大叔都只能很含蓄说是欠些火候。
“小能哥,我最小的妹妹都八岁了,咱家用不上……”
梧桐话还没说完呢,洪小能眼底的光就黯淡下去,垂头丧气的,“我就知道没人能看不上我的手艺,都睁着眼睛乱说,咱做木工这一行很难的,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努力了,一个小木马还搭送两只不同颜色的眼珠子替换装,很划算的,有时候你们得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了,你们的眼光变没变……”
哦,要这么说话的话,那她知道怎么回。
“小能哥,你是洪大叔亲传,前途不可限量,将来身上的羽毛都是这样一日一日的练习累积赋予的,呼~你要沉下心来,深刻研究,想清楚,当时为什么要出发做这个小马,呼~”
“那它究竟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洪小能眼眶微红地看着她,他就想听一句真话。
梧桐摸了摸眼角,“好看啊,方才我话没说完你就打断我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家茶寮开张了,等你做好,这个小马正好拿去店里,若是有妇人带着娃娃来光顾,就能坐上你的小马摇啊摇呢。”
洪小能立刻转衰为喜,“对哦,让所有来光顾的孩子坐木马玩,一定非常有意思,那我得给我爹打个招子,在这写上洪家木匠。”
“呃……”
梧桐差些没叫出来啊,别啊,你爹的招牌不需要你打,你可真是你爹亲儿子。
望着因自己迟疑的口吻而回头,隐隐又有发作趋势的洪小能,梧桐急忙改口道,“行啊,那你弄好了叫我来取哦,对了,我想找些蒸屉做糕点,家里有吗?”
“有啊,只要是木头做的我家应有尽有,你跟我来。”洪小能忙在裤管上擦了擦他的专属雕刻刀,领着梧桐去往院子一侧的杂物间。
“去年我爹做了一批蒸屉,店家说尺寸不符,就只能丢在家里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你要的尺寸。”
“我随便弄弄,不管啥尺寸,只要有就行。”
见着洪小能开了门锁,梧桐抻着脑袋往柴房里扫了一眼,大为震惊,数量和器物都以相当可观的陈列整齐堆放在一起。
走在屋里,看着那些落了灰尘甚至是发霉受潮的木具,梧桐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都是你爹做木工活的损耗?”
“是啊,我爹不舍得扔,有时来寻些边角料也好……在这!”洪小能停在了一个木制斗拱堆料前,指着它后面的有圆有方的蒸屉。
梧桐展颜,“就是这样的,方的圆的我都要,还有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