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富,这也是你的亲闺女,你居然想把她卖给人牙子换米……我凌月这辈子遇见你,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
吵闹声乍响在凌梧桐的耳边。
这话真熟悉啊,下一句应该是李大富丧良心的无所谓吧?
“哎呀,要我怎么跟你说,你才能明白,我兜里一个铜板都没有,郎中说药费得整一两银子,我上哪给你凑这么多钱去?实在救不了就算了,不就一赔钱货嘛,人各有命……我劝你啊,趁她还有口气在,赶紧卖给张婆子,她还能许你五斤糙米,你也能顾上杉桐思桐她们了……”
“我去你个烧鸡公癞蛤蟆不当人的龟玩意,谁不知张婆子收孩子是卖去给那些痨病鬼炖汤的,你这个饿鬼夜叉,丧良心的狗杂碎……”
“臭婆娘!生不出儿子的下堂妇,还敢骂我,谁给你的勇气,再乱嚎就别怪我对你动粗!行了!以后这些赔钱货的事别他娘的来烦我,一天天地,真是晦气!!”李大富口沸目赤地骂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十里亭。
亭中只剩了妇人的呜呜咽咽,被护在怀中的凌梧桐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熟悉的对话,熟悉的配方,果然,又穿回来了。
第八次了啊!!
前七次,她从发现自己穿越到古代,惊慌、无措、踌躇,蒙克尖叫甚至是想一死了之去验证能否再穿回去,导致今日剧情怎么都过不去,被张婆子嘎了又穿回来,这已是第八次了。
现在的她,对于穿回去或是寻短见这些事基本死心了,也不愿再折腾了,她就想知道如何能活着跳到明天去?
原主记忆中,这丧心病狂的李大富就是她亲爹,妥妥封建制下的男人。
为了要一个男娃传宗接代,他与原配,也就是凌梧桐的娘凌月成亲,在生了六个闺女之后,大夫说凌月身体亏损太大不宜再孕,他便无情地将凌月休弃。
后娶同村吴氏,生三个招娣仍不见男丁出生,又将吴氏休弃。
再后来,或许是年纪大了,折腾不起来了,娶了村东头的张寡妇,张寡妇独自抚养着与亡夫生育的男丁,李大富就去给人家娃儿当便宜老爹去了。
凌月悲苦,幸得娘家人帮扶,一同拉扯六个女娃长大,只是娘家与李家也就在一个村里,娘家在山上住,李家在山下,凌月这出出入入少不得奚落和白眼,心里愁思,生活负担让这位四十不到的妇人白发千丈。
她是个极度和蔼婉柔之人,别看前面骂渣男骂得凶,诚所谓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再温柔的人,与将自己半生拖入炼狱的男人相处,凶也是正常的,况且,在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那膈应程度,犹如跗骨之蛆,恶心死了。
“娘……”凌梧桐撑着欲裂的太阳穴想坐起来。
凌月见闺女睁开了眼,顿时惊喜交集,破涕为笑,“梧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睡了整整五日,娘还担心你是不是挺……不说这些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的好孩子……”
凌梧桐伸手为凌月抹去脸上的泪痕,提醒道,“娘,咱们赶紧走,他离开就是为了去找张婆子,咱们赶紧回家……”
凌月诧异了一瞬,虽不知梧桐是如何算到这些事,但说来也有几分道理,李大富突然嘴上说是卖了闺女换米粮,但那狗玩意自然会跟张婆子沆瀣一气,搞一笔钱去倒贴张寡妇的,届时那二人一同过来抢人,她谁也打不过。
思及此,凌月匆忙从身上摸出一只皱巴巴的馒头塞到梧桐手里,叮嘱她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将闺女背上背,朝李村村的方向疾行。
凌梧桐伏在娘亲肩头,一边啃着干巴巴的馒头一边忖,这回主动绕开张婆子这个npc的劫数,今日应该能顺利地过去了吧?
真的,八次了,八次来来回回,脑海里都是原主与家人过往种种苦难,说不动容是假的,既然穿不回去了……
秉着穿越活命套路: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真香定律,她就好好地融入进去吧。
想到这,凌梧桐忽感眉心一热,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幕画面——
整齐排列的货架,上头全是调味品。
七次里都没有见它出现过呢,且这是她意识里的画面吧,是她的想象么?可为何会平白无故跳出这些调味料?
她迟疑了一瞬,才试着伸手过去摸了摸,胡乱抓出了一瓶橄榄菜。
好家伙,还真给她拿到手了。
吓得她赶紧将小瓶子往袖口里塞。
这是她的空间金手指?
调味料的意思是……要她重操旧业,在古代将美食发扬光大?
想她没穿越前,整日就在老爹的私房菜馆后厨里琢磨吃食,算得热爱了,平日里的消遣尝遍城市美食街寻找灵感,躺沙发上刷各种多巴胺美食视频,取优补缺。
这些经验,在古代开家现代美食的小馆子养活一家人应该没问题吧?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显缩小了两圈的手。
原主十二岁,这个年纪算大姑娘吗,或许在干活这一块应该算吧,若说上街做买卖,那就还是小姑娘,去不得的吧?!
不管怎样,只要今日能过去,她就好好筹划下挣钱的事。
“娘,这路边有南瓜花了,咱们摘些回去做菜嘛!”
凌月停下脚步,将闺女往上抛了抛,继续迈步前进,“你就别操心这些了,快到家了啊!”
梧桐抬头看了眼凌家的老宅子。
虽然原主记忆中她们的家就是那个样,但自己看来,感觉又不同,独占一座山,掩映葳蕤间。
见状,梧桐死活都要从凌月背上下来,这不是还剩五百米就到家了。
凌月拗不过她,将她放下后,又见孩子一声不吭地扯蒌叶。
假蒌叶
家中条件简陋艰苦,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点荤腥,真是苦了几个闺女跟着她受罪,梧桐这才刚苏醒过来就又想着干活,孩子越懂事,做娘的就越是心如刀割。
抹掉不知何时又落下的泪水,凌月拉过梧桐的手,“好了好了,想吃,娘一会给你做,桐啊,你现在还是得多休息,走吧走吧,和娘回家,啊!”
梧桐看了眼手上的蒌叶和紫苏,也够一家人吃一餐的了,听话地任由凌月又将她背上回到凌家吊脚楼。
大院子里,凌家外公外婆,大舅一家四口和凌月所出的三四六女正各自干着活呢!
凌月一改愁容,带着愉悦的音调对着大伙喊,“爹娘,梧桐醒了!”
众人满脸惊喜地纷纷抬头看来,须臾,几个孩子欣喜若狂地跑来,围在梧桐身边又蹦又跳,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自己这几日来的担忧。
舅娘唐氏捧着梧桐的脸盘子,左看右看,笑眯眯道,“神医啊,是哪家医馆的郎中给看好的?早知如此,前几日就该叫阿成送去医馆了。”
水井边还留着外婆彭氏,她对着天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一番后,佝偻着身子走来,行至半道突然想起什么,忙转向灶房,对着高兴忘形的几人道,“月啊,赶紧把梧桐带屋里去,还得让她多躺上几日才行,灶房有粥,我给她盛去。”
“谢谢外婆。”梧桐撑起半个身子对着灶房外的身影道谢,顺势将怀里的野菜叶子递给了思桐。
彭氏一个急刹怔在原地,怎地一个昏迷了五日滴水未进仅剩一口气的娃儿突然就神完气足?
外头的医术都这么高了么?
……
待彭氏端着稀粥进到屋里时,大伙正围在梧桐的床边听凌月讲述去县城看病的经过。
这话里话外还提到了舅娘并未想到的李大富,忙又追问起大姑子怎会有他的事?
说到这事,凌月表示自己是心急乱了方寸,大家都经历过梧桐突然昏迷那几日的紧张无措,凌老汉用遍了土方,彭氏还让请了虔婆,可眼见着人非但不醒还日渐消瘦,大伙就只剩下入城寻医这一点希望了。
今日是凌月独自一人带着梧桐外出,她出村时在大榕树下撞见闲坐打屁的李大富,想着这狗男人平日里对孩子们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眼下亲闺女昏迷不醒生死难料,作为亲爹,你不找他,他当不知道,整日乐呵呵在村里闲逛,好似梧桐就不是他亲生闺女般,她气不过啊,硬拽着李大富往县城去。
到得医馆,大夫一番望闻问切,说了一堆凌月记不住的病症,当然,重点是要让孩子醒来,第一副药开出来的就是一两银子的天价。
李大富一听诊金翘起屁股就走,凌月抱着梧桐追出来,两人一路骂骂咧咧撕巴推搡到了十里亭。
后面那些关于李大富叫她卖女的话,当着杉桐思桐的面她忍着不发,怕吓坏孩子。
单就狗男人吝银子不救命的事,都把舅娘气得身抖,咬牙切齿,“天天死人怎就不见他李大福遭天谴啊?有没有天理了,我真是……”
“好了好了,要说这些出去说,桐啊,来,几日不进食饿坏了吧,先喝点粥……”彭氏打断了儿媳的怒骂,挤到床边一坐,冲凌月几人使眼色,让她们赶紧出去。
梧桐看着那白如水一样的稀粥,唉……她又不是许小姐,喝啥白粥啊真是,能不能来点肉,再不行,让她自己下床去炸蒌叶,她还挺得住。
或者或者……
她袖管子里的橄榄菜也行了,真的,白粥里必须加料是她最后的倔强。
彭氏看她紧闭着嘴一脸拒绝的模样,只当是生病的孩子喜欢闹脾气得哄着,便对着整出门的凌月道,“厨房里还有一盘头菜油渣,你拿过来,给咱囡囡送粥。”
一听这话,凌月 忙问,“哪来的油渣?”
唐氏立刻道,“下头洪家送了一些猪三焦过来,炼了油之后炒的,香的很。”
这话一说,一屋子的女人,沉睡的食欲突然泛滥成灾,那酸爽咸香与肉焖,谁都能炫掉一锅粥。
唐氏还下意识地用袖子抹了把脸,将那突然分泌过多的唾沫悄悄擦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