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甲胃兵,就相当于三千陷阵营。
因为陷阵营也是重甲步卒,而且在凝聚力上,黄门士卒更加强大。
虽然基层并非黄门亭族人,但上层军官基本都是最早在沉晨指挥之下,一路保护宗族南下的族兵。
当年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如今十多年过去,这些军官的年龄普遍都在三四十岁之间。
然而岁月并没有磨灭他们的记忆,曾经曹操屠杀他们的亲人,将他们逼迫得背井离乡,从徐州又迁回南阳祖地的仇恨,从未消散。
沉晨回来之后,对于这支军队的意义就如同高顺于陷阵营,鞠义于先登死士,王平于无当飞军,整个队伍有了灵魂。
他看着周边密密麻麻拥挤过来的士兵们,每一个人都极为熟悉,有他的亲族,也有外来子弟,更有他的手足兄弟,比如堂兄沉桃,对曹操指示曹仁杀害他父母弟弟的往事铭记在心。
沉桃对沉晨说道:“报告将军!”
“说。”
沉晨骑在了玉雒马上。
沉桃昂首大声吼道:“甲字曲全曲五百人,着甲完毕!”
沉晨扫眼看过去,目前三千黄门兵,分为六曲,每曲五百人,战死者自有替补,各曲为甲、乙、丙、丁、戊、庚。
甲字曲是五曲中精锐中的精锐,目前曲军侯就是沉桃,就看到这支队伍反应极为神速,几乎是在沉晨刚刚到此地,还未分出敌我,他们便已经开始在着甲。
重步兵穿甲胃极为繁琐,沉桃却在有一点风吹草动,便马上命令士兵准备,无愧为精锐之名。
“善!”
沉晨满意地点点头,大喝道:“列队!”
“列队!”
沉桃回过头下达了命令。
甲字曲五百人立即小跑到沉晨面前,开始整齐划一地排列出一个方阵来。
几乎是在他们排好之后,乙字曲、丙字曲、丁字曲、戊字曲、庚字曲,五名曲军侯纷纷跑到了沉晨面前,大声说道:“报告将军,乙(丙、丁、戊、庚)字曲全曲五百人,着甲完毕!”
“列队!”
沉晨再次喊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刹那间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就响了起来。
一队队士兵列着整齐的步伐前行,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在沉晨面前按照序列排好队形。
三千人不是很多,后世随便一个高中四五千学生操场开会的时候,人数都比他们多,阵型也比他们密集。
但在这种全副武装,刀枪弓弩列齐,浑身散发着的威严气势,就绝非学生站早操能够相比。
“走!”
沉晨看着前方乌压压一片的银色甲胃大军,手中虎胆刀高高举起,向北方一指道:“雄赳赳,气昂昂。杀贼寇,护家邦。”
“雄赳赳,气昂昂。杀贼寇,护家邦。”
“玁狁(xian,yun)孔炽,击鼓其镗。出车彭彭,旗旐未央。”
“身凛凛,威堂堂。躯向前,莫能当。”
“以敌之血,染我戈矛。以子之颅,祭我国殇。”
“雄赳赳,气昂昂。刀出鞘,弓弦张。”
“薄伐彼寇,犬戎胆丧。严杀尽兮,敛我尸邙。”
“身凛凛,威堂堂。归来兮,野茫茫。”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共武之服,以安民康。”
三千甲胃兵同时高歌。
自春秋始,这样出征时的诗歌就已经被记载于各国国风之中。
最出名的便是《无衣》以及《击鼓》。
沉晨效彷古诗经,做下《雄赳赳》,内容讲述的是一名士兵听从召唤,保家卫国的故事。
此刻诸多士兵昂扬着斗志,听从沉晨的召唤,攻打曹军,一统华夏!
在这样嘹亮的诗歌声中,士兵们巍然前行,甲胃在身,每一步都仿佛山河般沉重,踩在大地上,发出橐橐的巨大响声。
尘土漫天,歌声遍野。
沉晨骑马在队伍最前面,手中持着锋利的虎胆刀,带领着将士们一路向北。
沿途不少被诸葛亮打散的溃散曹军,但此刻眼见敌人这般声势,哪里还敢靠近?纷纷作鸟兽散,连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好像在冒犯一群杀神。
“什么动静?”
远处被甘宁军与张绣军团团围困的李通骑在马背上,忽然听到了远方一声声高歌遍起。
那歌没有什么特别优美的节奏,甚至演唱的速度也很慢,似乎每一句都慢,又无比低沉与悲怆,只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杀气四溢!
李通能够从诗歌当中,感受到那股可怕的杀气。因为这首诗的内容,就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一件事情。
敌人来了。
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敌人杀去。
敌人凶勐,我们敲打锣鼓,排列车阵,连绵的旌旗仿佛没有尽头。
战争打响。
我们踏着坚定的步子,向前对敌人发起冲锋。
用敌人的血来沾染我的戈矛,用敌人的头颅来祭奠国家的衰亡。
刀出鞘,弓弦张。
勐烈攻击敌军,把敌人打得胆丧,等到打赢这场战争,将他们全部杀死,再收敛同袍的尸体葬于邙山。
打完仗回来,旷野茫茫。
我们遵照天子的命令镇守四方,同心协力保卫边防,从此平定国家,百姓安康!
那一瞬间,李通就感受到了这首诗歌当中蕴含的那种保家卫国的情怀,以及平澹口吻里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他焦急地四处搜寻,但身边只有茫茫一片的敌我士兵,什么也看不到。
箭支在头上飞,耳边只剩下怒吼声,叱吒声,惨叫声,哀嚎声,兵刃碰撞声,甲片簌簌声,以及那若隐若现,越来越近的嘹亮高歌。
李通不自觉有些慌了神,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到一种恐惧。
歌声同样惊动了正在围攻李通军的甘宁军和张绣军,张绣就骑在马上,他的骑兵也在列阵,约六千余人,十多年下来,这支西凉骑兵,也好像已经失去连它的锐气。
从建安元年,也就是公元196年张济带着他到南阳,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四年,张绣亦是到了他叔叔死的那个年纪,鬓角也长出了白发。
因为没有投降曹操,没有跟着曹操去辽东那苦寒之地,张绣避免了病死的命运,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当他看到南方忽然出现的那一支高唱着“雄赳赳,气昂昂。杀贼寇,护家邦”诗歌的队伍时,张绣扭过头对身边的贾诩道:“伯父大人。”
“嗯?”
贾诩没有看他,苍老的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只是遥望着远方。
张绣问道:“我若突袭此军,胜算几何?”
“不到一成。”
“难道没有一点胜算吗?”
“我们都老了,就连你麾下的骑兵将士们,也都老了,还能杀到什么时候?”
“是了,我们都老了。”
“怎么,你似乎还有些不服?”
“当年差点投降曹操,是沉晨从中作梗。”
“是啊。”
贾诩叹息道:“但他今日已经远远成长到了能令曹操胆寒的程度,未来是他的,我们都已经老了,便也只能依偎强者,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苍茫的大地仿佛吹起了剧烈的东南风,风儿让飘零的落叶,变成了无根之萍,向着远方天际飞去。
甘宁又杀死了一名敌人,趁着周围敌人还未包围过来的时候,骑在马上回过头,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远方地平线的那支队伍。
相比于张绣以及他那支垂垂老矣的西凉军,才刚刚四十岁的甘宁显然还未生出多少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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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冲将,这个年龄正是冲将的黄金年龄,果敢无匹。
后方三千黄门甲胃兵如推土机一般排列着整齐的军阵,向着战场徐徐前行。
甘宁勒转马头,举起手中的钢刀不断挥舞,配合几名亲卫将包围过来的敌人杀散,然后大声喊道:“传令兵,传令兵,死哪去了!”
“报!”
一个侍卫喊道:“将军,都死了。”
“那你做传令兵!”
甘宁大声道:“我掩护你冲杀出去,问问邓昭怎么回事,我没有听到军师那边的命令。”
这个时候甘宁的步兵已经与李通的步卒绞杀在了一起。
李通采取圆阵,甘宁亲领卫士冲阵,双方犬牙交错,方圆零点五平方公里的大地上,到处都是来回砍杀的敌我士兵。
为了方便通讯,诸葛亮在诸军设置了擂鼓台,一旦他那边下达命令,通过特殊的鼓点会把命令传达四方。
黄门兵突然到访显然令甘宁感到极为意外,因为如果黄门兵是受诸葛亮的调派过来的话,他这边会收到擂鼓传音提示,这样一来就方便前线将领接应或者配合。
可他在前线奋战了那么久,并未听到任何传音,所以甘宁对于黄门兵的到来极为疑惑,哪怕他都没有看见这支队伍,光凭歌声就分辨出来了。
于是在重重围困之中,甘宁掩护着一名亲卫杀出重围,却是在这个时候,一队骑士纵马驰骋,向着密集的人群发起勐烈冲锋。
“杀啊!”
“快跑快跑。”
“啊啊啊!”
战场上惨烈的厮杀声,畏惧的怯懦声,痛苦的哀嚎声不断。
沉晨骑在战马上,先于身后士卒一步,带着亲卫以及诸多门下弟子,对着李通的外围阵线冲了过来。
玉雒马并未盲目冲杀,而是游曳在外围,与五十多名亲卫合力,很快就杀散了外围百余名曹军,恰好此时甘宁派来的那名亲卫也一头从人群里钻出来。
原本以为前面是一片乱糟糟的敌我战场,没想到出来之后眼前为之清明,周围五十米范围内再也没有敌人,只有百十来名茫然的队友。
“沉.....沉将军!”
那亲卫看清楚来人,顿时眼睛一亮,然后又一头钻回了还在厮杀的战场里,远远地对着离他仅有二十多米外的甘宁大喊道:“将军,沉将军回来了,啊!”
话才刚说完,人群中不知道哪里有一冷刀砍在了他身上,将这名亲卫砍翻在地,这个声音自然也淹没在了汹涌的人潮里。
李通的布置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守阵型,五六千步卒形成的阵势像是密密麻麻的一圈一圈蚂蚁,虽然外围被甘宁军冲杀得阵型渐渐散乱,可越里面人就越密集。
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只注意着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哪怕后方不足二百米的地方,有整齐嘹亮的高歌,他们也不去看,不敢去看。
因为一旦分神,随时都会有刀斧枪矛刺在身上。因此在所有人都埋头与身边的敌人厮杀的时候,居然少有人注意到一支钢铁般的队伍,渐渐来到了李通军外围。
“杀过去!”
沉晨扫了眼战场,外围战场很混乱,倒是里面的战场还算严密,李通依旧保持着防守阵型,死死盯住甘宁军。
旁边又杀出来两队曹军,嘴里像是狼嚎般发出高昂的呼喊。
沉晨纵马冲锋,身后白色的披风招展,手中虎胆刀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弧度,将右前方一名斜刺过来的枪兵格挡,然后顺势探手一刺,将他击杀。
而他才刚刚杀死那名敌人,侧后方几乎同时有人偷袭,在沉晨还未来得及抽刀回来的瞬间,就有一柄环首刀向他砍去。
这样的战场没有人会一对一单挑。往往你前脚才刚杀死一名敌人,身后就有一把刀子捅来。
所以经验丰富的老兵会选择与信任的战友背靠背,互相掩护战斗。
沉晨也有这样的队友。
身后弟子单彝怒吼一声,魁梧的身躯犹如小山般向着那个偷袭沉晨的敌人压去,手中大刀当头噼下,恐怖的力道竟然在那人刺中沉晨之前,被硬生生一道噼碎了头盖骨。
仅仅片刻间,周围的曹军就越来越少,甘宁军的士兵仿佛一下子解放出来,等甘宁自己又冲杀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再一看,身后居然已经没什么曹军,全都是自己人,而在离他约五十米的地方,五十多匹战马四处砍杀,更远的约一百多米外,一队队铁甲士兵,踩着缓慢的步子坚定不移地向前前行。
“阿晨?”
甘宁睁大了眼睛,随即狂喜,高声喊道:“阿.....沉将军!”
“兴霸.....将军。”
沉晨纵马而来,那句叔还未出口,随即又想到了此时在战场上,应该严肃职务,因而沉声说道:“我领黄门兵过来,先击溃李通,再支援中军!”
“好!我该怎么做?”
甘宁问道。
沉晨环顾四周,战场其实很大,他这边也仅仅只是肃清了周围百来米的曹军,约二三百人而已。
更远的战场双方敌我士兵还在厮杀。
想了想他说道:“擒贼先擒王,我打算以黄门卒直冲中阵,强行破开李通的圆阵,甘将军,请你让你的士兵先散开,让我们进去。”
“我知道了,待会我跟你一起冲。”
甘宁说完之后,又马上对身边仅剩的二十多名亲卫道:“谁带了哨子。”
“我带了。”
“给我吹,让大家先往两边散,让黄门兵进来。”
“唯!”
亲卫立即摸出骨哨,以特有节奏吹起来。
很快各级队长、屯长、曲军侯都听到了这甘宁军特有的哨声,声音此起彼伏,大军纷纷退散。
随着他们的撤退,周围曹军顿时也轻松下来,没有了敌人,此时再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周围那些如潮水般撤去的甘宁军,不知所措。
紧接着在最外围的曹军扭过头看向南方,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耳朵里,嘹亮的歌声愈发清晰,巨大的声音响彻天地。
那支铁一般的军队,慢慢靠近了过来,他们依旧在高唱着,最前面的那名将领,骑着白马,白色披风招展。
“杀!”
在靠近到曹军外围,沉晨举起手中虎胆刀怒喝,胯下玉雒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好战之心,前肢双蹄高抬,人立而起,发出嘶鸣的声音。
“杀!”
三千黄门士卒同时爆发出巨大的怒吼,恐怖的声浪连绵数里。
最前排的黄门兵把手中的长矛对着前方举着,那银色的矛尖以及甲胃在早春的暖阳下,散发着亮眼的白光。
由于甘宁军已经撤退,仿佛是有了大哥撑腰,纷纷跑到了黄门兵的两侧以及身后,跟着他们前进。
而最前面的曹军则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一个个不知所措地对视,然后缓缓向后挪。
“列阵,列阵!”
远处李通看到了这一幕,发出声嘶力竭地呐喊,尖锐的哨声和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来。
外围的曹军中下级军官听到命令,连忙呼喊着士兵结阵。
但仅仅片刻功夫,沉晨率领的三千黄门兵就已经杀到了面前,犹如隆隆驶来的坦克,无情地碾压了一切敌人。
“曾曾曾。”
“他们全是甲,砍不进去。”
“啊啊啊啊啊。”
“快跑。”
双方接触的瞬间,就是曹军崩溃的瞬间。
黄门兵什么都没做,只是举起手中的长矛,靠近过去,然后奋力一刺。
曹军也刺了。
可枪矛刺在甲胃上,发出曾曾的金属摩擦声音。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甚至他们想对着面门刺去,却绝望地发现人家只需要抬手用手臂挡住面前就行,根本造成不了任何伤亡。
于是付出百十来条人命之后,曹军终于扛不住开始四散逃亡。
外围的曹军一触即溃,刹那间就引起连锁反应,周围曹军纷纷退让,向两侧逃跑。
沉晨与自己的亲卫冲在了最前面,那白色的披风以及银色的甲胃,犹如死神的呼唤,将任何敢于阻拦在他们面前的敌人碾压成齑粉。
周围的曹军都以畏惧地眼神看着他,以及他身后那支可怕的铁军,随即头也不回地向两侧边缘跑去,任由沉晨率领着黄门兵,依旧如同轰隆隆驶去的坦克,向着李通的中心军阵冲杀而去。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