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这样离开这里真的好吗?”手持银亮唐刀的单臂壮汉躬身问老爷子道。
收了鱼钩,右手按在斗笠上的老爷爷笑而不语。
头戴青竹色头盔的年轻人解释道:“反正还在24小时内,不管他是不是高度危险级别的超能力变异体,他只要没下遗迹,大概率也不会记得我们说什么。”
“下遗迹是需要子诚县的部门许可的,原来如此。”唐刀壮汉恍然大悟。
“有一个问题,就是他很可能自己下遗迹,他身上的力量和遗迹内很像,要不我联系一下‘对策局’的家伙,让他们注意一下。”年轻人不放心,向老爷子建议道。
“他们,现在还挺忙的,说一下得了,也不用太在意。”老爷子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甩动鱼竿,头也不回地扎入深林中。
“明白。”年轻人右手腕打开一个投影了倒计时的终端,通过投影联系对话框的另一头,“对,我是十三队的,找你们沈局长……啊?她不是局长了,那,我应该找……”
三个人边走边聊,就在今天,他们才从好久没主动联系的负责人手里知道了此地的变化。
“啊,行行行。对对对,就告诉他们一声就行。没事没事。”年轻人挂断通讯。
“什么情况这是?”唐刀壮汉显然没反应过来。
“要变天了,没想到他们这么有骨气,在没准备完全的节骨眼能有如此勇气。”年轻人说话的语调沉重许多,“可惜有点草率了。”
“不,他们也都是精英。”老爷子一转身,鱼钩也是从年轻人面前划过,“走到这一步,说明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我们,要不要把逃跑的御兽师的信息再和‘对策局应对部门’说一声,现在是沈橘在管。”年轻人请示道。
“已经提前说明过了,就不用特意吱一声,别给他们再添麻烦了,这本来也是我们的问题。”老爷子左手搭在背上,直挺起胸膛说道,“走,先去处理落在这里的陨石,别让入口再扩大了。”
“明白。”
“叮——”唐刀壮汉震响了手里的刀。
三人对路线颇为熟悉,一眨眼功夫就绕过了寒屿的下坡路,前往正北面不远处的天坑。
寒屿见自己摆脱了神秘人的纠缠,哪怕满脑子好奇也不敢久留,只得撒丫子跑下坡度接近75度的石阶路。
往日游客需要扳住扶手才能下行的路段,寒屿一口气跳跃而下。
如果说变身后突然能使用一大堆能力是因为能力本来就在那里,寒屿撞大运而并非主动领悟地也刚好施展出这些能力,那么之前和黑色人影打的有来有回,现在可以一跃而下数十米,就绝非寒屿能用平常理论能解释的奇迹。
离开一线天,走过沉积岩密布的石头栈道,脚底下是忍冬和迎客松,彼此遮挡的叶丛里偶尔钻出银尾松鼠和绿得发亮的画眉。
整条栈道贴着沉积岩建设,细长而拐角丛生,寒屿每一次觉得到了路的尽头,在石壁的尖锐处向前望去就又能看见一条嵌入石块的红木围栏小路。
路转峰回,云层遮挡住太阳,光与暗的分界线围绕着一处处山谷圈起了牧羊的栏杆。云层很厚,向下垂去,犹如青绿色香草蛋糕上点加的奶油。
别看路有很长,却基本在山腰上盘绕,寒屿从一线天离开,绕过了至少四座山,却依然能够看见美人石头和神龟长头。
天上的云积压了一整片,黑乎乎的头顶让寒屿觉着自己离天空更近了些。
倘若现在打雷下雨,那么自己估计会是一根相当优秀的避雷针,寒屿如是想到。
他的担忧未必不会成为现实。
逐层堆叠的黑云不再像先前般隐忍祥和,积蓄了不小雷暴概率的它正一步步占领整个天空。
狂风在地面飘荡不起,但在一千多米的海拔上,微弱的风势都像是如山岳般高大的神兽在奋力吼叫。
寒屿顶着罡风,走过了一处休息亭,却面对着一个岔路口。他的脸颊和手臂上滴落了雨水,溅起的水花在他的衣服上晕开一圈一圈水环。
没等寒屿做出决定,劈里啪啦的雨点照着他的面门倾泻而下,一时间寒屿都睁不开眼睛。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落汤鸡,避免衣服进一步皱皱巴巴的,寒屿不得已退回到路过的木制八角小亭。
八面透风,雨水被木亭的柱子和横梁遮挡,在柱子间形成了一道道雨帘。
偶尔有零星的雨点越过重重阻隔打在观山望云的寒屿脸上,他也毫不在意。
“之后打算怎么办?”“幸存者”问道。
它现在能够看见寒屿脑子里想的内容,但和先前冰山入海时的情况类似,它现在也只能看到思维具象化后的产物。
陀螺,地球仪,一张画了千仞高山的宣纸,还有一个被纱布包裹的太阳。
以“幸存者”的记忆来论,它还没有从中解读出信息的强悍能力。
“下山,去找一个人。”寒屿盯着愁眉不展的黑天,眼睛却闪闪发亮,“原本就是要去找段开了解新队伍的情况,现在看来还有些必须问他的事情。”
黑云直上晴空,一时的降水在几波呼吸间已经消散无踪,寒屿抖了抖身上的水雾,伸出手去试探,手上便只剩下了一抹不算旺盛的蠢动阳光。
“你要问什么?”“幸存者”问道,“遗迹的事情,就算问他估计也得不到啥吧?”
“嗯......”寒屿笑了笑,“是这样没错,不过他能说些别的。”
“嗯?说些什么?”“幸存者”疑惑不解。
不过当段开在寒屿面前娓娓而谈子诚县内的布置时,“幸存者”才意识到自己寄宿的人类小子到底有多么异想天开。
“说实话,你们敢这么大胆潜入军事基地......”段开歪头张望,生怕别人看见他在这里泄露情报。
“能让你继续留在子诚县军事基地里,他们要么重心不在这里,要么就是打算利用你实现某种计划。”寒屿没有解除光学和热迷彩,像是一片不折射光的空气般和段开讲话。
“我觉得两者都有。”段开坐到办公室靠窗的沙发上,“你听说过子诚县内的某种遗迹吗?或者说,‘深林’?”
寒屿一阵恍惚,“幸存者”则摇摇头:“你说的是什么?”
“那你估计不清楚,”段开一脸不可思议,“为了我的安全,我只能给你讲一个故事。”
“行。”
“曾经天上有两个太阳和三个月亮......”
一上来就这么抽象?寒屿的意识之海里,先前具象化的事物都已经消失,留下了两个太阳和三个月亮,其中一个太阳的身上裹着一层如云似雾的薄纱。
太阳和月亮的怀抱中有一颗自带星环的浅绿色行星。
行星上植被密布,有着欢声笑语和飞鸟鸣虫的地方是绿色深林中的一处处凹陷。
尖锐直冲云天的灯塔在凹陷的最深处扎根,环绕灯塔和灯塔上竖立的长线电梯的是一圈一圈无视重力的引力环。
淳朴的土着人和张牙舞爪的恐龙型生物居住在各个引力环上,有些为和睦友邻,有些则彼此争战,互相排斥,但无论怎样,两个族群都构成了微妙的平衡。
直到某个时刻,土着人中出现了超过本体能力的超级土着人——在寒屿的想象中是一类头发直立,浑身金光的小人——与之对应的,怪兽族群中也产生了掌控自然力的怪兽神明——在寒屿想象中则对应着神兽。
一旦技术力上升了,战争的规模就将会被放大量级,而人与怪兽的进化,连带着技术的进步使得原本平衡的局面被打破。
土着人很快就陷入了被动,直到一道蓝色光柱从地底升起。
“幸存者”想到了西尔格描述中的巨人。
莫非这两者之间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关联?
蓝色光柱消失后,满目疮痍的地面上立起了无数的长桥,它们连接到空中的一个个银色节点上,构成了一块又一块银色的船帆,无数的光点跟随着白帆一同升天。
在光点之中,“幸存者”瞧见了几个比较巨大的身影。
那是,怪兽?
其中甚至还有记者大哥消灭过的怪兽亚种。
光点,黑点,白帆向着太阳飞去,在太阳的光圈外,巨大的白帆激荡起层层热浪,犹如海面上激起的沫花。
之后白帆和光点消失在星海的尽头,融入到浩瀚的宇宙之中,闪闪发亮又无声无息。
“你的意思是,有一些超能力者留在了地上,他们住的地方就是深林?”寒屿揣测道。
“谁知道呢?你要是这么解读倒也有可能是对的,不过也可能是错的。或者,我说的也可能是错的,谁知道呢?”段开摊手,不置可否。
“深林对应的是人类的话,那么消失了的怪兽,它们从地下归来,所以遗迹难道和它们有关?”寒屿继续推测,同时仔细观察段开的反应。
“深林,遗迹,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段开瞅见有人靠近,立刻示意寒屿不要发出声响。
寒屿也觉察到了有人靠近,为了以防万一,披着光学迷彩的他还是躲到了门后不起眼的地方。
两道脚步声快速接近。
门外的阳光投下两重影子,来人已经站到了门口。
“原来是你们!吓我一跳。”
段开领着两人进了房间。
寒屿看清来人的侧颜后,屏住了呼吸。
来的人一男一女。
男人听到段开的一番话后,放下了手里的公文包和带的一包茶叶,说道:“又不是第一回了,开子。”
“您好。”女子点点头。
“没想到,我会算计到你的头上,罪过罪过。”段开右手拍腿,叹了口气。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说对吧,师妹?”陈沧知道大概,事不关己地问身边的女孩。
“是的。”舒楚莹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我们来是为了正事。”
段开睁大眼睛:“什么事情要让你们从墨阳赶到这里?”
“问一个人,或者让你留意一个人。”陈沧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盖了“特调局”戳章的文件。
上面记录了一个人的信息。
段开瞥了一眼文件,目光下意识地飞到了门后,当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个角度寒屿也能看见文件内容。
“他,怎么了吗?”段开一口气提上来,担心起两人的安危。
“这么说,你们见过,对吧?”陈沧的观察力异常敏锐。
寒屿抬起左手,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