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会在明日照常升起,沉沉睡去的少年在能折射光线的护盾中枕地而睡。上一回它这么干还是初入青痕县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只认识“幸存者”,不认识陈虎这群可爱的孩子,甚至连帮助自己的店长都不认识。
那个时候,他对于怪兽的杀心还没有那么重,当时就像是一个在日历表上记录了出游日程却迟迟找不到离开家的方法的少年。而在睡梦中,被寒雪冰冻的街道在烈日炎炎,空气如波的令人睁不开眼的光明中燃烧,仿佛冰冻住它的不是凝结的空气,而是从地低挖掘出的可燃冰。
寒屿盯着这块蓝色的长条形世界,紧张得好像下一秒整条街道会变成一条由冰与火构成的大蛇,而这条蛇吐出信子,张开巨口正面朝着它。这份感觉如此真实,寒屿仿佛正躺在表面光滑冰冷的蛇鳞上方直面着侵入眼瞳,沁入骨髓的威压,而这份威压的主人正用着玲珑通透的眼珠瞧着自己。它的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来自巨蛇的气息,正相反,闪烁着渺小人类的身影的竖瞳上跳动的只有蜡烛烛焰般的一点点光彩,余下的只有深不可测的黑暗。
而那份黑暗并不来自寒屿见过的任何一种困境,它也不是透不出光亮的极致的黑,他能从这份黑暗中探求到自己所思考的问题,以及问题背后潜藏着的答案。
寒屿能清楚地分辨黑暗中散布的一千个,不对,一万个,甚至更多个更加细小的瞳孔,它们也是玲珑剔透的,旁边泛着光,里面黑暗得能吞没一切......
就在他极力挣扎,想要摆脱自己伸出手然后乖乖被吞没的暗示,但却不能让自己的身体以及自己探出去的手掌改变一丝一毫,这份无计可施正在蚕食他的躯体,他很快便失去了自己右手的控制权,它就那样无力地耷拉下去。
寒屿扭动身体,极力挣脱自己浑身上下拉拽着的蛇身,直到蛇的瞳孔向四面八方扩展开,他才从一阵高过一阵的惊愕中彻底回过神来——那盯着它的一堆眼睛,数万瞳孔其实并没有看着“他”,而是在看着一只蚂蚁。
当你用镊子夹起地上的蚂蚁时,你会选择和他打一架吗?握着放大镜的你是想拍死他呢,还是把毫无特点的它扔到一边去,抑或是结合以上两者?
都有可能,但无论怎样,你的活着,抑或是死亡,都不过是巨力倾轧下的某种结果,而施暴者......
“它们根本不在乎,而我却不能反击它们,是吗?”
晴空如同黄昏后的夜晚。凌晨的月光夹杂着雨水,劈头盖脸地给予少年随意的一击。
那一击不惊天不动地,刚刚好碾碎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地。砖石、钢筋、混凝土、玻璃全都混成一片。而在巨大脚印附近,睡在由蛇鳞铺成的半张床边上的寒屿被漫天的冰雨冻得瑟瑟发抖。
明明天上挂着太阳,却没有一丝得光亮,明明恒星在释放光与热,而温暖他的只有自己的体温。
不远处,云层下方陡然形成一个倒置的漏斗空间,地上的一切残渣都被它吸了进去,寒屿也不例外。他拼尽全力抓住床单,却发现那是鲜血浸染的碎布,震惊与恶心的感觉来袭,他不自然松开了手,于是整个人陷入了漩涡之中。
寒屿觉得自己快死了,很快这阵漩涡就将压碎他的无知觉的右臂,孱弱的身躯,碾碎他的头骨......他万念俱灰之时,一股温热感从他的右臂传来,又重又温暖的感觉令他睁开了自己梦中的双眼。
此后,世界再度来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