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楚莹来到寒屿的门前,穿着淡蓝色镶嵌水漂紫花纹的成套睡衣。
她从梦中惊醒,那份对世界的通透感知已经丧失完毕,跌落神所处的境界,少女的心中突然剜出了一个大洞。
刚醒来的舒楚莹出现了戒断反应,浑身上下的肌肉群和神经网络都在报错般传来刺痒感,仿佛有成千上万的火蚁在身体里,在血管钟,在大脑里奔跑,不时地还咬一口路过的软组织,
身体上的不适在她抱着自己,蜷缩在被窝中后不久就得到了较大的缓和,但心里的空缺仍像一面被打碎的嵌入墙壁的镜子般存在。
本来这个问题舒楚莹应该找陈沧或者沈橘,亦或者柳焰寻求答案的,但她往上走,路过他们的房间,却还是犹豫了。
最终她敲响了寒屿的房门。
他好像,已经回来了。
寒屿打开房门的时候,舒楚莹只是双手抱着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少年见此情景也不免心疼。
“她这是怎么了?”寒屿问“幸存者”道。
“幸存者”在投影出来的舒楚莹身边打转观察:“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在电子领域被伊莱丘尼克直接渗透了。如果是记者大叔绝对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对于正常人——什么都可能发生。”
“有种醍醐灌顶湿了一身的感觉。”寒屿叹了口气,问了跟没问差不多。
舒楚莹脸色苍白,没有颤抖,眼睛有光,似乎盯着什么在思考,不时间眨一下眼,细长的睫毛像是珠帘般带给夜明珠以光亮。
寒屿摇了摇头,他的眼前好像多了一层加给舒楚莹的滤镜,而这会干扰目前对于她状况的判断。
“这么晚了,你找我是因为那头未知怪兽的事情吧?”寒屿直截了当地问道。
别看舒楚莹失魂落魄,一副掉了精气神的样子,她对外界的感知依旧在线,甚至可以说比往日纠结时还要强。
于是寒屿听到了她的回答:“是的,我觉得我需要寒,你也许能帮我解决那头怪兽带来的困扰。”
“呃,我不是心理医生,之前学的也是材料——算了,你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的吗?”寒屿已经适应了舒楚莹对自己的称呼,现在更加关注伊莱丘尼克对普通人造成的影响这一问题。
“有点空虚,说不上来的空虚,好像大脑的某个区域在洗衣机里被搅乱清洗。身体很冷,就感觉体内的水分正在不断蒸发,凝结,再蒸发,不断循环。”舒楚莹意识清楚,咬字准确。
寒屿从柜子里拿了没用过的带粉色花朵的玻璃杯,兑了杯温水交给舒楚莹:“应该不烫,喝口水放轻松,喘口气。”
“谢谢。”舒楚莹双手接过温温热的玻璃杯,浅浅抿了一口。
在此期间,寒屿也在和“幸存者”商量对策。
“我看可能是伊莱丘尼克把她的脑袋打坏了......”“幸存者”话说一半,被寒屿意识体的皱眉吓了一跳,“啊,不是说她会变白痴的那种,是产生了心理照射,就像是网瘾一样的感觉,你懂吗?电子游戏,play game,just so so......”
“了解,所以有什么办法救一下吗?实在不行我可能要话疗了。”寒屿记起了两人正式会面直到现在被她支配的恐惧,“别等会儿她好了,我给整抑郁了。”
“我们一般都是不管的,毕竟我也没有深入意识之海的能力......”“幸存者”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什么,“诶?你这个意识体不是能在意识之海里穿来穿去吗?要不试试和她肢体接触一下,毕竟我和你交流也是通过身体内的连接做到的。”
“听起来有点像寄生兽啊。你确定这样能起到效果吗?”寒屿右手食指揉动太阳穴,这样没有着落的突发奇想可是会遭殃的。
“不确定,要不你先话疗吧。”“幸存者”不接受事后甩锅。
寒屿无奈,只能开聊:“你的空虚来自何处?是觉得某种目标没有实现而空虚,还是因为失去了某样事物而空虚?”
“寒,你的直觉很准。”舒楚莹起初还在想,寒屿可能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但忽然反应过来,当时两人都被困在新怪兽的身体里面,他应该也目睹了相似的情景。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那么你感受到的是什么?一份不属于自己的事物被夺走后的茫然,震惊和恐惧?”寒屿试着进一步猜测。
伊莱丘尼克的入侵本质就是分身渗透电子设备内部产生一系列变化,通过这个来干扰人体判断,或者只是营造假象来迷惑感官,那么轻易地改变被渗透对象的感知能力,甚至将她的能力与计算机对接。
这一点并不是不可能的,而体验过海量数据汇入脑海的普通人会被这样的信息密度逼疯的。
舒楚莹是这样的症状吗?
“是的,寒。”舒楚莹双手托着玻璃杯底,转动着杯子,灯光从玻璃杯内特制的棱线中向四面八方折射,“像是被抽出脊柱般,感觉自己魂不守舍的,我自己试图镇定精神,但总是被压倒性的失落感扑到。像是风中飘零的稻草——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寒?”
寒屿点点头:“伊莱丘尼克的能力可以让置入其中的生物短时间和它同化,而它先前已经和模拟中心的投影设备融合了,所以你在脱离它之前才能获得这些信息。这些过量的信息和处理能力或许能够让你的能力短时间增强,但负担是巨大的,最后会蚕食你的身体反应和大脑活跃程度。这可比单纯的精神攻击还要可怕。”
“嗯嗯。”舒楚莹听寒屿扯了这么多,大脑开始跟不上寒屿提供的信息,反倒思绪从被淹没窒息的痛苦中脱离而变得越发清醒,“我现在的心境比当初失败时还要压抑,明明知道无端的思考没有作用却不能停止思考,仿佛一旦放松自己就会被汹涌的思绪潮流冲走,那太可怕了。可是思考得越多,之前的无端情绪就越是丰富,甚至在补完后愈发完整到无懈可击。”
她抱住了自己的头:“经过那么多严苛的训练,我以为我准备好了,可是......”
“没事的。”寒屿好像看到了自己一般,来到舒楚莹身边,默默揽过舒楚莹的手,让她能头靠在自己身上,“你承受了很多,从挫折中觉醒,从痛楚中重新获得自己的力量与独立的思考,光这一点,已经成长很多了。”
“真的吗?”
舒楚莹比想象中还要脆弱,寒屿意识到这一点,也只是让她依靠着,并没有进一步保护她。
“这一点,你自己应该比我还要清楚。”他回应道。
把问题交给本人处理,让她得到自己的答案才能跨越自己才会遭遇的障碍——从这一点来说,舒楚莹的问题才能在外力恶化下得到抵达终极的解决。
“那么,我似乎还有点不清楚,让我在这里静一下好吗......不用离开我,就这样,让我靠一下。”舒楚莹攥住寒屿想要离开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现在是试验的机会,试一下好了。”“幸存者”双手抱胸建议道。
浮空的它很少潜水,现在正围绕两人投影盘旋。
寒屿也清楚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虚弱的舒楚莹:“没事的,我一直都在的,毕竟我的任务莫名其妙变成了保护我们珍贵的机甲驾驶员,所以,没事的。”
在抱住舒楚莹的瞬间,寒屿尝试着让自己的意识体出现在意识之海,准备依靠身体接触进行实时交流。
他没想好这种接触方式该怎么实现,原理是什么,但只知道这么去做。
好在这个过程远比他想象的容易许多,将少女抱在怀里,石头不间断地释放热量,不用猜想,这个过程是消耗着变身所赖以使用的能量的。
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寒屿想到。
他的意识体正经过舒楚莹的神经系统,随着她浑身疲惫的神经网络进入她的思维之中。
这之内没有海,只有不断穿过的电信号和区分不了的信息紊流。
寒屿沿着和自身相似的神经通路来到了被舒楚莹称为空洞的地方,在这里,神经通路断绝,传递信息介质的器件也被瓦解,而成为泡沫浮于表面。
“看来......”“幸存者”不由自主地说道。
“嘘,安静,让我来吧。”寒屿微微低头,闻到了舒楚莹洗过澡的兰草发香,“伊莱丘尼克造成的损害,意识体似乎能有办法修补。”
修补和渗透的过程都不复杂,在接触了缺口后,意识体抚摸了挫败的伤痕,依靠石头的温和力量不断加快着机体的自修复。
事实正如寒屿告诉舒楚莹的那样,她已经进步了许多,只是敌人远超先前的预料了。
舒楚莹坐在客位椅子上,头靠着寒屿的胸膛,全身被温暖和热包围,闭眼后眼前仿佛有璀璨的光芒在照耀。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和这份光源。
仿佛那就是希望,那就是方向。
完全修复过量信息的损害后,寒屿身上出了汗,再看舒楚莹,此时已经深度睡眠的她像个婴儿似的依偎在寒屿的怀中。
“她对你可真放心。”“幸存者”酸了。
“那我也要对得起她这份信任。”寒屿试了下扶着她走路,但没走两步差点摔了,索性直接抱起少女,一步一个脚印地带她到了少女卧室的门口。
有一说一,这个安保系统还挺厉害的,寒屿试了几回都因为自己误入画面而失败,不过好歹是成功了。
于是,三青寒屿,21岁,第一次进入了女孩子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