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依然如溪涧流水般的在流逝,在临近中秋节的时候,陈明远特地提前请假回了趟家,去参加爷爷的八十大寿。
作为中海地区赫一时的政治人物,陈老爷子的八十大寿自然非寻常的喜庆日,不过老爷子却没有选择大张旗鼓,更谢绝了众多高官领导在大摆寿宴的提议,只是安排了简单的家宴,就设在老宅院里,没有铺张,也没有大肆宴请,除了家人,也就屈指可数的几位故交。
或许,几经大起大落,一生的峥嵘拼搏,老爷子已经看透了太多东西,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只想安安静静的享受一些天伦之乐。
在母亲等人在楼下操持着饭宴的时候,书房里,陈明远正端坐在木椅子上,凝神静心的回答着老爷子的问询。
看着珍爱的孙儿,老爷子露出了慈祥满意的微笑:“很好很不错,短短的半年时间,你的成长和进步比我想象得更大,已经初步具备了从政的资质,假以时日,怕是连你三叔都要被压下去一筹。”
“爷爷,您太谬赞了。”
面对宁立忠这些省部级大员,陈明远都能心平气和,惟独在爷爷面前,依然有些放不开手脚,印象里挥之不去的,始终是爷爷威严的神态。
但是,那种威严的神态,最近的这一年几乎再没有见到过了。
似乎那场风波过后,老爷子就改变了对待亲人的方式,多了些人情味。
“谦逊是好事,但实实在在的进步就该勉励一下。”
老爷子缓缓道:“当然了,骄傲自满是绝对要不得的,虽然你现在很不错,但世事无常,绝不能满足于这渺小的成绩。”
陈明远不住的点头,句句铭记在心。
“我再给你提几点要求,你听听。”
老爷子伸出食指,淡淡道:“第一,切忌党同伐异,搞山头主义,你既然决定从政,就得时刻把自己的志向摆在第一位,我搞了大半辈子的政治,那些成天喜欢玩内斗的家伙,往往都先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随即又把中指竖了起来:“做人最大的忌讳就是急功近利、意气用事,不打没把握的仗,必须有八成以上的胜算才能动手,虽然难免会经历些坎坷波折,但熬一熬,总会海阔天空的,你想想,南浔首长当年在那么困难的环境下都坚持了下来,才换来了这个国家的大好机遇,你现在受的那点小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老爷子感慨似的叹了一息,竖起了无名指:“最后一点……我老了,早晚会走的,是看不到你功成名就的时候了,我希望你谨记,你的人生道路还很长,但陪你的人会越来越少,俗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所以千万不要流连于小情小义。”
“爷爷。”
陈明远涩声叫道,鼻子有些发酸,看着爷爷祥和的笑容,突然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为了自己,为了早早就撒手人寰的父亲,或者,还有两世经历的那些颠沛流离。
老爷子摆摆手,笑道:“这是人的自然规律,谁也勉强不得,能看着你们长大成人,我就很欣慰了。”
接下来,老爷子又问了些陈明远工作生活上的事,直到杨休宁来到门口提醒,才在孙儿的搀扶下移坐大厅。
开席之间,族人们挨个向老爷子送贺寿说贺词,由于陈家富裕阔绰,也没人大献奇珍异宝,大多讲究个心意和吉利。
像陈明远母子,就送上了一块上等沉香木雕琢的棋盘,嗅着如麝的芳香,老爷子的眉宇全舒展开了,不住颔首道:“好、好,以后既可以下棋取乐,又可以醒神养气喽。”
“外公,我也有东西要送您。”
小表妹夏豆豆捧着盒子凑上去,甜腻腻道:“这是我用压岁钱买的,按摩靠垫,您老是坐着,肯定用得上。”
“乖了,还是我们家的小豆豆最关心外公了。”
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拉过外孙女坐到了旁边。
这一幕看在众人,都直叹老爷子变了,想当初,老爷子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很重,对女外孙大多不冷不热的。
大姑陈晓梅踟蹰了片刻,终于壮着胆子走上前,道:“爸,其实这回自力也托人捎来了一件礼物,您要不要看看?”
老爷子的白眉一扬,“哦?小自力也准备了礼物,难得他还有这份心思,拿过来看看吧。”
见老爷子并无愠色,陈晓梅松了大口气,连忙催促丈夫把东西拿上来,“是一颗西洋参,本来他想亲自送来的,只是因为最近生意正忙,实在抽不开身
实则是担心老爷子余气未消,还是不待见自家儿子。
老爷子拿过来瞅了瞅,随即轻轻放到一边,沉默片刻,低声道:“忙一点是好事,至少证明了他有上进心,你告诉他,让他放心大胆的去拼,有咱们家在后面给他做后盾。”
陈晓梅和丈夫张荣贤愣了下,随即心花怒放,虽然老爷子还没有明言肯谅解张自力重新回到家族,但至少已经将他重新视为亲人
他们当然不指望老爷子能立刻冰释前嫌,毕竟那场剑拔弩张的争吵后,对于双方来说,都还需要一些时间的缓冲。
眼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陈晓梅就想招呼大家入席,看了看时间,皱眉道:“国梁一家子怎么还没到,不是说好坐最早的那班飞机嘛。”
老爷子挥挥手,道:“不管他们了,我们先吃。”
杨休宁解释道:“爸,再等等吧,应该快到了,国梁早上和我联系,说何向东同志也要一同来给您贺寿,可能临时做准备耽搁了会。”
一听最高首长竟要大驾光临,众人皆是惊喜交集,这可是天大的面子了
当然,对于最高首长,包括陈晓梅、杨休宁在内的人不会感到陌生,毕竟,老爷子和他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师徒情谊,堪称是最高首长仕途生涯的伯乐,当年最高首长还在中海的时候,两家就时常互相走动,关系非同寻常,直到最高首长前往燕京紫禁城后,两家接触的机会才少了,但逢年过节的,最高首长即便不能亲临,也都不忘致电慰问。
而且,这些年来,陈家在人才凋零的情况,还能屹立不倒,很大程度归结于最高首长的关照。
可以说,陈家如今的权势,有大半是最高首长给予的
老爷子摇头叹道:“唉,一堆国家事务等着他操持,何必为了我一个退休几十年的老家伙跑这一趟呢。”
“爸,这是最高首长的一片心意,足以证明这么久了,他依然不忘您当年的提携之恩,理当高兴才是。”
杨休宁开解道:“况且他老人家也有些年头没回来了,过中秋的,想来也是惦记家乡的故人了。”
正说着,忽然走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就见三婶倪广芝匆匆跑了进来,急叫道:“爸,最高首长过来了。”
看她的行色匆匆的,想来是赶在丈夫之前坐车先回来通报的。
闻言,众人不敢有丁点的怠慢,连忙齐齐的往外面疾步走去,刚走到玄关,就见在陈国梁以及几个人的簇拥延请下,一位老人缓步走来,举手投足间,皆是不凡的贵胄之气,那股浑厚的肃穆之态,犹如深海沟壑般的深不可测,即便陈明远对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孩童时候,不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威震华夏、名动寰宇的国家元首,何向东同志
可以说,在这个国家,几乎没人会不认识这位当今的最高首长
此刻,他的神态很是平和,不过仍引得所有人敬畏非常,岑瑞文更是三两步小跑上去,弯腰问候致意。
在国家元首面前,他这正部级的市长实在有点不够看。
“都不要拘礼了,又不是工作场合。”
何向东同志含笑回礼,态度和蔼,尤其当见到了陈老爷子,态度立刻转为了恭敬,一种有心而发的恭敬,主动走上前去,以双手握住老爷子的手:“老师,祝您福寿安康、寿比南山啊。”
许多年过去了,即使主宰着这泱泱大国的命运,不过何向东主席每次面对老爷子,依然沿用着过往的称呼。
“你有心了。”
老爷子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笑孜孜道:“原来我是想跟孩子们简单的吃一顿就好了,但你这一来,想低调都不成喽。”
何向东主席朗声笑道:“您放心,我已经通知中海的同志不要声张了,不会兴师动众的。”
旋即,何向东又郑重的向老太太致以问候,便坐在了主位上,环视了圈众人,脸色益发的和蔼,扬扬手,笑道:“都坐吧,哎呀,有些年没见了,不过看到你们大家,还是跟亲人一样的感觉,就是这模样和气质都有些不大一样了,搞得我一时差点认不全了。”
声音随和,一席朴实的家常话,瞬间驱散了些众人心中的紧张,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光景。
事实上,对待陈家的子弟,最高首长完全是对待亲近晚辈子侄的态度,没有半分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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