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在一朵朵被渲染成血色的云彩的簇拥下,缓缓落下山头。
王家镇,亦逐渐陷入黑暗之中,唯有几户富裕之家,方才舍得在此时点起油灯或者蜡烛。
这几年,由于壮丁大多被拉去给皇帝修建揽月台,导致大片的田园荒废,粮食紧缺,物资匮乏,越来越多的人放下锄头,拿起了刀棒,干起了没本钱的买卖,于是就形成了恶性循环,越演越劣。
世道,便如此时的王家镇,变得越来越黑暗。
此时,王家镇东头小巷子里,在远处零星的灯火映照下,一个满身酒气的邋遢男子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挪动着步子,男子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粗糙,身材瘦弱单薄,一副未老先衰的短命鬼模样,正是在整个王家镇都享有恶名的泼皮:老蒋。
终于,老蒋来到一栋宅院前,抬起手用力的敲起了大门,口中嚷着:
“来,开门,老子回来了。”
木门被敲的“乓乓”作响,却纹丝不动,内里亦无人应声。
老蒋絮絮叨叨的嘟囔着什么,抬起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片刻,这才摸到一把铜锁。
“死老娘们,又去哪鬼混了。”老蒋喝骂一声,泄气的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一天天就知道到处鬼混,找老相好,要不是看你能挣几个钱,老子早就宰了你了。”老蒋轻声的嘟囔着,满脸的气愤。
“老蒋,近来可好?”
突然,一个阴沉的声音在老蒋身边响起,吓了老蒋一跳。
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伸了出来,掐住了其消瘦的脖颈。
“呜,呜。”老蒋额头青筋暴起,一张老脸憋成了紫黑色,虽然拼命的挣扎,却徒劳的发现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仿如陷入了最深处的梦魇。
“我问,你答,若有一丝犹豫,我便这样。”阴沉的声音刚落,老蒋的一根拇指便被齐根削断。
豆大的汗珠自老蒋额头滚下,忍着疼痛,老蒋拼命的点着头。
“你买房子的钱是谁给的?”
老蒋面现犹豫之色...
又一根食指脱离了老蒋的手掌。
“是王县令王大人,对,王大人”老蒋眼中含着泪水,忙不迭的回答着。
“听说你娶了个窑姐做媳妇。”
“嗯,嗯。”这次老蒋毫无犹豫的应道。
“这才对嘛,现在和我说说,曾住在这里的蓝月儿一家去哪了?”
“蓝月儿?别别别,我知道,蓝月儿在好几年前便被外地的一位大人相中,给接走了。”老蒋慌忙的回道。
“哪位大人?”
“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是王县令牵的头。”老蒋哭丧着脸,心里暗自骂着挨千刀的王县令,怎么惹上这么个狠茬子。
“王县令家在哪?”
“王县令前年就死了,去剿匪,结果被一刀宰了。”老蒋说的很没底气,生怕再断一根手指。
“那王凌一家呢?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那老头和蓝月儿有一腿,便被那个大人派人杀了全家,还一把火,把房子也点了,不过据说小孩被一个道士救走了,也没了消息。”
“怎么可能!”黑暗中传来一声厉吼,接着老蒋又可怜的失去了两个手指。
“啊...,我说的是真的啊。”老蒋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十指连心,断指之痛非笔墨可以形容。
“为什么王县令要给你钱。”
终于,问到了老蒋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是我告的密,说蓝月儿不守妇道,家里养了个钦犯,还和王凌有奸情...。”老蒋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停了下来。
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冷汗,浸湿了满是油污的麻衣。
仿佛眨眼之间,却又像是过了半辈子那样漫长。
终于,老蒋等来了属于他的宣判。
“你,可以走了。”
声音刚落,另一个手掌自上拍下,直接拍碎了老蒋的头骨。
骨裂之声,清晰可闻。
书怀恩轻轻的放下老蒋的尸体,感到心中燃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就在来找老蒋之前,本想去看看王凌大叔和王全,哪知原本的王家大院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一片荒芜。
书怀恩压着自己的愤怒,略一思量,便想到了另一个人,如果说王家镇还有人清楚蓝月儿的事,恐怕只有他了。
想到此处,书怀恩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老蒋家的门口。
一路风驰电掣,踏瓦逐风,书怀恩来到了老镇长王良和的家,王良和今年大概有七十多岁了,真正的古稀之年,如今岁数大了,身体不如以前,所以在家安度晚年。
书怀恩仿如鬼魅般的窜进王良和的卧室,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只见骨瘦如柴的王良和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气息微弱。
这个老人显然已经快要不行了。
书怀恩犹豫一番,但还是走上前去。
轻轻推了推王良和的身体,书怀恩轻声喊了一声:
“王镇长...。”
王良和毫无反应。
书怀恩暗自道了声惭愧,又推了推王良和,对着其耳朵喊了一声:
“王镇长...。”
王良和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的睁开昏黄的双眼,嘴角微张,流出一滩口水。
“王镇长,你可还好?”书怀恩对着王良和说道。
王良和愣愣的望着前方,没有任何言语。
似乎傻了...。
书怀恩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这样一个痴痴傻傻的老头,指望着他能记得几年前的事情,无异于痴人说梦,缘木求鱼。
失望的离开了王良和的家,书怀恩便来到镇里唯一一家酒楼的楼顶,盘膝坐在粗糙的黑陶瓦上,眺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
这一坐,便是一整晚。
当太阳初升的那一刻,仿如雕塑的书怀恩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来,先是望了一眼青山村的方向,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接着双足轻点,便一缕烟似得疾驰而去。
离了王家镇,书怀恩骑上自己的爱马,心中有些激动和忐忑的向落易城方向行去,心中不断的对自己说道:看一眼便好。
......
就在书怀恩揣着各样的情绪赶往落易城之时,燕州的某一秘处。
漆黑漫长的甬道潮湿且带着无法言说的压抑。
脚步声,逐渐自甬道的远处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不断摇曳的烛光。
渐渐近了,转了个弯,便见到妖异俊美的白冷崖提着一盏风灯,现出身影。
白冷崖此时一身白底黑边长袍,腰系金带,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虽然风尘仆仆,但依旧难掩其过人的风采。
终于,到了甬道的尽头,一扇漆黑的金属大门映入眼帘。
白冷崖走上前去,自腰间掏出一把钥匙,伸进锁孔里,轻轻一转,“咔”的一声,铁门随之而开。
推门而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白冷崖先是微微一笑,接着一脸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这才说道:
“真是可惜,又失败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的宋晴少爷。”
说着,白冷崖将风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接着转头望向另一边的石壁。
这不过是一间借着山洞而修成的石屋,确切的说,是将一个山洞,以铁门封死便成了一间勉强可称作“屋子”的空间而已。
风灯勉强能照射的石壁之上,赫然以铁链吊着一个赤着上半身的少年,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长发凌乱,胡须邋遢,满脸泥污。
仔细一看,这个宛如乞丐的少年,竟然便是曾经的天之骄子,有着雾都未来希望之称的宋家嫡系子弟:宋晴。
宋晴以沉默回答白冷崖的惋惜之情。
“呵呵。”白冷崖轻轻一笑,缓缓来到宋晴面前,轻抚着宋晴的胸膛,直到其所摸之处均泛起了一个个小疙瘩,这才以哀怨的声音说道:
“我的小少爷,不如让冷崖服侍服侍你吧,不然这样浪费时间多无趣,反正解药配不出来,咱俩都得死,不若来个死前狂欢...。”
终于,宋晴睁开双眼,现出愤怒羞恼的神色,厉声叫道:
“拿开你的脏手,若再敢碰我一下,我便自杀,反正你也要陪葬。”
白冷崖佯装讪讪的拿开手掌,接着将一旁桌子上放着的刀和碗取了过来,嘴里轻声说些安慰的话,然后熟练的割开宋晴的手腕,开始收取血液。
滴答,滴答,血液缓缓的滴进碗内,清脆而又残忍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山洞之中。
片刻,收集到了足够的鲜血后,白冷崖便以白布系在宋晴受伤的手腕上,封住其穴道,阻止血液外流。
“我的小少爷真乖。”看着碗内的腥味扑鼻的鲜血,白冷崖笑着摸了摸宋晴的脑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了宋晴的嘴里。
“这药可是小冬亲手调制成的呢,能帮您恢复身体,补充损失的血液,可是珍贵的很。”
白冷崖无视宋晴可杀人般的眼神,待见其将药丸吞咽下去,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去,走前还不忘魅惑的冲着宋晴微微一笑。
“哐当”铁门复又锁上,火光亦渐渐远去,密室内重归于黑暗,渐渐的,一丝丝微弱的抽泣声,回荡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