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下了雪,山上本就气温偏低,雪还没完全融化开,道路有些泥泞,马车行驶得很慢,平时一个多时辰的路,今日走了两个时辰,一直到晌午后才到达别院。
别院门口,早已接到通知的管事带领一众丫鬟仆从,早早等候在此。
马车停稳,顾璟熠牵着明安的手下了马车,门口的一众仆从赶忙下跪见礼。
“起来吧。”顾璟熠淡淡道,然后带着明安直奔膳厅,各种珍馐美味的菜肴很快被端上了饭桌。
后面镇北侯府的马车停下,林妈妈和明安院子里的四个大丫鬟也纷纷从马车上下来,庄子上的仆从忙迎过去帮忙搬行李。
顾璟熠向苏侯爷请求带明安来城外别庄时,苏侯爷特意指派了林妈妈等人跟随。
虽然之前闺女也跟太子出去过,但都有苏明焕在,自家闺女没有对太子生情,他不必担心。
但现在不同,二人感情甚好,又有了婚事,年轻人容易把持不住,自家闺女对男女大防之事又不是很在意,他难免担忧。
林妈妈处事稳重,即便面对太子府的人也不会露怯,自家闺女又一向很听她的话,于是派她带人同往。
林妈妈几人被管事的人领去早已安排好的院子布置、收拾。
没多久,香气四溢的饭食被端到她们的院子,她们便直接在院子里用了膳。
膳厅里,饭吃到一半时,明安将剥好的虾放入顾璟熠面前的碟中,笑眯眯道:“从前都是太子哥哥照顾我,以后我也要多关心太子哥哥。”
顾璟熠颔首,毫不犹豫的夹起那只虾放入口中,咀嚼咽下后道:“味道不错,接着剥。”
“好啊!”明安立刻又夹过一只虾,三两下将其剥干净,放入他的碟子里。
顾璟熠再次夹起吃掉:“嗯,继续。”
明安干脆一口气夹过好几只虾放到自己面前的碟子里,利落的剥完一只又剥一只,都放到了他的餐碟里。
顾璟熠没有再动其它菜肴,专门坐等着吃她剥的虾,她剥一只,他便吃一只,最后毫不含糊的将她剥的所有虾都吃掉了,并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明安精致的小脸皱起来:“太子哥哥,别的菜也很美味,你再尝尝其它的。”
顾璟熠轻哼道:“看来你所谓的关心也不过如此。”
明安狡辩道:“太子哥哥不能这样说嘛,礼轻情意重,虽然只是剥几只虾,但都是我的心意,你看我手都被划破了。”
说着将双手伸到他面前,细嫩的手指上确实有几道明显的口子,没有流血,只划破了皮。
顾璟熠很是心疼,蹙眉紧张道:“你怎么不早说?”
小丫头回侯府养了两年,已经娇嫩了许多,去岁第一次握她的手时,掌心里还有一层薄薄的茧,现在一双手如脱胎换骨般,软若无骨,又嫩又滑,摸不出一点茧的痕迹了。
这样很好,小丫头本就应该被这样娇宠着,将来入了他的太子府,他会把小丫头养得更娇一些。
明安无所谓道:“习武之人,这点小伤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哥哥不必挂怀。”
顾璟熠却很重视,放下碗筷,命人拿来温热的帕子,执过她的手轻柔的为她擦拭干净,轻戳她的额头道:“好了,吃饭吧,不用你剥了,我来给你剥。”
明安被他的举动暖了下心,笑嘻嘻道:“那便有劳太子哥哥了。”
于是端起碗继续美美的吃饭,心安理得的享受对方给她剥的虾、挑干净刺的鱼、脱去骨头的鸡鸭兔肉。
明安一向饭量大,吃相虽算不得优雅,但也不粗鲁,并不狼吞虎咽,因此整个用餐时间有些长。
从镇北侯府来的几人收拾完院子,用过膳后,林妈妈带着墨云和红豆来到膳厅,明安还在用膳。
一进门便见到太子在认真的挑拣鱼刺,随后,将干净的鱼肉放入自家姑娘碗中。
林妈妈一怔,太子殿下怎么亲自做这种事,明明屋里站着好几个侍女,怎么不吩咐她们伺候?
瞧二人这样子,倒是习以为常般,早便听织锦等人说过,太子待自家姑娘没有任何架子,看到这一幕才知果不其然。
她赶忙上前,恭敬道:“怎好劳烦太子殿下,奴婢来伺候我家姑娘用膳。”说着站到明安另一侧,为她布菜。
顾璟熠没说什么,接过侍女奉上的温湿帕子,擦干净手,坐在一旁看着明安吃。
这时,别庄上的侍女寒云走了进来,她衣着清雅,面容俏丽温婉,怀中抱着一只精美的青瓷瓶,声音甜美柔和:“殿下,之前每次降雪,您都会去收集后山红梅花上的雪,用来烹茶。
前几日落了雪,您虽没来,但奴婢按您教的法子特意为您收集了一罐,都是等梅香浸入雪中一天一夜后,只留了花心里那一小撮而集成,殿下试试,比您之前收集的如何?”
寒云的母亲当年曾是顾璟熠母亲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在主子身边很是得眼,在主子去世后,又尽心尽力伺候小主子。
顾璟熠一直与其感情深厚,去漠北前,安排其一家人来到别庄做这里的管事。
寒云自幼聪颖乖巧,他一直将寒云当妹妹看,还特意为她寻师父教导。
在别庄里,寒云向来孤傲,高人一等。
听到此言,林妈妈微微蹙起眉,看样子,这女子与太子殿下关系不一般。
太子殿下的事她无权过问,但这女子当着自家姑娘的面这般做派,岂不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朝自家姑娘看去,只见明安仍旧专心致志的将头埋在饭碗里,根本没在意那女子。
直到太子温和的嗓音问:“安安,想不想试试这红梅之雪烹的茶?”
明安才将头抬起来,一脸好奇:“好喝吗?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茶。”
顾璟熠还没有回答,只听寒云轻柔的嗓音道:“回苏姑娘,奴婢的红梅雪中浸染了淡雅的梅香,用其烹的茶中也会有淡淡的梅香味,姑娘不妨尝尝。”
“好啊!那你烹来尝尝。”明安清亮的眸光中尽是好奇和期待。
有侍女搬来烹茶的器具,寒云在茶具前坐下,面含淡淡的微笑,背脊挺直,端庄而婉约。
她的手指修长灵巧,每一步动作都熟稔于心,宽大的袖摆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起伏飘动,似带着某种韵律和节奏,曼妙飘逸,令人赏心悦目。
明安没有太关注她,见她开始煮茶后便继续埋头吃饭了。
林妈妈却将寒云悄悄用余光望向太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那眼神中充满了再明显不过的柔情蜜意。
她心中升起薄薄的怒意,太子的人怎么这般不守规矩?
幸好自家姑娘是个洒脱的性子,不计较这些,若换了那心思细腻爱较真的,岂不是要闹上一闹?
太子若真的爱重自家姑娘,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此时,她怀疑太子对自家姑娘并非如之前猜测的那般情深。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太子一眼,却见他并没有去瞧寒云,而是一直垂着眸似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清醇的茶香味在膳厅里弥漫开来。
“殿下,请尝尝奴婢烹的茶。”寒云先端了一盏茶放到顾璟熠面前。
接着,又端着另一盏到明安面前:“苏姑娘请。”
明安接过,先小口试了试茶温,之后端起来一口喝干,回味了一下,笑道:“真的有梅花香味,很好喝,再给我来一盏。”
寒云又给她斟了一盏,她又一口喝光了。
她将杯盏朝着寒云的方向,示意她继续。
寒云轻轻掩口一笑,只好继续给她斟。
明安喝完第三盏茶后,便没再要了,她刚刚吃了很多菜,都没顾上喝水,感觉口很渴,这三盏茶到的很及时。
寒云微笑道:“想来是奴婢烹的茶合姑娘的心意,不过,当初殿下教奴婢烹茶时,曾说过,一杯为品,二杯......”
“住口!”顾璟熠清冷的嗓音响起。
“殿下......”寒云被吓一跳。
顾璟熠冷冷道:“滚出去!”
寒云立刻花容失色,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动怒,他一向与自己亲近,又对自己格外纵容,即便犯了错,也从不追究。
急忙跪地道:“殿下恕罪,奴婢一时口无遮拦,忘了分寸,请殿下恕罪!”
“寒云,孤不想再说第二遍。”顾璟熠面色更加冷沉。
寒云心中一颤,太子殿下几时用过这般语气与她说话,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于是道:“是,奴婢告退。”
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屋中一阵沉默寂静,明安笑盈盈开口:“二杯怎么了?太子哥哥怎么不让她把话说完?”
她虽年少,但好歹管理了两年侯府,爹爹和哥哥洁身自好,身边无女子伺候,便有那不安分的丫鬟起了心思,试图通过下作手段飞上高枝做凤凰。
她清理过这种人多次,早有经验。
苏侯爷对敌有勇有谋,怎么会任由闺女真的长成天真无脑的蠢人,很多后宅权谋之事,早已让林妈妈教导过了。
对寒云的行径和野心,明安早就看明白了,也早已想通和接受了将来太子会有很多其她女子的实事,想来她也知道自己没甚才情,才会特意过来炫耀。
只是,这女子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跑到她面前来招摇,不仅是在打她的脸,还是打侯府的脸,到底是谁给的她底气?
若此事她轻松揭过,那将来人人都可以效仿了。
但她也知晓,这是太子哥哥的人,她无权处置,还是得看他的意思,且看他怎么处理吧。
顾璟熠看向她,她的眼眸清澈明亮,干净纯然,却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平和了语气道:“没什么,后山的红梅极好,想不想去看看?”
明安轻轻摇头:“今日坐马车累了,我想回院子去歇着,再说,我向来粗浅,也不懂什么风雅之事。
红梅在我眼中也只是红色的花罢了,与其它红花并无不同,欣赏不来它的风韵,太子哥哥还是寻心意相通之人同往吧。”
说完起身,规矩一礼离开了膳厅。